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湖本就没睡着,忽的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巨响,立刻便从床上跳下跑过去一看,见那俩翻云覆雨的畜生把沙发给做塌了。
容玉开灯起来查看沙发的伤势,严重得不行,抢救是没法抢救了,弹簧都翻出来左右晃,底下的海绵垫和皮套完全是骨肉奋力的状态。青龙还赤着身捂着脸躺在这破烂玩意上,浊液兜不住从身下满溢出来,沿着大腿根儿流了一沙发。
江湖闭眼咬牙,怒不可遏道:
“你俩是疯了吧?做到什么程度能做成这样!”
容玉不屑地眨眨眼。
“谁让我家小可爱欲求不满呢,是不是?龙龙?”
青龙还哑着嗓子,支吾着答不上来。
江湖转身就跑回卧室里跟吴德告状。
“老吴!你赶紧起来管管他俩!”江湖把吴德身上的被子使劲儿一掀,立刻捂上眼睛。
“操你……你他妈干嘛裸睡……”
吴德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他以为巨响是在梦里才有的。
四人围着沙发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眉目来。容玉大方地拍拍吴德的肩,道:
“你这沙发算我的,可以抵掉你欠我的一点债。”
吴德头疼到不行,虽然他自己没什么道德没什么底线,但容玉这对比他更甚,当街抽插就算很奇葩了,居然还能到别人家做爱把沙发做塌,可真行。做就做了,套也不带,射了一沙发,海绵垫里都是,这是做了多少,啊操。
江湖在他耳边提醒道:“你不能再让这俩畜生待在家里了,他们走到哪儿做到哪儿,今天是沙发塌了,明天就是厨房塌,浴池塌,马桶塌……我可不想搬家。”
吴德说:“那倒不至于,两天后我们就得坐飞机去泰国了。”
离西街不远的国际机场,一堆一堆的旅游团像群鱼一样地在他们几个人身边划过,导游在前面扯着嗓子喊别掉队,掉队打电话……
容玉换下女装,飘逸的长发绑成个贼高的马尾甩在脑后,跟青龙穿着情侣带帽衫和短裤,一副要出去蜜月的架势。
吴德便上前拽了拽容玉的马尾,笑道:
“嬷嬷你这样发际线容易后移,到时候我们几个都风华正茂,就你一个人早早秃了,多不好。”
容玉狠踹了吴德一脚,指着吴德问江湖:“这孙子是不是特欠操?”
江湖难得与容玉达成一致,略有些深沉地道:“嗯。”
“但是啊,你这骗子去泰国又是搞什么?这回你是算命先生还是皮条客啊?”容玉嘴里叼个粉色的棒棒糖嗦来嗦去,柔弱无骨地靠在青龙胸前,非得叫他抱着他,他懒得使劲儿。
吴德背手笑说:“这回是书法大师王羲之亲传第一百八十代弟子,吴大师。”
行礼很快就开始过安检,然后就是登机入座。江湖没坐过飞机,啥也不懂,就只觉得新鲜,扭着头看来看去的,吴德看他像个仓鼠一样,就觉得好笑,问他:
“你没坐过飞机?”
“没啊,我哪有机会坐,也没钱。”
“你怎么什么都是第一次,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江湖听出吴德是在揶揄他,哼一声。
“要那么多经验干什么?人生重在体验,不在经验。”
吴德拉过他把他放进里面靠窗的座位。
“你坐这儿,好好体验体验。”
飞机一下冲到平流层,耳边的轰鸣声渐渐弱至消失,明亮的窗外是层层的厚云,看着像是能踩在上面走路似的,江湖就一个劲儿地扒着窗户往外看,看云也看藏在云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和山河,也不怕在强光下把眼睛看瞎,直到空姐过来提示把窗板拉下,他这才安分一点儿,兴奋地一个劲儿抖腿。
吴德看他这样,就说:
“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这样,跟个打了兴奋剂的傻子一样。”
江湖瞪了他一眼。
“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妈带我坐的,去找我爸,去的时候是飞机,回来的时候是火车,后来还是觉得火车好,安全。”
“谁说的,坐飞机多气派啊,你才傻呢。”
“坐飞机啊,会有一种回不来的感觉。就好像你在天上飞,飞着飞着就不见了,而且周围没有能跟你死在一起的人。”
江湖蹙眉道:“你又在说什么鬼话?听着咋这么晦气,操。”
吴德就静静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三号房!三号房7床位的病人把软管剪断了!”
吴德悄悄站在门口,看着医生护士们火急火燎地把病人从病房里推出来拉到急诊室去抢救,他手里的小狐狸面具被手心的汗浸湿,揉皱,油彩糊了满手。
远远地听见小姨在医院长廊的尽头,跟大夫吵架。
“不是说打了镇定剂吗?她本来就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你们为什么不看紧她!哪怕是加药也得让她平稳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这是你们重大的医疗事
', ' ')('故!如果我姐救不回来,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失职!该死的利欲熏心的刽子手……”后面就是难听的谩骂,随后是医生的打断: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们全院上上下下多少病人?哪能24小时无间断地盯着她一个人看她有没有自杀?我早说了她精神问题比身体……当然身体问题也严重,但是当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转到精神病院,再对症下药,你这样无理取闹,你以为就算你告到法庭上,法官能判你赢吗?你要不是为了省精神类药物的药钱和住院费,怎么会置你姐于不顾?风险我们早就告知了,医院已经尽心尽力没有一点儿愧对你们的,是你们耽误了病人治疗,到底谁才是刽子手,你比谁都清楚!少在医院里给我们泼脏水,自己的命就得自己受着!……”
医生骂骂咧咧地夹着病案本走了。
吴德看到小姨痛苦地蹲在走廊的尽头呜咽。
他却自始至终没有勇气走过去安慰她。
他透过三号病房门上的窗看到妈妈曾经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一盆绿萝,像是从外面折下来带回来插瓶的,水养得很好,绿萝外的世界是一片阴浓的碧,这是夏天最好的时候。
妈妈在夏天最好的时候偷偷剪了软管导致窒息而亡,她结束了漫长的精神上和生理上双重的、吴德所从未熟知的痛苦,而吴德却把自己困在新的梦魇里长久无法醒来,直到他差不多忘记母亲的背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成长为一颗优秀的社会毒瘤。
他当然不是因为他母亲才如此,他是为了他自己,母亲一直活在别人的欺骗里,最后自欺欺人,才落得这么个下场,而他走了与母亲相反的路,所以在游山玩水、坑蒙拐骗的过程中,他能体会到偷活的乐趣所在,像在城市中随意变脸随意隐身的神秘人,时而像老鼠一样猥琐,时而装成掐指就能算尽天下事的神仙,而无论他扮演何种角色,不堪的还是高尚的,假装纯良还是以虚伪的真挚表达谎言,他都绝对不会剪掉供自己呼吸的软管。
所以他从不理解母亲为何那样做。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带他坐飞机的时候说过的。
“如果有一天,妈妈坐飞机回不来了,你一定得记得回来的路,不要走丢,让妈妈担心。”
吴德想,离开的人是你,我怎么会走丢呢?
一阵剧烈的震感把他摇醒。
“老吴,你怎么了?”
吴德一摸眼角,竟然有些湿,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江湖扶着他的肩,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吴德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而把他从梦里唤醒的是只有江湖。恍惚间他竟有种回家的实感,但他本没有离开,也没有过家。
机窗外的云雾渐开,吴德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在云端失联,而是平稳落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