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你呗。”龙昶满不在乎地说,
“为什么非要來看我。”那时的女孩并不懂得这句话其中的意义,睁大黑眼睛问道,
“为什么。”男孩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了那半块糕饼。”
龙姬笑道:“只是我剩下的食物而已,何必到现在还记得呢,我现在随时都带着食物,就是怕你过來的时候沒得吃,喏,这是今天晚餐的烧肉、胡饼和酱菜,多吃一点吧。”她从怀中摸出用手帕包好、带着体温的食物递过去,
龙昶眼睛眯成一条缝,把又黄又瘦的小辫子往脖子上一缠,小心地接过食物揣进怀里:“哎呀呀,太棒了,就知道过來肯定有好事发生嘛……这次我要带回去跟那个家伙一起吃,那家伙饭量越來越大了,真是沒办法……”
“你说的到底是谁啊。”女孩好奇道,
男孩咽了口口水,鼻翼一扇一扇地闻着怀中食物的味道,看样子在使劲忍住不去偷吃,“我沒跟你说过吗,是个满地撒尿的小屁孩,我五岁那年在街上拣到的,沒想到我俩还都活下來了,现在那家伙四岁多了,一天不吃东西就哭爹叫娘的,真是沒出息。”
龙姬惊奇道:“你自己活下來都这么艰难,怎么养活其他的小孩啊,他叫什么名字。”
龙昶摇摇头:“沒名字,我管他叫小褐,因为拣到他的时候他裹在一条褐色的破毯子里面,说起來,那不是毯子,是件外套來的吧……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件褐色的棉大衣,看起來又暖和又耐脏又舒服哩,……哎呀对了,差点忘记了,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说着话,他伸手在怀中摸來摸去,手指头从破洞的外衣里杵到了外面,“哪去了……不应该啊……哦对了对了。”最后,他从绑腿中找到了那件礼物,解开一层层破布,将礼物高高托起來,满脸自豪道:“这是我在城东的墓地里找到的东西,肯定有几百年历史了,好看得很,跟你一定很配的。”
“这是什么,襟章吗。”龙姬轻轻接过那件礼物,借着月光端详,那是一枚银质的徽章,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头腾云驾雾的巨龙,笔法洗练,雕刻传神,那头银龙漂浮在如水月光里,仿佛随时可能活过來、昂首飞上九霄,“很美……从沒见过这样的东西。”女孩感叹道,
“哈哈哈哈,好看吧。”龙昶洋洋得意道,“就为这个东西差点打破头呢。”
女孩抬起头:“可是,如果把它拿去换钱的话,可以买很多食物的吧,你沒必要给我这么贵重的……”
“呸呸呸,换什么钱,我一看到这个紧张就觉得它是属于你的,其他人随便谁戴着都不合适,别多说了,拿去吧拿去吧。”男孩眯着眼幸福地笑着,推搡着龙姬的手,
“可是……”
话沒说完,凄厉的哨声响起,龙脊上的内务使再次发现了龙昶的踪迹,“那么,有空再见啦。”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來,回头深深看了女孩一眼,腿一屈跃上半空,血红的曼殊沙华凭空开放,升起于夜色中的是一名身上缠满绷带、从异界昂然而來的奇异少年,刀风与剑光撕裂月光,龙姬握紧那枚银质襟章,跳下矮墙回到宿舍,心中充满莫名的哀伤,
那以后,她许久未再见到破破烂烂的男孩,那枚襟章连十九叔父都不认识,“你捡來的,真是好运啊,看起來怎么也是十代以前的古物了,好好戴着吧,你从小爱穿黑衣,一身黑看起來不够喜气,有个银光闪闪的小玩意儿也显得精神。”十九叔父这样说道,
十一岁那年,站在龙脊上俯视分家城寨,胸前的襟章闪闪发亮,龙姬不禁想起了那个蔑视龙家规矩的分家男孩,愁思一闪即逝,时光绝不停留,一转眼,十二岁到來,她离开了那所别院,回到父亲那一支的大宅,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刑堂,十四代最年轻的刑堂执行使,与十四代最年轻的擒龙军校尉,她和龙食月被人们当做金童玉女,长辈也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三代之外血亲可以通婚,两人是四代远亲,不过未出五服,
十四岁那一年,近百年來龙家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夜到來,那晚很奇怪地沒有星星,只有一牙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红新月挂在天边,是夜子时刚过,更鼓尚未敲响的时候,两千四百零五名分家子弟开始冲击龙脊,他们竖起五十把长梯攀上高墙,趁着夜色深沉,将内务使一个接一个杀死,等到哨声与铜锣声响起、内务使点燃烽火、燃起火把,这些亡命徒已经涌上城墙,占据了角楼、垛口和箭塔,开始向宗家宅邸冲锋,
之所以有“两千四百零五”这么精准的数字,是因为第二天在城墙左近发现了一千两百具分家人尸体,其后几年间又陆陆续续揪出一千两百零五名隐藏在街巷间的分家子弟加以处死,长老会声称在“朔月”越过龙脊的分家人已经全部肃清,停止对这起事件的追缴,可谁知道实际还有多少人藏在市井,等待大赦到來,
当刑堂的大锣敲响,龙脊抓起长剑随着一众执行室冲出院落,抬头一看,龙脊已经成为一条燃烧的火龙,无数人影从高墙上跃下,喊杀声震天动地,“杀。”她随着众人发出高喊,抽剑迎向这些亡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