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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豪作为临港分局的常务副局长、局常委出席了在局里召开的人事调整会议。龙海市公安局刘副局长负责主持会议,一同前来的还有市组织部的相关领导。龙海是个大城市,光是一个临港分局的副局长就有十个之多,比葫芦娃那阵仗还要大,虽然真干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吴世豪分管着临港分局的刑侦交警等重要部门,又因为傍上了被众所周知的赵广龙那条粗大腿,即便只是担任副职,也算得是整个龙海公安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一次市局组织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李市长一反常态,没让市局的领导来牵头,反倒是让吴世豪全权负责,对他的器重也是可想而知。
吴世豪刚到会议室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言语之间套着近乎。官场上的套话吴世豪听得多了,会议室可不是个让人说真心话的地方,他一边把玩着腕表,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连眼睛都没抬。
过了一会儿,吴世豪听到门口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这才抬起了头。
姗姗来迟的市局刘副局长身后站着一个让吴世豪十分眼熟的身影——庞毅,对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警察制式制服,看样子是正式退役转业了。按照退役军官管理规定,军官转业到地方政府部门之后保持行政级别不变,但是职务上却可能降半级甚至更多。
发现吴世豪盯着自己,庞毅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对方一眼,他最近为了转业的事情特地去了趟赟城找老领导安排,他这辈子没想过要在工作安排上找人帮忙,可是为了能进一步帮到杨锦辉的案子,他也是豁出去了。按照规定,他作为正团级军官退役,至少可以被安排为副县处级别的副职领导,但是他却放弃原本可以担任副县处级的职务坚持要到这里工作,甚至不惜再降半级,成为临港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之一。不过临港分局里有权有势的部门都被吴世豪和其他两位会来事的副局长把持着,庞毅这样强行插一脚进来,也难免会引起议论纷纷。这不,坐在吴世豪身旁的一位副局长就意味深长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老吴啊,这庞毅怎么回事啊,放着副区长不做,非要来咱们这儿,要不是老王年富力强,估计他还真想把局长的位置给揽下来了。你说咱们分局都这么多副手了,他来这儿怕是打错算盘了吧?”
吴世豪轻轻一笑,抱起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听从上级安排呗。”
“唉,你倒是好,回头打黑除恶专项行动组的工作一结束,你老哥应该就要高升去市局了吧?钱副局长这不要退居二线了,你之前被提拔为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怕是上面早就有了安排。”那位副局长看了吴世豪一眼,大家都是副局长,可人不同,命就不同,吴世豪在临港分局憋屈了这么多年,这一出头也就两三年的事情,真是让人羡慕得很啊。
刘副局长落座之后,很快就向临港分局的人介绍了庞毅,当然,龙海公安局没人不认识这位原武警支队的政委兼副支队长。在热烈的欢迎掌声之中,庞毅起身向众人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他环顾了屋子里每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笑眯眯拍着巴掌的吴世豪身上。
“庞毅同志相信大家都认识了。他这次退役转业,没有去清闲的‘衙门’,特地选了咱们公安部门,说明他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刘副局长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了笔挺坐在自己身旁的庞毅,对方刚退役,身上那股军人的作风还十分明显。
刘副局长的话音一落,与会的不少临港分局领导们纷纷笑了起来,的确,比起政府的其他机构,公安局的工作要辛苦很多,很多人想方设法地要调出去,当然也有不少人想要调进来,就不知道庞毅到底是怀着哪种目的而来的人了。
一些场面上的话结束之后,刘副局长很快就谈到了重点,这也是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庞毅到底会分管哪些工作。
“根据组织上安排,庞毅副局长主要分管负责临港分局的监管大队、特警突击队,龙海市第一看守,联系武警第二大队。”刘副局长戴上眼镜照着自己拿来的文件向众人宣读了庞毅的工作安排。
“老吴,他倒是不贪心啊,只挑了两个大队。特警以前不是归你管的?他们没给你商量下?监管这块风险大,他倒是敢啃。”吴世豪身边的副局长忍不住又凑到了他的耳朵边嘀咕了起来,一听到庞毅的分管工作没有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想要就拿去吧,我光是刑侦这块就忙不过来了。”吴世豪满不在乎地笑了下,他想庞毅为了杨锦辉真是费劲了心思,只可惜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会议结束之后,公务繁忙的刘副局长自然回市局去了,不过庞副局长却留了下来,和王思诚以及其他局领导熟络,庞毅挨个和他们握手闲聊,最后才走到吴世豪面前。
“吴局长,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多关照。”庞毅冷着脸向吴世豪伸出了手。
“别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吴世豪大大方方地和庞毅的手握在了一起。
“既然我现在分管监管这块,那么有件事,我得给吴局长你提醒一下。”庞毅看着吴世豪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一
', ' ')('肚子火,他不过去了赟城一个星期,回来就发现杨锦辉又给他们从看守所里提走了,天知道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会在外审的时候对杨锦辉做什么。
吴世豪顿时明白了庞毅想说什么,他的眼神也随之冷淡了下来:“庞局长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我听说你们前一阵把杨锦辉从龙海一看提出去了。国家有规定对嫌疑人的审讯只能在看守所内进行,出了事就是我们监管不严的问题,还请吴局赶紧把人还回来,别让我难做。”庞毅的话里可没给吴世豪一点面子,他甚至故意提高声音让其他几位局长都听到了。不过大家自然都装作没听到,杨锦辉那点事,他们心里大概也清楚,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条不能碰的政治红线。
吴世豪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行。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回来。保证让他在看守所过年,好吗?”
“过几天?”庞毅皱起了眉。
“呵,是啊,过几天。他抗拒审讯,自杀自残,刚在医院做完手术。你总得让他养几天才出院吧?”吴世豪毫不忌讳地向众人交代了杨锦辉现在的情况,自杀自残这样的字眼向来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说法,庞毅当然不会信,他相信是吴世豪那帮黑警的酷刑逼供才会导致杨锦辉手术入院。
“他在哪个医院?!”庞毅怒吼了起来,他拳头攥紧,眼看着就要动手。
旁边有人看出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拉住了想要和吴世豪发生肢体冲突的庞毅。
“庞政委别动怒啊,有话好好说……”
吴世豪看见庞毅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反倒笑了起来:“哟,这是干吗啊?庞局长,你第一天上任,可不要知法犯法啊。故意伤害罪可是要坐牢的。”
“我问你杨锦辉在哪个医院?!”庞毅虽然克制住了狠揍吴世豪一顿的冲动,却依旧放不下对杨锦辉的担心。
这时候,吴世豪也收敛起了笑脸,他推开好心挡在他和庞毅面前的两位同事,目光冷淡地抬起了头,他比庞毅矮了不少,可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并不输给对方。
“刑侦工作有保密原则。庞毅,你不是这个案子的负责警官,我没有义务向你告知任何相关情况。对杨锦辉提外审那是李市长亲自批准的,你有什么疑问找他去说。他因为抗拒审讯自杀自残受了伤,我们按照规定及时送医,为他提供最好的治疗,难道这还错了吗?”
嗅到吴世豪和庞毅之间那浓浓的火药味,身为局长的王思诚也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事,不要彼此为难嘛。老庞,你刚入职,很多工作还要好好熟悉下,来,去我办公室坐一下,我给你说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虽然行政级别并不比王思诚低,可是庞毅也意识到自己既然已经成为临港分局的一名副局长,那他也有不得不遵守的规矩。他点点头,算是应了王思诚的话,目光却仍直直地落在吴世豪的脸上,他很难想象这个说过喜欢杨锦辉的男人,会是如此的虚伪与冷酷,这让他忍不住一阵又是一阵心酸与愤怒,当然他也可以想象这个时候孤身奋战的杨锦辉该是多么痛苦与绝望。
“吴世豪,做人得有点良心。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你应该明白。辉子他也没你想得那么坚强,这么多年了……”庞毅欲言又止,从他第一次和杨锦辉重逢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对方的心中还是没法释怀曾被自己伤害的那一段感情,这让他倍感愧疚,也曾头脑发热地想过抛弃现在的一切,和杨锦辉重新在一起,当然,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怎么对我的,我都知道。作为一名刑警,我更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案子。”吴世豪语气笃定,他看着眼眶开始泛红的庞毅,从容地一笑。
这几天,赵向东可郁闷惨了。他作为龙海市第一看守所的所长,也是临港分局监管大队多年的副大队长,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转正,所以他才会那么积极地巴结上丁洪这种颇有门路的人。可谁知道,就在他期望着这次事情完结自己至少能官升半级的时候,上头一纸人事安排,把他觊觎多年的监管大队正职领导的权力就这么交给了算是空降到公安局的庞毅。
不仅如此,庞毅上任第一天就把他严厉地批评了一顿,说他居然放任刑警队把杨锦辉非法外讯,就算他说了这事是李市长安排的,也仍被对方一顿狂喷,怪自己不能坚持工作纪律,没有纠正上级错误的勇气。赵向东窝了一肚子火,他心想庞毅嘴上说得倒是简单,换了他来试试?杨锦辉自己不就是因为在某些不该坚持的地方太过坚持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吗?自己就算不求上进,也不能逆大流而行吧,那可是分分钟被摘掉帽子甚至扒掉这身皮的大事。
“这怎么让庞毅分管监管了?他不是武警支队的人吗,怎么说转业来公安就转业来公安了?之前吴世豪不是说庞毅和杨锦辉是旧识,老李这么安排,就不怕他从中作梗?”心怀不满可又无可奈何的赵向东也只好在电话里找丁洪抱怨了。
正在亲自审定杨锦辉案件的相关资料,准备把补充证据提交给检察院的丁洪接到赵向东这个电话之后,只好出言安慰对方:“庞毅人家
', ' ')('上头有人,特地找李市长打了招呼,要把庞毅安排到你们临港分局,还要分管监管大队相关的工作。不过杨锦辉这案子差不多也一锤定音了,就算庞毅现在再分过来也于事无补,你别太担心。后面的事情,用不着你唱红脸白脸,正常工作就行。”
赵向东除了杨锦辉的案子之外,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头顶的乌纱,他看丁洪好像没听出自己的意思,支吾着说道:“那……他都管住我了?我怎么办呢,老丁,你看吧,我这次可是冒了这么大风险各种配合你们专案组,李市长他也总得给我记一笔功吧。”
丁洪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放心吧你,等案子判下来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怎么,你还稀罕你们临港分局的位置啊?回头就给你调市里来,直接挂监管支队里,或者你想去别的支队应该也行,李市长一句话的事。”
听见丁洪这么说,赵向东总算心满意足:“嘿,我也就随口问问。不过我左思右想了下,监管这块风险实在是太大,要不把我调交警或者经侦都可以。”
人心不足蛇吞象,丁洪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交警和经侦那可是实打实的肥油部门,赵向东这家伙倒是挺会挑的。要不是舍不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刑侦这块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丁洪自己都想去经侦呢。
“好了,好了,我现在还忙着看卷宗呢。反正事情定了一切都好说,你也别急。我就先挂了啊。”丁洪匆匆地敷衍了一句挂断了电话。赵向东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心里又开始不太舒服,挂了电话之后就摆出一张臭脸骂骂咧咧起来。
没等赵向东舒口气,看守所的一名民警急急忙忙地就来到了他的所长办公室。
“赵所,侦支那边把杨锦辉送回来了。只是……”
赵向东看了眼专门跑来向自己汇报情况的民警,对方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烦。
“只是什么?你有话就说。”
“杨锦辉这趟出去好像伤得不轻,我看他的手臂整个都包扎着,要做好记录说明吗?他在所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民警不敢贸然决定是否直接收押,只好向赵向东请示。
“送他过来的刑警有什么说法吗?”赵向东隐约猜到丁洪和吴世豪肯定是用了不少手段逼供,不然不会把人整成这副模样。
“说是他在外审期间对抗审讯,意图自残自杀造受的伤。他们已经带他去医院手术了,没什么大问题。”民警老实地回答道。
赵向东瞥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是他自己作死,能怪谁?按照刑侦那边的说法简单记录一下就好,不必拍照。”
“好的。”既然领导发话了,看守所的小民警自然也不敢有别的意见,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完全违规的,甚至以后还会捅出大篓子,不过天塌下来,总有领导顶着嘛。
“对了,吴局那边带话说让咱们把杨锦辉还是安排回以前的监室。”民警又说道。
赵向东对总是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吴世豪感到了一丝厌恶,对方虽然职务在他之上,但是监管这块可从不是对方分管的对象。
“行,就送回徐管教那边吧。”赵向东不耐烦地点了下头,他看见民警站在面前还是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顿时按捺不住发起火来,“怎么?!还有什么事吗?!有事你倒是说啊!”
民警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明显有些生气的赵向东,只好说道:“呃,那杨锦辉伤得挺重的,我看整条胳膊都不太能动的样子,怕是需要额外的照顾。您看,要不要一些特殊安排?”
“去给徐忠说!他知道安排,这种小事就别来烦我了!”赵向东烦躁地挥了下手。他倒是没想到这次出去杨锦辉会伤得这么厉害,不仅做了手术,还搞得整条胳膊都不能动?这是给吊废了?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舆论会怎么炒作呢?吴世豪这家伙也是心大,还让他们把杨锦辉送回以前的监室,真不怕闲话?
想到这里,赵向东急忙叫住了已经走出门外的民警。
“小刘,你回来。”
“所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把徐忠叫来。我有事交代他。”
没一会儿,徐忠就来到了所长办公室,他看见平时还算亲和的赵向东板着一张脸,一时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所长您找我什么事呢?”徐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向东摸了根递过去,说道:“杨锦辉这回来了,你知道吧?”
“知道。刚出来的时候遇到刑侦的人了,说是他才动了手术,让我多照顾下。”徐忠老实地回答道。
赵向东点点头,他抽了口闷烟,目光有些凝重:“嗯。刑侦那边的事,咱们就别多管了。他这次外审是市局领导亲自批准的,我们看守所也是没办法。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工作上你也多上点心。杨锦辉那边呢,给他提高一下伙食待遇,毕竟他这伤也不轻。还有,就是安排耳目把人给我盯紧咯。一来,防止他继续自杀自残;二来,要是他说了什么有损政府形象的话,一定要及时上报。”
“我已经通知厨房那边给他准备病号饭了
', ' ')('。”徐忠没忘记吴世豪的交代,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杨锦辉被整成这样,但是既然对方回到了自己手里,他就得好好伺候着。听见赵向东的安排,徐忠苦笑了一下,又说道:“还有,赵所,我看他这次是被整得够呛,估计回了号子也还得继续躺好几天呢,应该暂时没能力再搞出什么事情来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向东冷冷说道。
“要不这样吧,我回头从三监室调个小毛头进去照顾他,顺便监视他。”徐忠估摸着杨锦辉那条受伤的手臂没个十天半月拆不了线,日常生活肯定不方便,的确需要人照顾才好。这样自己也算对吴世豪有交代了。
“就这么办吧。给我记住咯,盯紧他。他的案子很快应该就要公诉了,到时候判下来了,咱们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是啊,是啊,这人一进来,所里就不太平,早点判了上山去吧!”徐忠想到杨锦辉进来后那一连串的事情,头就有些大,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十分认同赵向东的。
自从杨锦辉被提出去外审之后,许总他们就在号子里猜测对方这次多久才会回来。不得不说,如今的看守所的确不像躲猫猫那个年代那么黑了,至少在表面上如此,所以大家伙都对杨锦辉被提外审这种不正常的情况而感到了一丝吃惊,对方到底是得罪了多大的势力,以至于这帮刑侦支队的官老爷们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不断将他提出去收拾。
“我看杨队长不会被他们整死了吧?这都好几天了……”一名吃过杨锦辉剩饭的吸毒贩挠了挠鼻子,蹲在床头叹了口气。
“不至于。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许总摇了摇头,可他很快就有些紧张地瞪大了眼,之前杨锦辉给他说过有人串通谭刚想杀他,那天晚上的停电也并非偶然。既然那帮人的手可以伸到看守所里,那么他们更可以在看守所外面为所欲为了。
虽然和杨锦辉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是第五监室里的在押人员,除了已经去监狱服刑的陈老五和他的跟班徐凯之外无一不对杨锦辉颇有好感,他们都清楚对方是个品行清白刚正的爷们儿,不该来这种地方遭罪。
“才几天而已,几年前,我老大莽哥被抓进来了,死活不招,后来被临港区刑警队提了大半个月的外审,就什么都招了。结果他招得太干净,把警察没掌握的烂事都交代了,被判了十八年!这次杨队被提出去,他们能让他什么都不招就送回来?我看很难。”号子里最年轻的小混混长毛摸了把自己的光头,一脸笃定地瘪了瘪嘴。
就在第五监室的人对杨锦辉的遭遇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有人打开了的牢门,紧接着杨锦辉和另外一名嫌疑人都走了进来。
屋里的所有人看到了徐忠,赶紧都乖乖站了起来,大声喊“管教好”。
徐忠装模作样地点了下头,说实话他还挺享受这种做管教的威风的。
“这是三监室的黄兴汉,特意调过来照顾杨队长的。”说着话,徐忠看了眼憔悴沉默的杨锦辉,对方已经没了最初进来时那种昂扬的精神劲,整个人都蔫了不少,看着也是可怜。
“各位大哥好。”黄兴汉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个子小,却是一个因为盗窃罪三进宫的老江湖了。他初来乍到,懂号子里的规矩,急忙借着管教介绍自己的机会和其他人打招呼。
徐忠咳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许越,你回头给杨队身边腾个床位让黄兴汉挨过去,他好贴身伺候着。”
许总笑着点了下头,他在外面是公司的老版,在这里面也不过是管教手下的卒子。
“放心吧,徐管教,我会安排好的。杨队这边您甭操心。”
“嗯。”徐忠对许总还是挺放心的,对方毕竟是文化人,又是公司管理层,比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陈老五手段高明了许多,自从对方接手第五监室成为号长之后,监室里的气氛和谐了不少,就连人情味都多了。叮嘱完这头,徐忠又亲自走到杨锦辉身边,客客气气地说道:“杨队长,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是。现在回号里了,你就放宽心,好好养伤。”
杨锦辉用手托着自己到现在还没什么知觉的左臂,苦笑了一声,直接转开了头。被杨锦辉甩了副冷脸,徐忠觉得有些尴尬,换了平时,换了别人,他早就一脚踹去了,可对方毕竟是上头关照过的人,他也不好作色,又随便交代了几句这才锁上牢门和同事一道离开。
等徐忠一走,许总他们几个立即围了上来。
“杨队长,你还好吧?”许总看着杨锦辉缠满了纱布,软软垂在腿边的左臂,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还记得杨锦辉被带出去外审之前就和他抱怨过左臂被丁洪他们吊挂之后到现在还经常酸痛麻木不太使得上力,这一次之后,这条手怕是被那帮丧心病狂的黑警彻底整废了。
杨锦辉情绪低落,他一改往日的爽朗,垂着眼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自己之前的床位。
其他人还想上前安慰对方,却被许总拦住:“让杨队好好休息下。他这趟辛苦了。”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间,号子里床板上的褥子和被子都收了起来,杨锦辉枕着自己
', ' ')('的手臂,和衣躺了下去。在医院那几天,他想了很多,甚至一度想自己这样做真的是错了吗?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不知多少警察做过,为什么偏偏到了自己就过不去呢?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他不也就是个拿工资吃饭的小警察吗?他是不是太看高自己了?就像吴世豪说的,人都死了,就算把幕后的真凶抓出来又能怎么样?他们和政府闹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寻衅滋事也好,敲诈勒索也罢,上面总有那么多罪名可以扣下来,受害者与犯罪者之间的身份转换,也就是一两个领导说了算的事。还不如拿钱息事,死人倒是双脚一蹬什么都了了,可是活人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啊。
而现在自己既然还是被逼着说出了那份笔录的下落,不知白少杰是否能安全度过这一关,他家人的背景应该能够保他平安,不至于沦落到自己这个地步吧?自己被抓了这么久了,家里人又该多着急,多难过呢?有时候,一个人奋不顾身去做认为对的事,连累这么多人,就真的对吗?进了看守所后,杨锦辉一直有意识地不去想自己的家人,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很想自己的父亲、妹妹,甚至是早已去世的母亲。
突然,杨锦辉感到有东西盖了下来,那是一床被子。
“小心感冒,盖床被子吧。”头顶上传来的是许总温和的嗓音。
杨锦辉微微一愣,却很快明白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他一边蜷起身体,一边将被子往上拉,慢慢将自己的上半身都藏了进去。
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被子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杨锦辉最安心的保护屏障,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如同他失去母亲的那一天,甚至比那一天,更为伤心。
被子下传来哽咽声那一刻,号子里原本正说着什么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很快大家就默契地转过了身,他们又开始交谈,却显得心不在焉,总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具蜷缩在床板上微微颤抖的身躯,虽然只是廉价的同情,却也是这些犯下过错的人不曾泯灭的一丝人性。
黄兴汉兢兢业业地按照徐忠的吩咐伺候着杨锦辉。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他主动打来热水,想要帮行动不便的杨锦辉擦身。
“不用,我自己来。”杨锦辉哑着嗓子摇摇了头,他在医院里被拷在床上那是没办法自己动,所以不得不接受人的照顾,只要他稍微能动弹,他都不愿意将自己的事假手于人。他只是想尽可能地维护自己饱受践踏的自尊,一个人要是没了自尊,那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黄兴汉进了这么多次看守所,一没后台二没钱,全靠低声下气地精心伺候各个号子里的大佬才能混过来,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杨锦辉这种有人伺候都不要的人。
“老大,徐管教吩咐我要伺候好您,您看您的手现在也不方便,要是伤口弄湿了水怎么办,还是我来吧……”黄兴汉讨好地看着正笨拙地握着肥皂往身上抹的杨锦辉,生怕回头徐忠责怪自己没伺候好对方。
黄兴汉的话音一落,号子里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叫杨队长什么?!老大?!哈哈哈哈!”许总这么个斯文人也忍不住被黄兴汉口不择言的称呼惹得一通大笑。
其他在押人员也忍不住揶揄起了黄兴汉:“人家杨队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好吗?什么老大,你当人家混黑社会的啊。”
“呃,对不起,杨警官。”徐忠自然不会给黄兴汉交代杨锦辉的来历,他赶紧改口,唯恐会引来对方不快。
“杨队,你背后要是纹个身,那还真挺有黑社会老大范儿的啊。”许总想活跃一下号子里的气氛,开起了杨锦辉的玩笑。
白天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杨锦辉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他知道自己之前只是因为情绪失控而胡思乱想了,父母从小就教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这个世间被那么多人所期待的正义两个字。只是这身上的伤,还有心里的痛,的确叫人意难平。
“别叫我杨警官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不过是犯罪嫌疑人而已。”杨锦辉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把毛巾递向了黄兴汉,“劳驾帮我擦下背,一只手的确不太方便。”
杨锦辉洗完澡,在黄兴汉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后,回到了已经铺好垫絮和被子的床板上。他不时想要活动一下左臂,可稍微一动就有一股麻木的酸涩感就从他的手指处开始往整条手臂蔓延,让他难以控制肌肉经脉。
“我听徐管教说你的手动了手术,伤得厉害吗?”说话间,许总挪到杨锦辉身边坐了下来。
杨锦辉微微皱了下眉,随后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左手还在恢复期,不太能动,右手倒还好。”
“你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许总又问道。
“我住院的时候,检察院那边来了两个人简单地问了我几句,说他们很快就要提起公诉了,要我早日认罪,争取宽大。”杨锦辉苦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意识到这个案子只怕从头到尾都已经被人控制了,公安也好,检察院也罢,甚至最后一关的法院都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要不然为什么他这种明显被刑
', ' ')('讯逼供的情况却被检察院的人直接无视。
“进入公诉阶段,那说明公安这边的调查取证算是结束了。”许总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这样也好,迟早都要要个结果的事情,至少杨锦辉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被那帮黑警提出去外审了。
“调查取证?”杨锦辉冷冷一笑,他低头又看了眼左手发麻肿胀的手指,上面丝毫没有留下被手摇电话机电击过的痕迹,那种高明的“取证”方法,真是让他不得不佩服。
“要不要我帮你把这次的外审过程也记录下来?说不定以后真能用上呢。”许总压低了声音问道。
“算了。他们这次更留意没给我留下什么外伤,至于我手上的伤,他们早就统一口径说是我对抗调查自残的时候弄的。再说你觉得法院真的会认可我提交的文字证据吗?”有了这么多不堪的经历,杨锦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单纯地对龙海本地的公检法抱太大的希望了,不过他依旧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终究能洗清冤屈,只是不知道那会是未来的哪一天。
许总非常理解杨锦辉的无奈,就像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一样,到底还是防不住利益相关权势者做局下套。似乎杨锦辉自己也觉得气氛蓦然变得有些沉闷了,他轻轻一笑,用手肘撞了撞许总:“有烟吗?给我根。”
“你不是不会抽烟吗?”许总把杨锦辉带到了监控死角,递了一根利群给他,号子里其实并不是完全禁烟的,当然要抽总得藏好点,不能让看守民警难做。
“男人嘛,你觉得有几个真不会抽的?”杨锦辉笑了下,其实抽烟是他当初在军队里的时候被战友们撺掇着偷偷学的,不过他到底是个守规矩的人,过了一把瘾之后就没再碰过了,毕竟他本来也不喜欢烟的味道。算起来,他也有十多年没抽过烟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今晚他很想抽根烟回顾下那种吞云吐雾的滋味,那应该能让他身心放松一些吧。
许总找出在看守所里身价百倍的火柴亲自把烟给杨锦辉点上之后,自己也借火点了根。
“也好,睡前一根烟,赛过活神仙。”许总嘿嘿一笑。
杨锦辉抽了口烟,被呛伤的嗓子和肺都顿时有了反应,这让他猝不及防地一阵猛咳,许总看他咳得厉害,赶紧伸手去搀他,却见杨锦辉夹着烟头摆了摆手。
等咳嗽缓过来之后,杨锦辉这才笑道:“我抽得太急了。”
不知为什么,烟的味道让杨锦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吴世豪的身影,对方身上好像总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烟味。
其实在审讯室的时候,当杨锦辉嗅到身后那股熟悉的烟味,就已经知道是吴世豪来了。不过他既然看不到,也不愿承认那个站在审讯室里、若无其事地欣赏着自己被刑讯逼供的人会是吴世豪。直到后来,对方亲自动了手。他明白吴世豪身在那个位置,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可他没想到吴世豪真的会对自己也那么狠。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怎么还想着去理解吴世豪?同为警察,本该是对方理解自己才对吧。
杨锦辉眯了眯眼,随着眼前的烟雾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难看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喂,你的鸡巴滑出去了。”赵广龙冷冷地睁开眼,看向了满头大汗在自己腿间耕耘的吴世豪。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吴世豪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根黑漆漆的东西果真软了下来,湿漉漉地擦在赵广龙的股缝间。
“啧,老了啊。您稍等下。”吴世豪摇摇头,他二话不说就起身下了床,拉开床头柜摸出一瓶伟哥,倒了两粒之后塞进了嘴里。
现在林婉怀孕到中期,变得比以前更加缠人,赵广龙更是难得找到借口回趟龙海,他总觉得吴世豪现在是越来越敷衍自己了。
伟哥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吴世豪吃了药抓着自己的鸡巴揉搓,希望能尽快硬起来。赵广龙眼底虽有不满,嘴上却没说什么,他一手枕到脑袋后面,忽然说道:“那个姓杨的运气不错啊。”
“这话怎么说?”吴世豪一边继续揉搓着鸡巴,一边抬头看了眼突然出声的赵广龙。
赵广龙目光一沉,唇边也随即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要不是你及时回去救他,他现在怕是早就被火化了吧。”
吴世豪沉默了个几秒,不慌不忙地捏着自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鸡巴爬上了床,目光坦荡地盯紧了赵广龙那张阴沉的脸。他托起赵广龙那两条大长腿,舔了舔舌头,一鼓作气地将鸡巴又插进了对方沾满了润滑液的肛门里,赵广龙被这么一捅,顿时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暧昧的呻吟。吴世豪揉弄着赵广龙饱满的屁股,缓缓插弄起了占据这具身体的阴茎,笑着说道:“您这就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是为了救他呢?这是为了救咱们。”
“弄死他一了百了,现在倒好,他人没死,那份笔录你们也没弄到手,还要我爸亲自出面找那个姓白的解释,你知道这事让他多被动吗?!养你们这帮警犬都是吃素的吗?!”赵广龙很快就被吴世豪肏得有了感觉,他咬了下唇,眼里却仍是责怪的意味。
“看守所出现恶性事件,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 ' ')('要是被舆论发酵,引起最上层的注意,到时候就算赵书记也控制不了局面吧。低调行事才能把一切都顺利解决。”吴世豪耐心地向赵广龙解释着,突然他腰上一紧,就这么泄在了对方体内。
“这他妈才多久?!”赵广龙对于吴世豪的早泄感到莫名暴躁,他还没射呢!
不等吴世豪说话,赵广龙已经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正好踹在吴世豪胃上,痛得他两眼发黑,整个人顿时软了。
“唔……”吴世豪捂着胃,额头倏然起了层冷汗,他的胃上个月才动了手术,到现在还没有痊愈,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赵广龙看到吴世豪痛得这么厉害,一时也清醒了过来,赶紧伸手扶住对方,心里也忍不住责怪自己怎么还是这么粗暴。
“你没事吧?”赵广龙一脸忧虑,他总觉得吴世豪这样子怕是得去医院看看。
吴世豪没力气说话,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可随着胃上越来越难受,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趴在床边吐了一摊。赵广龙忍着恶心凑过去瞥了眼,却发现对方吐出的不过是一摊胆汁。
“你没吃东西啊?”赵广龙讷讷地问道。
吴世豪缓过一口气之后,这才擦了擦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脸色已是更显苍白憔悴:“我不饿。”
“你他妈有病知不知道?!这是还嫌你的胃病不够糟吗?饿着肚子你以为你多能干?!”赵广龙骂骂咧咧地下了床,亲自去给对方热了杯牛奶。
赵广龙还从没这么伺候过人,他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吴世豪之后,又忍着恶心去浴室拿了把拖把出来。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想把自己饿死不成?”赵广龙一边拖地,一边数落起了正在喝牛奶的吴世豪。
吴世豪的胃里还是一阵恶心,他忍着不适慢慢咽下嘴里那股带着腥味的鲜牛奶,目光麻木地看着赵广龙忙碌的背影,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可不会饿死自己,因为在那之前,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春节,中国人一年中最期待的节日,终于来到了。
过年的大好日子里,就连看守所也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一大早所里的民警们就忙着安排在押人员在监室里挂春联贴窗花。
“今天卡里的钱就可以随便刷,打算买点什么吗?”许总亲力亲为在墙上贴了几个窗花,就由着小弟们自己去玩去了。
“我卡里还有多少钱?”杨锦辉随口问了句,他其实并没有怎么用过这张卡,只是偶尔会买点泡面加餐。
“胡秋,杨队卡里还有多少钱来着?”许总叫住了正乐呵呵在贴窗花的三铺,对方是专门出入账的,每天号子里有人想要买什么,一般都是由他登记好之后再把单子交上去让看守所统一采购,他自然也清楚每个人卡里有多少钱。
钱多的,不用说,那就是号子里的爷。
胡秋一听,赶紧回答道:“哟,这可不少呢。我想一下啊……好像还有一万七千八百九十二!”
“这么多?我当时进来兜里没几个钱啊。”杨锦辉并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同事战友家人都在源源不断地往他卡上打钱,就怕他在看守所里生活不好,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杨锦辉被外审的时间就占了快一半,根本没什么时间和心情花上面的钱。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土豪啊!比我卡上钱都多了,我老婆一个月也就给我打七千,这才月中就给我花了五千了。你这些钱肯定也是你外面的亲人朋友给打上去的呗,这说明你人缘还真不错。”许总笑笑,其实上头有规定看守所里每个在押人员每个月只能花多少钱,以免会出现牢头狱霸,可是这些在押人员不花钱,看守所又怎么能创收呢?超过一定数额的支出之后,再出去的账就不会记录了,这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有时候有的号子里上铺们为了拉拢人心,一天就能花掉一个月限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许总一个人其实哪里吃得了五千的东西,他那些钱大多都买东西分给号子里其他人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深受大家爱戴的原因,为人大方又公道,这样的号长对他们来说,比某些想方设法吃拿卡要的警察可要好多了。
杨锦辉轻轻一笑,他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给自己打了钱,不过他的心里自然而然地充满了感激。
“你们看着买吧,多定几个菜。这大过年的,大家也热闹热闹。”
“杨队这是要请客呢,还不多谢杨队!”许总笑着招呼起了号子里其他人。
“多谢杨队!”其他人一听许总这么说,兴高采烈之余,立即装模作样地站成了一排向杨锦辉鞠躬行礼,逗得他也忍不住笑了。这些在押人员里面,不少老油条都是没有家人朋友管的,卡上常年没钱,或者就那么一点,平时尽吃漂汤,连里面的肥肉都抢着要,能跟着大哥吃口号的,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第五监室干吗呢!不要搞小动作!”话筒里传来了监控民警的斥责声,许总看了眼监控器,抱歉地冲那头的监控民警笑了笑。
龙海市第一看守所的视频监控室里,数名民警正襟危坐,盯着
', ' ')('全所几十个监室的监控视频,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分局来检查工作的领导。
“庞局你就放心吧,杨锦辉现在在所里挺好的。他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赵向东站在庞毅身边指了指屏幕上抱着膝盖坐在二铺位置的杨锦辉。
庞毅白了赵向东一眼:“你的意思他是牢头狱霸?”
“呃,当然不是!咱们看守所怎么会有牢头狱霸这种东西呢!早就没有了,只是说他应该混得还可以,至少没人敢欺负他。”
庞毅没再说话,他微微皱起眉,似乎很难想象杨锦辉是如何慢慢适应这种被当作犯罪嫌疑人、失去自由,失去尊严的生活。这是他上任临港分局副局长之后第一次来看守所里,虽然打着新领导视察工作的旗帜,可是他想看望的其实只有杨锦辉一人而已。
“庞局要是不放心的话,要不去监区看看?”赵向东瞅着庞毅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猜也猜到对方这趟来的目的是什么。
“算了,不去了。难得过节,让他们放松放松。”庞毅背起手,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视频监控室,现在他和杨锦辉身份不同了,就这么以副局长的身份去监区,对方肯定得和其他在押人员一样毕恭毕敬地迎接自己,那样该多叫人难堪,对方又得多心酸啊?庞毅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赵向东和其他三位副所长,叮嘱道:“对了,今天过年,在押人员的伙食一定要搞好。就算他们犯了罪,他们也是人,要保障好他们应有的权利。”
分管后勤的副所长立即上前说道:“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按照惯例,我们看守所过年过节都会给他们加餐的。今天每个监室都特别准备了八个菜,鸡鸭鱼肉都有,保证让他们吃上一顿热乎丰盛的年夜饭。”
龙海市的经济发达,看守所的条件自然也好得多,庞毅一瞬间想到当初在部队里和杨锦辉一起包饺子过年的场景,一眨眼,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泡面、烤鸡、卤鸡翅、辣条、香烟、糖果、牛奶还有应季的水果等等食物被源源不断地搬进了第五监室,第五监室这样大采购,惹得旁边几个监室都艳羡不已,甚至一度怀疑第五监室是不是又进了什么大老板。
电视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春晚结束才会关闭,也算是过年的特殊待遇。
下午四点左右,看守所的值班民警就提前把今晚的年夜饭送到了各个监室,红烧鱼、白斩鸡、土豆烧排骨、魔芋烧鸭子、回锅肉、凉拌花生米、烩三鲜、冬瓜肉丸汤,八个家常菜对于平时饮食清淡的看守所来说也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徐忠还特地到监室给他们祝贺了一声新年好,当然那些老生常谈,鼓励在押人员早日知错认罪争取宽大处理的话还是少不了。
“杨队,今天你家里人来了,他们想见你,按照规定,没判刑的在押人员不能探视,所以我们不敢让他们进来。这身新衣裳是他们带给你的,过年换上吧,也是你家人的一片心意。”徐忠拿出一套崭新的棉衣棉裤放到杨锦辉面前。
杨锦辉接过衣服放到了腿上,他的左手至今麻木无力,只能用右手一遍遍地抚摸。
“他们还好吧?”杨锦辉头也没抬地问道。
徐忠笑了笑:“放心吧,人都是好的。我给他们说了你在这里挺好的,让他们不用担心。”
“谢了。”杨锦辉点点头,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是啊,我挺好的,别担心我。”
“等回头案子判下来,他们就可以来看你了。”徐忠看他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我没罪,徐管教。”杨锦辉忽然抬头看向了徐忠,但他的目光之中并没有攻击性,只是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徐忠一时不知该怎么顺着杨锦辉的话继续往下说,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看守所只管看押嫌疑人,其他我们可真管不了啊。不管怎样,祝你新年快乐,杨队长。
“谢谢你,徐管教。新年快乐。”杨锦辉摸着家人送的那套棉衣低下了头。
看守所送来的晚饭实在太早,到了晚上八点春晚开始的时候,一桌子美味的饭菜早就被号子里那些饿鬼投胎似的的家伙一扫而空。不过这时候许总他们之前花钱买来的零食就派上了用场,他让人把这些吃的喝的摆在一起,大家围坐在床板上,一边吃一边看春晚。一开始因为自己得伺候杨锦辉而感到倒霉的黄兴汉看到这么多吃的眼睛都发亮了,他在三监室可从没这样的待遇,既然号长让大家敞开肚皮,那他也不客气,拿起一袋卤鸡腿撕开了就往嘴里塞。当然,吃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赶紧将另一只的鸡腿递给了杨锦辉:“杨队,您也尝尝吧。”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大概是最近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以及身体上的伤病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缘故,杨锦辉并没有什么胃口,他连这顿传统的“年夜饭”都吃得很少,就每个菜象征性地夹了一两筷子,随大家乐呵乐呵而已。年复一年的春晚早已失去了创意,格式化的节目枯燥而乏味,却让看守所里这些缺少娱乐的在押人员看得津津有味,他们饶有兴趣地对屏幕上的女主持女明星评头品足,以图缓解性的饥渴。
', ' ')('杨锦辉不习惯这种龌龊的热闹,他静静坐在一边儿,用自己尚且能动弹的右手一点点把家人送来的新衣服换上,比起出院时被那些试图掩盖证据的警察强行给自己换上的那身衣服,还是自己家人送来的这套更合身。
晚上十一点左右,杨锦辉有些困了,他在黄兴汉的帮助下洗好了澡,这就钻进了被窝里,他刚躺下没多久,监室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号子里的在押人员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这么晚了,又是除夕,会有什么事呢?站在门外的是今晚在看守所值班的徐忠,为了方便那些家在外地的同事,他已经连续三年没在除夕夜回家过年了,而徐忠的身后除了负责安保的辅警外,还站着一个让号子里不少老油子都瑟瑟发抖的身影。
“杨队长,你出来下,吴局长要见见你。”徐忠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吴世豪突然过来干吗,他可真怕这疯子会在看守所里乱来,上次谭刚的手被他砸开花的事情就费了不少他们力气才压下去。之前还嘻嘻哈哈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悄悄地看向了杨锦辉,而他们的目光里也默契地充满了对他的同情。
“辉子,过年好啊。”吴世豪叼着根烟走了过来,那双阴鸷而疲惫的眼里笑意跃动,而他背后走廊的墙上正贴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听到吴世豪的声音,杨锦辉缓缓坐了起来,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下床走到了牢门边,按照之前学的规矩蹲了下来,然后费力地将双手从门下那个方形孔里伸了出去,徐忠拿出手铐替他戴上了之后,这才打开了第二道铁门。
“杨队,吴局长给你打招呼呢。”徐忠使劲冲杨锦辉挤眼睛,他可不希望杨锦辉再自讨苦吃,给自己惹麻烦。不过杨锦辉就像没看到他的暗示,只是慢吞吞地往前走,目不斜视,压根就不看跟在他身旁的吴世豪一眼。吴世豪似乎也并不在意杨锦辉表现出的无礼与冷漠,他悠悠地吐出了个烟圈,就连目光也变得温柔了不少。
徐忠把杨锦辉和吴世豪带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就被赶了出去,这让他莫名感到心慌。
“吴局,杨队这不才出院不久,您可悠着点。”徐忠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的杨锦辉,对方越是这么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一会儿就越可能被吴世豪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往死里整。吴世豪把烟头扔到地上碾了碾,不耐烦地说道:“你想什么呢?我过年的来看看老同事而已。你回去歇着吧,我和他聊一会儿就走。”
说完话,吴世豪就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双手被拷在一起的杨锦辉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这次又带什么东西来‘招待’我了?”杨锦辉估摸吴世豪他们去找白少杰要证据并不顺利,如果他们动不了白少杰,那么肯定会报复自己才对。上次的手摇电话机和高压电警棍都把他折磨得够呛,说实话,不管是哪种电刑工具,他都不想再尝试,不过水刑也让人十分痛苦,他的肺到现在稍微大喘气还觉得难受,估计就是那时候弄坏的。
“你怎么知道我带东西来了?”吴世豪有些好奇地盯着杨锦辉,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绕到了桌子的背后。当着杨锦辉的面,吴世豪拿出了一个保温饭盒,看到这个东西,杨锦辉明显愣了下,他手术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喝这玩意儿装着的乌鱼汤,喝到他想吐。现在,他算是明白那每天不断的乌鱼汤到底是谁送的了。
“乌鱼汤?”不知为什么,杨锦辉的心情有点复杂。
吴世豪笑着看了他一眼,打开了保温饭盒,里面是满满的饺子,还冒着热气。
“今天过年,晚上的时候吴志强那小子陪你妹妹回来了一趟。这些饺子都是她和你爸包的,本来今天他们打算往看守所给你送一些,可这里有规定不能带进来,所以他们想托我说个情,让你能在今天吃顿家里人包的饺子。我寻思着你这出院了,我还没来看看你呢,干脆就自己给你送过来了。你也很久没吃到家里的口味了,趁热吃几个吧,这个年,就算是过了。”
杨锦辉一边听吴世豪解释,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些饺子,他的脑海里似乎可以勾勒出父亲和妹妹坐在一起认认真真包这些饺子的场景,他们一直牵挂着自己,可自己却不敢牵挂太多。他这半辈子对得起不少人,可最对不起的就是家人。
想到这儿,杨锦辉默默低下了头,右手紧紧攥住了自己麻木僵硬的左手。
吴世豪自顾自地拿起了一个饺子塞到嘴里:“白菜猪肉馅的,味道不错哟,你不吃吗?”
“吴世豪。”杨锦辉没有抬起头来,他叫了对方一声,那些充斥着他内心的疲惫无奈乃至失望,都在这一声里了。
“嗯?”吴世豪斜坐在审讯椅上的桌板上,又抓起一个饺子塞到了嘴里,他嚼着嘴里的食物,好一会儿都不吞下去,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愉悦。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杨锦辉缓缓抬起头,眼里似有泪光闪烁,眼神却充满了悲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抿紧了双唇。吴世豪嚼了嚼嘴里的饺子,这才终于咽了下去,他轻笑了一声,有点像是在自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辉子,是
', ' ')('我对不起你,不过审你毕竟是我分内的工作嘛,有些事我不做,也总有别的人做,对吧?”
吴世豪笑着把保温饭盒推到了杨锦辉的面前,劝说道:“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杨锦辉深吸了一口气,吴世豪这恬不知耻的态度对于简直让他无话可说。因为左手依旧麻木,他只能抬起右手拽着手铐从饭盒里拿出了一个饺子,没有筷子,只能手抓。吴世豪静静地看着杨锦辉费力把饺子塞到嘴里,对方的左手还没有完全消肿,手指微微地弯曲着,在他进屋伊始就好像没有动过。
“你的手……好些了吗?”吴世豪的问话声里少了几分底气,他不仅没有阻止丁洪对杨锦辉进行残忍的折磨,甚至他自己还参与了其中。
杨锦辉慢条斯理咀嚼着嘴里食物,他正从这种面粉包馅的食物中品味着家的味道。他斜睨了一眼目光中仿佛对自己有几分关切的吴世豪,再次费力地抓起一个饺子塞到了嘴里,他的右手伤得也不轻,虽说还能动弹,但是用力久了却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吴世豪看到了杨锦辉的右手正在轻轻发颤,而对方不能动弹的左手被手铐连在他的右手上,难免成为一种拖累。居然伤成这样了吗?吴世豪暗自吃惊,随后他的心就被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紧紧攥住,久久无语。
长久的沉默之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尴尬。愧疚、愤怒与无奈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在吴世豪的心中冲来撞去,让心烦意乱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就又抓起了一个饺子朝嘴里塞去。胃病让吴世豪根本就没有胃口,他只是觉得嘴里嚼点东西,就好像能填满心里无处发泄的空虚。
“这饺子到底是带给你吃的,还是带给我吃的?”一直沉默的杨锦辉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之前还充满了悲愤的眼里,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多了几分对吴世豪的怜悯。
“好好好,我不吃了,都给你吃。”吴世豪稍稍一怔,随即笑着把嘴里那个饺子咽了下去。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拿饺子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杨锦辉把饭盒里的饺子一个个吃掉。
家的味道让杨锦辉的食欲总算振作了起来,吃完保温盒里的饺子之后,他抬手擦了擦嘴,轻轻喘了一口气,头也不抬地对吴世豪说道:“给我根烟。”
吴世豪愣住了,他看着不像对自己开玩笑的杨锦辉,想起对方以前总嫌弃自己抽烟,就像个老妈子似的。他微微一笑,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让烟彻底燃起来之后,再递向了杨锦辉。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还是说你跟号子里那些家伙学坏了?”吴世豪打趣着杨锦辉,自己也摸出了根烟点上。
杨锦辉抽了几口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面前的人,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吴世豪,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你们套出来了,现在检察院也进入了审查起诉阶段,看样子,我很快就要去监狱了吧?”
“那不一定,刑期短的话,就在看守所服完余刑也是可能的。对了,庞毅他为了你转业到公安了,现在是咱们临港分局的副局长,分管监管和特警大队。以后你在这里边,应该挺安全的。回头好好改造,早点认罪,还能减刑呢。”吴世豪轻描淡写地敷衍了几句,他第一次看到杨锦辉抽烟的样子,竟觉得对方笨拙得有些可爱。
“我不会认罪的。哪怕在监狱里一天刑不能减,我也不会认罪。我出来了,还会继续申诉举报,除了你们在刘敞命案上的徇私枉法,还包括你们对我打击报复刑讯逼供的罪行。”听到庞毅为自己转业来公安的消息时,杨锦辉的心里稍稍一怔,可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就连表情也没有失败者的颓丧,要是旁人看见了可能还以为他不过是在和吴世豪叙旧闲聊。
“倔驴。你真不怕被整死在里面啊?看守所也好,监狱也罢,里面可是有很多让你名正言顺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法子。”吴世豪笑着摇摇头,他早就熟悉杨锦辉的为人,也并不认为他们那些卑劣残忍的行径可以吓退对方,打败对方。
“我做了我该做的,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要是我就这么妥协,才是会遗憾终身。我认真想过了,就算我不是警察,但是只要我是个人,就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就得活出个人样。”杨锦辉低头闷咳了一声,他蓦地想到自己在那间审讯室被吴世豪亲手逼供的情形,心里又是一阵莫名酸楚,他现在嘴里说是得活出个人样,可那时也真是被逼得不想活下去。
“我早就知道,你和我是不同的。”吴世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沉默地抽着烟,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当年他在赵广龙面前跪下的那一幕,也就是从那一跪开始,他就丧失了身为警察的尊严与良知。这么多年,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没把自己当个人看;另一方面,他仍不舍得那身警服。有的人活着就是一场笑话,说的就是自己吧。
吴世豪默默收起饭盒,他打算离开了,杨锦辉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很明显是在向他宣告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决裂。
突然,外面响起了礼花炸放的声音,杨锦辉微微抬头,从隔着铁栏的窗户望了出
', ' ')('去,正好看到一朵升腾在半空的烟花,吴世豪也抬起了头,那一刻,他那双疲惫的眼里里悄然露出了几分欣喜。
“真漂亮。”吴世豪呢喃着看向了专注望着窗外的杨锦辉,自己这漫漫长夜一般的人生当中,也总还是有过烟花绽放的时刻。
吴世豪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外面守着的徐忠也跟了进来,准备将杨锦辉带回监室。
“我走了,辉子。和我说声再见吧。”看着杨锦辉走向监区的背影,吴世豪的眼底多了些眷恋。杨锦辉转过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缓缓往前走去了。
“这小子。”吴世豪笑了声,并没有责怪对方不通人情的意思,也是,这种事谁换了谁不是心里憋着一肚子憋屈呢。杨锦辉到这个时候还能克制着愤怒这么平静地和自己相处,已经很了不起了。吴世豪就这么拎着保温饭盒靠在了看守所冰冷的墙上,一直目送对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回监室的路上,徐忠看杨锦辉出门后就阴沉着一张脸,忍不住偷偷问道:“吴局长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还有,下次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安排这种毫无意义的见面!除了提审外,我不想看到这个人!我和他之间没什么私人关系!就算我是犯罪嫌疑人,难道我就没有拒绝非案情相关会见的权力吗?!”杨锦辉斩钉截铁否定了徐忠的疑问,他的情绪终于开始有些失控,这让他对徐忠说话也失去了应有的礼数,就好像他才是管教,对方是在押人员似的。
徐忠愣了下,也不知杨锦辉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这让他很是尴尬:“呃,杨队,你别生气嘛。这个……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来问你案子的。”
杨锦辉看到这个在自己面前曾不可一世的管教这么唯唯诺诺,这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失礼,只好长长叹了口气。一场赤裸裸的冤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龙海司法机关联手推进,这让杨锦辉的心中不觉生出了一抹怆然与迷惘。
走廊外,烟花仍在热烈地绽放,但是这黑沉沉的天,却也并非那么容易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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