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子前他又一次碰上了一个人站在纱窗前发呆看着的陈如沁,见她脸色始终难看得吓人,沈老先生还特意询问了几句。
可脑子里完全晕晕乎乎的,自己也说不出个好歹的陈如沁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皱着眉摇摇头,又显得很勉强望着这诡异漆黑的小小农家低声道,
“沈老师……我觉得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怎么个不太对劲法?”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就是心里害怕……而且他们这么一闹,今晚应该……应该都不会吵着要杀鸡了吧?”
陈如沁捏着双手整个人都在瑟瑟打抖的模样让沈老先生有些困惑,料想她应该是胎气不稳,所以人就会变得容易受惊,所以这老先生想了想便干脆从裤兜里掏出之前那块‘虎威’出来,又神情和善地主动递给陈如沁才开口安慰道,
“别怕别怕,我刚刚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了,他们的脸皮应该不会这么厚……你别一直去想什么杀鸡啊杀鸭的,山里面啊湿气重,又有瘴气遮目,很容易就给人心理暗示的,不如……你把这块‘虎威’先放在自己衣服里,真有什么邪气靠近你,也吓唬不了你和孩子,今晚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就动身,听见了没有?”
老先生的话说到这儿,面色发白的陈如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所以她只能硬逼着自己忘记刚刚目睹的力气一切又点点头,这才抿着苍白的嘴唇拿上了那块虎威和沈老先生一起进了里屋被分成男女两个方向的通铺。
进屋的时候,明明人已经躺下来的那个郑女士忽然眼神有些不悦地看了陈如沁一眼,但最终她们之间也发生什么具体的交谈,只是这么沉默地被背过身就把蜡烛台给吹了。
这一夜,山里的雨下得越发大了。
因为肚子里还怀着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小腿也肿得厉害的缘故,死死闭着眼睛的陈如沁起初怎么都睡不安稳,但后来也许是身体实在累了,她盖着女主人家特意借给她的半床味道骚臭的棉花被子竟也这么模模糊糊地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可正在她睡意朦胧,被疲倦压根睁不开自己眼睛的时候,睡得明显也不太踏实的陈如沁却忽然感觉到屋子外头隐约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开门声,穿衣声,还有那个时不时就会冲人黑着脸骂人的小孙和郑女士的谈话声。
“郑大姐……咱们真就这样撇开沈老师和陈小姐他们吃独食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这怎么能叫……吃独食,咱们这是自己花自己的钱……吃顿饱饭,他们高风亮节不乐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看那村姑就是小气又没见过世面……都说了给钱她也不信……”
“……唉……山里人嘛,就一只下蛋的鸡不太舍得也很正常……不过到时候杀了鸡咱们也给沈老师他们留点……不能把这事弄得太难看……”
“随你吧……不过我们可得把话先说好啊……到时候咱们得一人掏几十块钱……必须要均摊知道嘛……这一只鸡根本不够吃……不能白便宜了那老头和那个生活不检点的丫头……给他们留点汤和鸡头鸡杂就差不多了……”
“行行行……那麻烦您还有学生仔们先去烧锅热水……等我去鸡笼把睡熟了的鸡抓出来,先拿菜刀把鸡脖子一剁……再连毛带肉过水这么一烫……哈哈!”
这最后一句带着激动和兴奋意味的话伴着一阵惊雷一下子把躺在被窝里的陈如沁吓醒了,后背都是汗的她惊魂未定地瞪着眼睛望向身旁,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旁边的郑女士已经不见人影了。
而赶紧从棉花被子里爬起来又疯狂地跑出屋子,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陈如沁扶着门槛刚准备惊慌地出声把忽然消失的其他人都叫出来,一声凄厉恐怖的鸡叫声就这样传来,紧接着……
——一个滚落在厨房门槛边上,还睁大着褐色眼珠子,头顶长着肉瘤的女人头颅和还有她赤身裸体被活生生砍成一段段的四肢碎块就赫然出现了瞬间跌坐在门边的陈如沁眼前。
“咯……咯……吃鸡脚砍人脚……吃鸡头砍人头……我死的好惨……我的夫家……公鸡郎将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啊!!!!啊!!!!!”
第125章 范
“啊!!!!啊!!!!”
大声惨叫着从无尽的梦中梦里头一下子惊醒, 四肢摊开的陈如沁浑身脱力地躺在身底下的棉花被子上, 大张着嘴竟半天也没能从那荒唐而又格外真实的梦中回过神来。
她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两条完全僵硬的小腿也刺痛得厉害, 就好像她已经在这个可怕阴暗的茅屋里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睡了很多天很多天一样。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我……我究竟睡了多少天?
脑子里一时间对时间都有些缺乏概念, 陈如沁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半响竟都没有缓过神来。
可等她明显有些僵硬地摇晃着爬起来,并试图朝纱窗外的地方小心地看了眼, 眼睛瞬间睁大的她却并没有捕捉到地上还有任何类似尸骨头颅或是鲜血的残余痕迹。
这让她陷入了一种思维的颠倒和混乱中, 仿佛忽然弄不清楚自己经历的这一切究竟哪些是梦哪些是真的了。
然而梦里面的一切偏偏又是那么真实,就如同那一幕幕都是刚刚发生在她眼前的真实事件一样。
【咯……咯……吃鸡脚砍人脚……吃鸡头砍人头……我死的好惨……我的夫家……公鸡郎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女人被热水烫光毛发的疙瘩状鸡皮肤和那些被菜刀活生生剁碎的尸块至今还徘徊在陈如沁的眼前, 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浑浑噩噩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
等感觉到外头的窗户上隐约已经有光线照射进来, 还有什么人发出的模糊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
整个人都趴在窗框上不动的陈如沁这才呆呆地回过神来,许久她先是神情疲惫地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又在心里勉强确定了梦中那一切不出意外应该都是自己的臆想。
“幸好,这都是……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人没死……人都没死……老天保佑……谢谢老天爷保佑我和我的孩子……”
嘴里这么喃喃自语着, 整个人都显得苍白而瘦弱的陈如沁一点点从窗户边退回来并摸了摸自己肚子的同时, 心里也涌上了一层难以形容的庆幸感。
而之后竟感觉到肚子里那个一向都很安静得古怪的小生命今天居然难得给了她一丝回应, 陈如沁先是整个人一愣,之后才有些无奈地冲自己肚中的孩子小声开口道,
“宝宝,妈妈不害怕,你也别害怕……”
母亲的声音让肚子里的孩子乖巧地停下了原本不太安分的小动静,可或许是因为那个恶心又惊悚的梦实在太过真实了, 所以在那之后,明明已经强迫自己松了口气的陈如沁还是这么低着头深呼吸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身底下湿透了的棉被中一点点抽出身又艰难地爬出来。
这个过程中,因为大着肚子所以身体始终有些不适的原因,陈如沁比平时还多花了一点时间。
而等她终于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走出简陋阴暗的小茅屋,又打算仔细寻找一下同行的其他人商量今天下山的事时,表情疑惑的陈如沁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厨房小门其实并没有关上,而从里头正传来沈老师郑女士还有小孙之间激烈的争执声。
“沈老师,您听我们大伙好好说行不行……那些鸡和鸡蛋真不是我们偷的……谁知道那鸡笼为什么空了,那些鸡蛋又为什么不翼而飞了呢……昨天晚上大伙都早早就睡了啊……您不是也知道吗……”
“我,我是知道……我是知道……所以我也没说是你们啊……我就是心里着急……这好端端的,怎么大家睡了一觉东西都不见了!这家的女主人睡前还和我们打过招呼的,一早上起来人竟然不见了,厨房里的东西也都没了……这让我怎么安心,总不能这家昨天半夜遭贼了吧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哎哟,行了行了,您赶快小声点吧,不就是这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嘛,您这么一直大喊大叫的,还真的想闹得咱们大伙都被人当成小偷啊沈老师……反正,反正这又不关我们的事,这家女主人说不定是一大早去山上找他男人去了……看我们睡得沉就没和我们打招呼了……至于那鸡和鸡蛋,我们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谁还会大半夜的偷偷爬起来吃鸡啊……这么做太不够意思了吧……”
郑女士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显然是一绝,要是不仔细看她那冷不丁就有些心虚乱转的眼珠子,光看这幅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替自己辩解的样子还真容易相信了她的鬼话。
而一旁早和她串通好的小孙闻言也连连点头了起来,等他用眼神示意那些和他们一样昨晚偷了嘴的学生们也跟着起在旁边瞎帮腔了几句,随后这一心想趁着女主人不在就趁机走人的司机才笑嘻嘻地冲脸色难看,明显就是还被瞒在鼓里的老沈老爷子开口道,
“老爷子,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经说开了就好了,看来这下是真没什么了……不过我觉得郑大姐刚刚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山里人起的一般都比较早,这大嫂啊估计是真的不想打扰我们,所以自己带着孩子上山去了,我们本来也只是来借宿一晚上的,不如就趁现在雨已经停了直接下山吧……”
“……下,下山?都,都不和人家说一声吗……这,这不太好吧?而且厨房里这些东西还不确定是不是这家人自己拿走的,万一我们一走,她回来发现东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