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你体内被植入了胚胎,成为了一名孩子的母亲,当时你只有十五岁,天岚,……是你疯了,还是你父亲疯了。”
吴天岚道:“我们都沒疯,是这世界疯了,一封來自美国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寄到了父亲的邮箱,里面说我母亲的病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并非单纯的III型白血病,而是罕见的变异类型,癌细胞正在侵蚀她的身体,公司使用了两种新疗法试图控制病情,几个月时间,八十万美元就花费殆尽,那是父亲毕生积蓄加上依西塔布计划预付款的总合,我们能付出的所有金钱,我们需要钱,大量的钱,父亲去哀求项目召集人,要求提前预支另一半酬金,可遭到了冷冷的拒绝,一名蜚声世界的基因工程学家被逼到如此地步,他在食堂向每一名工作伙伴下跪哀求,提出借钱的要求,我那时根本不敢踏入食堂半步,害怕看见父亲那卑微的背影和绝望的脸。”
“只是钱而已吗。”巴塞洛缪声音沙哑道,
“就是这样。”吴天岚说,“我背着父亲向项目召集人请求加入代孕母亲的行列,我拿出了体检报告(证明我已经是一个发育完全、能够孕育健康婴儿的母亲)、学校的成绩单和门萨智商测试结果(证明我的智力水平不会对婴儿产生不良影响),甚至伪造了一张父亲签字的同意书,因为未成年人代孕是违法行为,我想那同意书大概能提供一点微薄的砝码,谁知道召集人很干脆地同意了,他根本沒考虑法律和伦理的问題,在电话那头他用男性合成音说:‘这很有趣,考虑尽可能多的可能性的话,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可以支付五十万美元,一次付清,只因为你的身份,一名研究员的女儿,’手术那天父亲并不在场,有两名临床专家负责人工植入,说实话那手术并不难熬,小小的机械探头进入我的身体,我的下体并未感觉疼痛,就像一次平常的针剂注射一般,可我当时捂着小腹,感觉有一种热度在体内产生,那是母亲的天性在觉醒吧,仿佛能透过肚皮看到粉红色的、小小的、连手指都未长出來的胚胎躺在人工羊水中,等待我的身体将他滋润。”
老人说:“那是顾铁。”
吴天岚说:“是的,这可能是召集人的安排,我体内孕育的就是顾铁,手术后父亲才知道这件事,他脸上的震惊和悲哀之色是令我心碎,他跪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用额头触着我的手臂久久不说话,我看着他的头顶,白发好多,五十万美元很快打到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账户上,新的治疗程序启动,母亲有了生的希望,尽管无法通过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可那种感觉仍然十分美好,就像这五十万美元帮我们找回了对生活的信仰,父亲怀着对我们母女的愧疚加倍努力工作,胚胎植入之后才是最关键的时期,要不断调整激素水平以保证基因集的表达,他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夜里在我床边浅浅睡去,一有动静就惊坐起來握着我的手问我有沒有事,我知道他是关心未出生的孩子,更是心疼我啊……”
“我不想听下去了,天岚。”巴塞洛缪博士疲惫地说道,“你要让一个老人为你而流眼泪吗,说说他出生之后的事情吧。”
吴天岚端起酒杯喝下剩余的红酒,“是的,布兰登,顾铁很顺利的出生了,生下來时有八磅重,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婴儿,一百名婴儿中陆续出生的共六十五人,其余的孩子因为基因缺陷、意外事故等原因而夭折,最后一名婴儿离开人造**之后,项目召集人对孩子们的基因序列进行了检测,在这一关中又有六人被淘汰,因为某些方面基因表达不够充分,造成了身体或智力的微小缺陷,最后五十九个婴儿通过了检测,项目召集人宣布依西塔布计划已获得成功,所有人将在一周内被送离查帕拉湖基地,带着另一半佣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那时基地的气氛就像过节一样,人们沒日沒夜的开party庆祝,我因为剖腹产的伤口在病床上休养,不过一直怂恿父亲去开心一下,很久沒有接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那证明母亲的病情稳定,账户金额也够用,我们马上就可以去美国看她了。”
“这是杀人和选择开始了。”老人说,
“几天后,人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当时我以为他们真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直至有一天,项目召集人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他问我有沒有信仰,我说我在北京人大附中时是入党积极分子,他说‘不,真正的信仰,比如基督耶稣,或者科学教派,’我说沒有,他说‘很好,那么让我们來谈一谈自杀的问題,’”
“自杀。”
“是的,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