殿中火烛曳动,顾昀析轻飘飘扫了扶桑一眼,而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来,轻描淡写地道:“闭关时受了伤,没什么别的影响,过些日子就能彻底稳定下来。”
余瑶默了默,然后转头望向扶桑,求证的意味格外明显。
扶桑伸手摸了摸鼻梁,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一只红雀猛的从外殿飞进来,跳到他的肩头上踩了几脚,两只小豆眼溜溜地打量着余瑶和顾昀析,最后视线落在被顾昀析随意定在半空中的上霄剑剑灵身上。
它玩心大发,啾的一声之后,尖长的鸟嘴啄上了剑灵的头顶。
顺利地啄下来一条金黄的流苏穗子。
上霄剑威名震慑六界,人尽皆知,剑灵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它气得红了眼,嗷嗷大叫,奈何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嚣张的红毛鸟衔着他从人间找来装饰自身的宝珠,万般高傲地停在了扶桑的肩头。
可就是没人理他。
扶桑笑得温和,用指腹抚了抚那红雀的头,丝毫不把剑灵的话语放在心上,余瑶干脆当没听见,眼皮都没动一下。顾昀析更绝,他似乎是觉得吵了,有些不悦地用指尖点了两下棋盘,干脆利落地扔来两个字:“别吵。”
剑灵憋住话头,委委屈屈地住了嘴。
余瑶没管它,她略略弯身,毫不避讳地望进顾昀析的黑瞳中,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眼里平白升起的黑炎。
顾昀析掀了掀眼皮,眼尾的红痣越发妖异,他似是来了些兴味,半撑着肘离她近了些,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梦里还没看清楚?”
他容貌极清隽,身形清瘦,勾唇笑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些书生的文弱气。余瑶下意识地就回忆起了从前,他每回出现在人前,都是病秧子似的慵懒散漫,看不出半点帝子的威风,倒像极了游戏人间的浪荡子。
现在,懒散依旧是懒散,但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分明还是同样的容貌,从前还剩着的那么点清隽随和,如今尽数褪去,化为了浓深的,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的威压。
余瑶凑近了一些,顾昀析身上十分好闻的的冷香味便钻进了她的鼻子,她抿抿唇,身子退开了些,皱眉问:“为何你的魔炎和尤延他们的不同?”
顾昀析眼中的魔炎呈火莲状,像是完美无瑕的工艺品,经得起任何求毛求疵的探查,与尤延他们修炼出的一簇小火苗有着不小的差别,就连颜色,也不大一样。
没等顾昀析回答,她自己就想出了个大概。
堕了魔的帝子,那也是帝子。
处处都有特权,她已经习惯了。
顾昀析声音沙沙地说了句不知道,事不关己的模样,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朝前倾了倾身,问:“躲什么?”
余瑶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问:“何时出发,可要筹备谋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顾昀析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说这话,笑了笑,眼角眉梢俱染上张狂,“筹备什么?到了九重天,他想好好说理,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听他扯嘴皮子。”
这话倒是没错。
他最是没耐心。
余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敛了敛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也还是想不出能有什么法子,能无声无息干扰人的神智,影响人的情绪。
这未免太可怕了些。
这人呐,一旦生了疑心,细想之下,便觉得哪哪都不对了。于是,这等情况之下,余瑶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她与云烨初识的场景。
炼阳灼骨,七色仙云腾上天边,漫天霞彩铺就,如玉君子斐然,温润清和,言语带笑。
很容易就让人生了好感。
所以饶是余瑶自认并不识人之七情,也认同了外人口中红鸾星动的说法。
顾昀析随意将被困在半空中的剑灵放了出来,抬眸看了看她,说:“自己的场子自己找回来,我替你压阵,要怎么做,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余瑶诶了一声应下来。
说白了,就是要将仗势欺人四个字发挥出精髓来,这事不难,她做得得心应手。
因为自身太过菜鸡,又总闲不住到处乱蹿,余瑶才出世那会,被不少人欺负过。每次回到鲲鹏洞,都是灰头土脸惨兮兮的样子,顾昀析其实懒得管她的破事,但鲲鹏一族骨子里的东西作祟,他每次都还是会阴沉着脸问清楚事情经由,然后提着余瑶去找说法。
这个找说法,倒并不是简单干脆的由他出面将人打一顿,而是由余瑶自己动手,他老人家悠哉悠哉站在旁边,话都懒得说一句,对面马上怂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