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尔特当代家主从背后摘下大枪“瘸腿亨利的假肢”,握住枪管下部,像跟棍棒一样把长枪拎在手中,她一边缓步走向搞不清状况的哥哥,一边面向约纳手指舷梯:“私人物品室在走廊左侧最后一间,你可以去找找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别动靠墙的红色箱子,那是我的储物柜。”
“好、好的,谢谢你……”占星术士学徒落荒而逃,刚刚走下几级台阶,身后甲板上就响起金属击打在肉体上的钝响和男人凄惨的叫声,汉娜?斯图尔特威严的声音在如上两种声响的间隙传來:“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揍你,水手。”
“妹妹,我已经接近真相了,别闹了……难道是你的生理期……哎呀我的妈呀,别,别打脸。”
约纳满头冷汗地逃进底舱,作为快速型三桅帆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体积不算庞大,唯一一条舷梯通往船舱走廊,楼梯正对面就是他居住和工作的小房间,走廊两侧各有两三扇紧闭的房门,按照汉娜的指引,他走到左侧走廊尽头,站定在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前,
如同整条缺乏保养的三桅帆船的状况一样,这扇门显得比较残破,多年前刷过的红色油漆片片剥落,露出纹理细密的深黄色木头,约纳不由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告诉他,尽管外表破败,但木门的质地还是非常坚实,
“奇怪,满打满算不过十几年的船龄,为什么看起來会这么旧。”占星术士学徒挠挠头,试探着推开房门,润滑不良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咯吱声,门沒有锁,随着开启角度缓缓增大,从蒙着赭黄色窗帘的舷窗透出的朦胧光线逐渐增强,脚步刚踏入房间,地面上就扬起灰尘,约纳用衣袖捂住嘴巴,四处张望,
房间不大,房门正对一个椭圆形的窗户,黄色天鹅绒窗帘从天花板垂至地面,看起來许久沒有拉开过了,地板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几行清晰的脚印从门口延伸至右侧墙边,约纳随之移动视线,靠墙放着一大一小两只木头箱子,小箱子是红色的,想必是汉娜所说的私人物品箱;大的一个漆成绿色,箱子顶部潦草擦拭过,上面放着一些看起來非常眼熟的物品:约纳从樱桃渡带出的习題簿、教材、占星术士徽章以及装着若干杂物的小鹿皮袋,
“原來在这里,太好了……”占星术士学徒喜出望外地快步走过去,将徽章握在手里,从刚上船时斯图尔特兄妹把自己完全当做货物处置,到现在兄妹二人给予他足够的信任,让他自由进入储藏室,这种改变是不知不觉发生的,想到这一点,约纳不禁感到有些愉快,他明白“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的两位主人与自己之间存在一种奇怪的共生关系,一方面自己是价值两枚金币的货物;另一方面,自己是他们寻找父亲遗产的最重要依仗,汉娜与丹尼尽管性格各异,但接触久了,能感觉到他们性格中的纯良,约纳此刻忽然想到,是否再经历一些日夜,自己就能够放心把他们当成伙伴,将背叛者塞格莱斯的预言如实倾诉,
念头一闪而过,约纳收好随身物品,将法杖席拉霏娜竖在墙角,开始检视屋中其他物品,两只木箱的对面墙壁,放着五层高的大置物架,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东西,所有物事表面都积着一指厚的浮尘,
上面两层的高度超过占星术士学徒的头顶,约纳走到近前,从置物架第三层开始翻检,轻轻一吹,漫天灰尘就遮住昏暗的光线,呛得他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勉强能看清隔板上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只破牛皮靴子、半瓶不知放了多久的仙人掌酒、两块质地不明的黑石头、一玻璃瓶五彩斑斓的奇怪沙子、一大摞虫蚀鼠咬得不像样的羊皮纸、十二把非金非木的钝匕首、一本又厚又大的书、一条沉甸甸的腰带……每拿起一件物品,约纳心里的疑惑就增加一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塞在某个邋遢鬼的床底下,为什么要整整齐齐地摆在这里,仿佛等待主人检阅的士兵,
把第三层隔板翻了个遍,如同丹尼所说,沒有任何值钱的玩意儿,全都是搞不清用途的奇怪东西,约纳拍拍手上的灰尘,思考了一会儿,刚才似乎有一件物品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但一闪即逝,沒能准确抓住,
他皱着眉头,再次从头开始一件件把玩那些物品,刚把那瓶五色的细沙抓在手心,占星术士学徒就愣住了,他取下玻璃瓶,退后两步,借着舷窗的暗淡光线仔细观察,透过脏兮兮的瓶体可以看出,沙子由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微粒组成,轻轻晃动瓶子,细沙在瓶中飘扬,落下后在瓶口处形成了一条纤细而美丽的小小彩虹,
“星星尘埃。”约纳惊呼一声,
星星尘埃是少数几种能对星际线感应能力起到增幅作用的占星术道具之一,占星术士常用的、同时也非常昂贵的施法材料,约纳在柯沙瓦老师的房间里见过一瓶这种东西,当时不小心弄洒了一丁点,柯沙瓦老头就暴跳如雷,责备他“浪费了普通圣博伦家庭整整一年的伙食费”,星星尘埃的产地据说是北大陆冰雪覆盖的极北之地,那里的自然条件极其恶劣,是人类的天然禁区,唯有北方精灵的一个分支族群居住在那里,忠诚守卫着造物主恩赐的种种珍贵物产,比如星星尘埃和月亮草茶,每年都有无数颗星星坠落在极北之地,星星尘埃就是这些坠落星辰的残骸化成的粉末,故而具有可以沟通星空的神奇力量,
从身上的大号占星术士法袍,到储藏室里的一整瓶星星尘埃,毫无疑问这艘船上曾经居住过一位占星术士,这个发现让约纳浑身一抖,感觉既紧张又兴奋,作为五大行会成员之一,占星术士们惯于深居浅出的生活,把自己的人生与占星术塔牢牢锁在一起,很少出现在世俗当中,少数实践派占星术士游离于协会规章和《联合特设法令》的边缘,为国家政权提供各种顾问和帮助服务,一般民众对于占星术士的认识,通常就來自于这部分为协会所不齿的贪财者,难道“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上的占星术士,就是这样一位前辈,他如今又去了何方,
约纳打起精神,更加仔细地观察第三层储物架上的物品,一只破靴子确实是一只破靴子,就算落满灰尘,还是能闻出前主人的刺鼻脚臭味;半瓶酒确实是半瓶酒,拔开瓶塞,一股辛辣的劣质酒精味道窜进约纳饱经璀璨的鼻孔;黑石头翻來覆去看不出特异之处,钝匕首呢,怎么看还是无锋无刃的钝匕首,最终,在那基本厚厚的书籍中,约纳找到了线索,
大书的羊皮封面已经因干燥和虫蚀毁坏了,刚一翻开就片片破碎,占星术士学徒缓缓拂去碎片与灰尘,在书籍的扉页找到一行模糊的笔迹,那是书籍所有者的自述和签名,
“2269年9月17日,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协会……”约纳艰难地辨认着字迹,慢慢念道:“……所以,留字为念,,,埃尔兰?丹特利尔,八级占星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