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仔细查看,失声道,“第四片盘古斧碎片!这怎么可能?”
玄商君说:“上次蒙骗东丘枢时,我多炼了一片。可惜,以它的力量,只能以假乱真,并不能成真。”
这一点,嘲风倒是理解,他说:“那你炼它有何用?还有,你必须给地脉紫芝留下一片,否则我绝不允许。”
玄商君走到炼炉旁边,炼炉还未合下,其下就是千万丈的南明离火。他说:“我有办法让这片碎片成真。”
嘲风将信将疑。
玄商君一抬手,嘲风手中三片盘古斧碎片,便有两片飞起,直落到他手掌。玄商君将两片碎片掷入炉中,火光大盛。嘲风握紧手中最后一枚碎片,喃喃道:“我不信。你要真能炼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玄商君将最后一片假的也掷入炉中,悠悠说:“那你最好现在就磕。”
嘲风冷笑,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炼炉。
正在此时,四帝也进来。嘲风忙收好剩余的那枚盘古斧碎片,站在炎方身后。炎方看见他,自然是没好脸色,冷哼了一声。
少典宵衣等人也同时看向炼炉,少典有琴就站在炉口,一一绘制着上古世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强大的法阵纹路。这法咒是山川,是河流,是火,是水,是世间万物。
在盘古开天之时,斧头碎裂,它也缺失了。
而今,有星辰之灵领悟了其中奥义,正逐步重绘。
他绘制的法阵,就那么密密麻麻,谁也看不懂。但是炼炉之中,三片碎片慢慢融化,渐渐合一。四帝没有说话,众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无数人的道,在此间灵光乍现。那追逐千生万世、不可触摸的,如今就在眼前。
四帝同时盘腿而坐,各自悟道,修为也在这一刻,猛然突破。
嘲风就站在原地,眼前是春涧鸟鸣,也是冰雪皑皑。
这就是道吗?
而正在此时,他发现玄商君的身影渐渐虚化。
“少典有琴,你!”他指着玄商君,一句话也说不出。玄商君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手,却似乎并不奇怪:“吾之修为,不足以重铸盘古斧。所以……”他看向嘲风,唇角微勾,道:“如果你要磕头,还是现在就磕吧。”
嘲风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修为不能重铸盘古斧,所以他要用他的血肉,他的元神去融铸。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盘古斧碎片的第三片是假的。形似而神非,并不能真正代替盘古斧碎片的力量。
“你……”嘲风想说什么,待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他深深吸气,化去喉间积郁,淡笑着说:“这不还没铸成吗,不磕。”
玄商君自然没有纠结于此,他指间法阵越绘越快。嘲风终于忍不住,说:“你就这样……不告诉她一声吗?”
就这样沉默的陨落,连最爱的人也不作告别吗?
此时此刻,不应提及那个人,以扰他心神。嘲风知道。果然,玄商君指下微顿,片刻,他轻声说:“不了。若她知情,我会盼她来看我,又怕她来看我。我会怕她流泪,又怕她无动于衷。我怕她已经幸福,更怕她从此孤独。吾去之后,你也不必磕头了。拾吾遗骨,埋在月窝村石屋。我想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注视炼炉深处,盘古斧碎片融成奇怪的形状,再无进展。南明离火烈焰冲天,他周围都是金红色的碎光。热浪撩起他的长发,痴绝艳绝。
“有琴!”朦胧中,少典宵衣的呼喊近在耳边。玄商君没有抬头,他已经虚化的身躯微微上前,脚步一错,倒落炉中。
若这便是结尾,最后一刻,我梦到谁,会有怎样的对白?大约,我还是会回到那个雪夜,此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温存。自此以后,我经寒夜如良辰,我闻风雪皆故人。
在无边烈焰中,依稀还是那一袭紫衣。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微笑着道:“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
此言之后,他的道分崩离析,信念皆成废墟。他握住她的手,随她而去。
天地四界,不能为离光夜昙而牺牲。但……少典有琴可以。
他的身躯融化在炼炉中,缺失的法阵,由他的元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齐。少典宵衣喷出一口血来,他冲上前,却被诸人拦住。
炎方、帝锥等人得此机缘,修为精进。此时众人注视炼炉,久久无言。
“以炎方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魔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魔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以帝锥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妖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妖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
夜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月窝村,石屋。
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夜昙沿着白茫茫的小路,来到了屋前。小院里,那个人抱琴而立,一身白衣曳地。风雪吹乱了他的鬓发,遮住了他的脸,夜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怎么还是会梦见你?”夜昙缓步上前,衣袂扫雪,拖出长长的冷香。而院中,少典有琴就这样看她渐行渐近。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惜,一缕残识太脆弱,今生无暇久候。
他凝视夜昙,说:“那一日仓促离开,一直不能释然。”
夜昙微怔,他抬手,星辰碎片的玉佩已经在手。只因四帝血誓,连带它也变得猩红。夜昙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玄商君的声音颗颗粒粒抚面而来,寒凉如雪:“四帝血誓,有了它,四界将任你来去。”
夜昙有些分不清这真是幻,但她想起来,自己铁定是睡着了。她问:“是你蛊惑了我姐姐,让她跟你毁灭归墟!同情四界、怜悯苍生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何必将此物给我?”
少典有琴目光冰冷,如她初见时那般陌生。他轻声说:“当然会给你,一夜春情,尚缺酬劳。不是吗?”
夜昙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更生气了。但是此时此刻,旧事如将融的雪,化去纯白,只留下泥泞与污秽。自己团在怀中、以为无瑕的珍物,就这么被他剥去表皮,只剩一滩腐肉,半枕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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