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外面瀑布流泻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余瑶在榻上盘膝而坐,修炼半宿之后,她睁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六界之中,还是实力为尊。
之前她在修炼一途多有懈怠,经此一闹,也算是明白醒悟了些,有心想要改变现状,却没有办法。
她从出世时起,本体上就带着伤。
别人修炼百年能达到的效果,她得用上千年甚至万年,这一身的灵力修为,都是用无数的宝贝灵药堆积出来的。
然而但凡遇到稍强一点的对手,她这种半吊子水准,依然没用。
这就很致命。
她总不能一直靠朋友撑腰。
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四次之后,她自己都过不去。
就像这次的事情,几个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都住到了蓬莱,虽然尤延嘴上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大半还是因为她。
愁人。
余瑶又将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真是应了扶桑那副六道将乱的卦象。
先是自己出事,顾昀析出世,然后是百年之内神灵陨落的断言,再到财神将应雷劫,这么多件事情在几天之内砸到她头上,砸得她头晕目眩,思绪纷杂。
当务之急,只能先等上三月,在仓俞将云烨押来蓬莱后,从他嘴里逼问出他知道的解除生死丹效力的方法。
如果是他们已知的两种中的一种。
那么没办法,该到做选择的时候了。
只有先将这个□□拆除了,她才有心思分出来想别的事情。
否则一切都是空。
余瑶伸手按了按眉心,感受着体内停滞不前的灵力,一时之间也没了辙,她忍不住哀嚎一声,拿手蒙了眼,就势瘫在云丝织就的软被上。
神仙本不需要睡觉。
但余瑶灵力又修不上去,自然没必要整夜装模作样的打坐,一来二去的时间久了,倒是学了人世间的习性,养了个早起早睡的习惯。
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余瑶想,明天得早点起。
去后山捉鱼。
报答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鲲鹏帝子。
梦里,幽蓝压抑的深海,巨浪翻涌起千层,带着千钧的力道卷出一道道漩涡,不可抗拒的吸力席卷而来,余瑶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终于触到了底。
睁开眼一看,面前一扇古老的青铜大门矗立,两个生了锈的铜环上刻着某种晦涩的图案,看着隐隐有些熟悉,而青铜门如海底的定海神针一般,通天彻地,目光所及,看不见尽头。
门开启的瞬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带着悠久的厚重感席卷而来,下一刻,余瑶被突如其来的浓重威压给压得半弯了身,痛得闷哼两声,没多久,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好在这威压来得去去得也快,余瑶疼了一遭,不想做被好奇心害死的猫,趋利避害天性使然,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谁知才踏出两步,身子就咻咻转了个圈,径直朝青铜门飞去。
巨门之后,另有天地,余瑶目光所至之处,是参天神树上婆娑的渗着冰霜的叶片,一叶一世界,悬挂在枝头的,是众生,是疾苦,是阴暗,是无处安放的戾气。
余瑶对这些负面情绪格外的敏感。
飘了一会,她在树下看到了顾昀析。
然后她又转了一个圈,稳稳当当停在了顾昀析的跟前。
……
后者倚在树干上,眼睛都没睁开,衣裳倒是换了一件,疏离淡漠的墨色上,勾勒着暗红的繁复的图案,如流水的长发被一根暗红的绸带松松绑着,眼角的那颗小痣红得几乎要淌出血来。
余瑶心中那种怪异的,违和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甚至比白日里更为强烈。
余瑶出世七万年,有五万五千年是跟在顾昀析身边的。
换一句说,顾昀析性格再是喜怒无常,她一眼过去,总能窥出几分他的真实心境。
但现在,她居然什么都看不透。
余瑶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她伸手挠了挠,而后中规中矩地站好,喊了声帝子。
顾昀析睁开眼,见她来了,白得透明的手背缓缓一收,顿时,树上的万千光团便化作一缕缕黑气钻进他的指尖,等最后一丝黑气消失不见,他才又低又闷地冷哼了一声。
修长的指骨贴在干裂的树皮上,顾昀析瞳孔中如墨的黑渐渐变成了如海水般压抑的墨蓝,像是燃起了两缕森森鬼火。
他并没有回应余瑶那声帝子,而是极力克制着在身体里的横冲直撞的庞大灵力,因为疼痛,额间突起根根细小分明的青筋,他肤色极白,像是被困在深渊数十万年不见日光的苍白,此时,就显得有些可怖。
“余瑶,过来。”这个时候,顾昀析的声音仍是透着深寒冷意的,半分不容人置喙。
余瑶不假思索走到他身边,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顾昀析的手掌扼住了余瑶的手腕,肌肤相触的时候,余瑶睁圆了眼,巨大的痛楚从四肢百骸间流出,汇聚,铺天盖地,泯灭心智,很快,她的额头就有汗珠,顺着脸颊与下颚,一路流淌下来。
伴随着疼痛的,是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暴戾,憎恶,厌恶,它们肆意翻涌,无所忌惮。
余瑶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压根没人解释这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