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弟子都将两人视为“完美的偶像”,却没想到偶像的光环突然碎裂,暴露出了“其中一个竟然是个魔修、另一个和魔修成为道侣的也并不完全清白”的事实。许多人觉得格外失望,甚至由爱生恨、从粉转黑,忍不住情绪激动地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柳尽欢的情绪毫无波动,依然平静地俯视着众人。
心魔并不了解他,大概以为每个人堕入魔道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段心神动摇的时候——或者后悔,或者担忧,或者愧疚,或者无奈。在这种时候遭到人指责,尤其还极有可能感觉到来自于最重视最珍爱的人的不满,极有可能会滋生出心魔。
然而,他失算了。柳尽欢比谁都更清楚,自家师父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对他成为魔修也早就已经释怀了。而他自己,对于道修或者魔修,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执念,觉得自己一定要修正道才能成就正果。
这群“无关人士”的指责,对他们而言更是毫无意义。如果沈回川在场,也许会因为这些弟子的前后态度变化而心生感触,但他却觉得这些都只不过是陌生人,他们的所思所想所感与他们两人毫无关系。更不用说,容易被心魔煽动的人本质上都是傻瓜。作为聪明人,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在意傻瓜的看法。
“你们胡说什么呢!谁说魔修一定是恶人?你们难道忘了瑶光师叔吗?”司昀禁不住挺身而出,“连代掌门都说了,瑶光师叔是被冤枉的,即使他是魔修,也是咱们玄英派的人!!沈前辈和柳前辈也一样,无论是不是魔修,也都是咱们玄英派的骄傲!!”
“别人一说什么你们就相信,脑子还在不在?有没有好好用过?”李师兄也沉着脸训斥,“柳前辈刚过来,就有人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挑拨沈前辈、柳前辈和我们玄英派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其心可诛!!”
“是啊,怎么突然就说起这种话来了?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柳前辈是怎么修炼的?亲眼看见过吗?随口就造谣,也不怕诳语说多了,以后会被天道好好清算?!”越来越多的玄英派弟子纷纷站在了沈回川和柳尽欢这一边,刚开始还义愤填膺的那群人渐渐地无话可说。
尽管柳尽欢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但亲眼目睹有人为他们而辩护,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暖。于是他简单地说:“有魔物出现,专门挑信念不够坚定的人附身,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回剑修门派闭关。”附身的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他不能让心魔再祸害其他人。
李师兄怔了怔,赶紧带着司昀领着其他师弟师妹们离开了。柳尽欢俯冲而下,抓住了转身想跑的心魔,直接拽出了那具躯体里面瑟瑟发抖的元婴。虽然由于附身时间太短,这个小元婴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化成魔婴,但被附身的修士元神已经被心魔消灭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魂魄还没有来得及散去。
柳尽欢一脸阴沉地望着转身逃走的心魔黑雾,把修士的魂魄收集起来,投入了自己的血海世界。他不能让心魔黑雾继续这样嚣张下去,必须想办法把它控制起来,最后尝试着把它彻底毁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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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回川意识到,心魔已经入侵了他的元神。
这种魔物本来就是由人内心深处的执念而生,非常擅长寻找情绪波动的空隙。即使他已经足够小心,只要露出一丝破绽,都有可能让心魔有可趁之机。而仅仅只是渡劫初期修士的他,还不可能做到随时随地都心如明镜,无须拂拭也没有任何尘埃会产生。
无数幻象突然在眼前闪过。他最珍爱的人的背叛和死亡,他的朋友们陆续离开他而去,他想保护的星际世界被彻底毁灭。转瞬间,他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他堪不破这些尘缘因果,渡不过雷劫,最终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心魔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不停地制造幻象,逼迫他心神动摇,心底滋生出新的心魔来。只要他生出心魔,两只心魔互相融合,它就能像控制紫微元君一样控制他的法身,取而代之。
一个又一个宛如真实发生的情景,在他的意识里闪烁着。他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在星际世界的时候,各种狗血的故事已经见识过太多,这些都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内心波动。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心魔找出来,杀干净而已。
心魔是外来的入侵者,只能进入他的元神,却不能牢牢控制他的元神和意识。所以,只要他一寸一寸慢慢寻找,迟早能把心魔找出来。找出来之后,当然是将它杀掉。既然在他的元神内,那么他就是主宰,就是规则,肯定有办法干掉它的。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心魔得意地大笑起来:【你杀不掉我的,傻孩子。九真中世界杀不掉我,你们的妖修世界也杀不掉我,你更是杀不掉我。因为我是心魔,是个魔物,是不同于你们这些世界里其他生物的存在。这两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永远管不到魔物头上。】
【既然你能生,自然也会死。】沈回川冷静地回应,无视了心魔猖狂而造成的犹如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连当年沈问道被雷克斯杀死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般的痛楚,他都已经熬过来了,现在这种虚拟的痛苦,他又怎么可能熬不过来呢?
【是啊,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就好心好意地告诉你吧。唯一有可能杀死我的,只有……我的创造者。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懂吗?所以,我是不死之身。只要我愿意,永远都能存在下去,哈哈哈!!】
沈回川咬紧牙关,在元神深处,终于找到了那团黑雾。可是黑雾格外狡猾,分裂成数团分别逃走。等到他追过去的时候,又再一次齐聚起来,形成了一个人影的模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永远都只能做无用功似的。
【认命吧!沈回川!!只要你放弃挣扎,把身体交给我!我就会让你从痛苦里解脱出来。】
沈回川依然沉默着,固执地忽略了痛苦,继续追逐心魔。
【没有人能杀死我!!没有人!!哈哈哈哈哈!!】
【是吗?】这时候,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忽然轻轻一叹,【原来如此。】
第399章 end
痛苦得已经接近于麻木的沈回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看见一个虚影从黑雾里升起来。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淡然、熟悉的目光,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虚影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紧紧地抱住了这团黑雾,朝着他的宇宙世界飞了过去。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死!!】心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地挣扎起来。然而,那人的怀抱却像是个囚笼,无论它怎么挣扎, 也始终逃不出去:【你明明已经死了!!被我彻底吞掉了!!怎么可能还在!!】
【师祖……】沈回川本能地追在他们后面, 眼睁睁地看着虚影淡定地掠过修真星球, 从成百上千个人身上拉出了一团心魔雾气。他早就应该意识到的——在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住半法器乾坤图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紫微元君的魂魄其实还在!否则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抹掉心魔的神识烙印,从里面脱身!!
一直在忙忙碌碌的柳尽欢也怔了怔,没想到不知不觉心魔就已经分裂成了这么多团。原来, 从刚开始,它就只是想蒙骗他而已。用一块较大的/分/身/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断戏耍他,其实都是假象。一切目的都只是为了它自己想方设法分裂逃生。这样的话, 就算他消灭了一个/分/身/, 也还有无数/分/身/可以让它逃过所有致命的威胁。
全部的心魔雾气终于聚集在了一起,紫微元君带着心魔浮在了宇宙当中,把心魔捏成了一团,牢牢握在掌心里。他抬起眼,淡淡地说:【乾坤图。】
沈回川心念一动, 被他收藏在宇宙世界里的乾坤图立即飞了过来。
就在紫微元君的魂魄握住这个半仙器的那一刹那,沈回川发现,里面的阵法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成了一个极其凶猛的灭杀阵。紫微元君把心魔塞进去,发现对方迟迟不肯进,犹自还在挣扎,马上又生生地分了一片自己的魂魄,连带魂魄和心魔魔气都狠狠地被他按进了乾坤图里。
尽管绝大部分心魔魔气都已经进了乾坤图,黑雾却始终不肯放弃,疯狂地想要脱身而出。乾坤图一直无法安静下来,就像是波浪一样此起彼伏。经过一番争夺之后,心魔只剩下一只雾状的爪子留在外面,仍然紧紧地抓住紫微元君不肯放,嘿然冷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既然你还活着!我怎么可能会死!!做梦!!】
紫微元君垂下眸,轻轻一叹。
眼见着他竟然似乎想要和心魔同归于尽,沈回川立刻制止:【师祖!只要困住它,给弟子一些时间,一定能想出方法灭杀它的!!】
【不,如果我不死,它就不死。这是天道规则所决定的。】紫微元君朝着自家徒孙笑了笑,神态非常平静,【回川,这就是我应得的因果。在我因为久久不能渡劫而心神不稳,预感到即使渡劫也有可能失败的时候,它从我的心底长了出来。它就是我心底的恶,就是我的罪孽。它做的恶,就等于我做的恶;它杀的人,就等于我杀的人……我对不起天璇……】
【师祖!不要!!】
沈回川冲过去,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紫微元君按住心魔的爪子,往乾坤图里落了下去。这时候,沈问道突然出现,拿出他重新铸造的重剑,狠狠地一剑砍在心魔的爪子上。穷奇在旁边吐出一团九霄真火,把那团雾气烧得滋滋作响。阳火是魔物的天敌,穷奇的阳火更是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存在,正好能够对付心魔。
心魔不由得惨叫一声,立刻断开了黑雾爪子,试图往紫微元君身上躲藏。乾坤图上浮动着的那一团雾气,也很快就被阳火烧得干干净净。
而紫微元君的魂魄带着手腕上那团小小的黑雾爪子,依然毫不犹豫地往乾坤图里落去。沈回川趁机眼明手快地把乾坤图收了起来,丢给柳尽欢让他藏进血海世界里。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紫微元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看向这些年轻人,【如果我不死,这团心魔始终都会留有一线生机。只要被它找到机会,它就能一次又一次壮大,一次又一次祸害其他人。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明白吧?】
【弟子明白,但事情还远远没有落到那一步,师祖又何必与心魔同归于尽?】沈回川解释说,【九霄真火正好对心魔有克制作用,就算不能让它彻底死掉,也能先烧得它奄奄一息,没有力量作乱。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再想办法。】
柳尽欢略作思索,低声把沈问道叫到身边,和他说了几句话。沈问道点点头,身形一闪,忽然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定魂枝。
明明还应该在定魂枝里头养着的天璇道人的魂魄渐渐地浮起来。他望着紫微元君,满脸复杂,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然。紫微元君愣住了,神情不断变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天璇道人却什么都没有说,突然直接拉住自家师尊以及那一小片心魔,跟着柳尽欢的一缕神识冲向了血海世界。
下一刻,柳尽欢感觉到两个魂魄如一道光一样投入到了血海世界的轮回,紧接着进入到宇宙世界降生。就在修真星球某个角落里的一双孪生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沈回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剩余心魔的存在。
经过一次轮回转世,无论是天璇道人还是紫微元君,都已经成为了宇宙世界的原住民。这意味着,那小团经历了轮回的心魔也已经脱离了某种规则,成了宇宙世界的一部分,也成为了血海世界的一部分。宇宙世界里没有魔界,天道规则无法抹杀它;血海世界却是妖界和魔界共存,所有魔物都必须受其约束。
沈回川把那一小团依然在挣扎的心魔抓住,交给了柳尽欢。柳尽欢立刻带着心魔来到了血海世界里,用劫云的力量把它抹杀得干干净净。至于乾坤图,只能让穷奇吐出九霄真火持续煅烧。等他升到渡劫巅峰期,九霄真火变得足够强悍的时候,也许才能把这个半仙器彻底煅烧干净。那时候,里面的心魔想必也会死得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