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为难,“沈爱卿,你也听到了,方才我已经问过你女儿,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你为何要拦着?”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一个女子,要是伤着哪了,这辈子就毁了,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希望她好好的,到了一定年纪,找个好人家嫁了,在家相夫教子,几十年后子女成群,儿孙满堂。”
“可你觉得你女儿是那种人吗?是那种甘于平凡,愿意过普通女子的生活的人吗?还有,她女子身份一事根本不成问题,大昭又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军,你母亲不正是女中豪杰?沈爱卿,朕知道你爱女心切,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大昭军营中万千男儿的双亲,谁不是同你的心情一样?”
“正因为臣的母亲死于战场,所以臣才害怕若是小女一去,臣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她出生时臣在北地,未曾陪着她,三岁接她来京都,也只是相处不过半年,后来十年中待在一起的时日加起来还不过六七个月。如今臣好不容易歇在家中,时不时教教人兵法,指点一下皇子们的武术便可,其余时间只想多陪陪她,看着她披上嫁衣,欢喜着嫁入夫家。若是在夫家受了欺负,我还可以带着人打上门揍那小子一顿,臣就只有这么点心愿了,皇上!”
沈瀚此时也不记得十里在战场上是如何的来去无阻,他此刻只知道,他的女儿将要像他一样常年待在边疆,夜间和衣而睡,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号声一起,就要从床上跳起,拿上刀上阵杀敌,没有一夜能有个安心觉,每日都与鲜血为伍,看着自己身旁的战友一个个逝去,寒风呼在脸上,也毫无知觉。
这种日子,他一个人过就好了。
他的阿拾应该烧着地龙的屋子里穿着丝绸制的衣裳,披银挂玉,然后坐在矮案旁边,与闺中好友一起品着今年上新的茶,然后嬉笑讨论哪家少年长得俊俏,哪家首饰阁样式好看。在有人来找麻烦时,毫无顾忌将人打趴,第二天与人讲述她的英勇事迹,回家时还可以看看新养的宠物怎么样,或者是去厨房与张厨子说今日想吃什么。
皇帝稍作思考,觉得沈翰竟然能教出一个沈十里,必然还能教出第二个,第三个沈十里,更何况男子在打战方面是要比女子更方便些,叹了口气,“沈爱卿,快起来吧,是朕想的不周到,看见了沈姑娘的才能,一时爱才心切,早早将人定下,未曾考虑过你的心情。不过你让朕损失了一个帅才,可得赔朕一个。”
沈瀚大拜谢恩,起身感激涕零的将皇帝送出沈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想到还在跟那群动物打交道的女儿,沈瀚又皱着眉头回去,得知十里在武场,又转身去了那。
看着把枪耍成一朵绽开在空中的银花的女儿,沈瀚忽然有些忐忑,阿拾是想去的,若是当不成将军了,她会不会怪他?
“阿拾。”
十里将枪顿在地上,“爹,有事吗?”
“当将军的事……我给推了。”
“哦,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阿拾,你真的想当将军吗?你要知道,皇上许诺的将军不是你爹我这样的将军,而是手下只管着几个队的低级将领。”
十里微微挑眉,“还管着几个队啊,那还挺好的。爹,皇帝有说我什么时候去任职,去哪任职吗?哦,我忘了,爹你给我推掉了这事。”
“阿拾你……是不是怪爹?”
“没有,推掉了挺好的,不过爹,我得告诉你,等这里的事完了,我还是会离开的,这个地方留不住我。”
“走?去哪?”
“不知道,四处走走,看看这个星球。”
“星球?那是什么,你告诉爹,爹让人找来送到家中,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十里唇角勾起,眉眼微弯,打从心底发出笑意,“星球可不是人力可以送来送去的东西,必须得自己去看,才能只道它长什么样,只有了解它后,才能真正成为它的掌控者。”
沈瀚呆了好几秒,是不是他读书太少了?为什么女儿说的话他听不怎么懂?掌控者?战场的掌控者吗?
“阿拾,你很喜欢打仗吗?”
“不喜欢,但想要和平,想要公平,想要生存,仗,就必须得打。十里,生而为战。”
她说这话时,双眼熠熠生辉,可见是真的很喜欢战斗。
想到那时在渡玉城门前,沈瀚叹息一声,“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学排兵布阵。”
十里奇疑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不当将军了吗?”
“暂时而已,以后的日子谁说得定。”沈瀚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就跟这天一样,总是在变的。”
“对了,你说你有事要办,是什么事?”
“当然是学武,我还不会飞檐走壁,总得学回来,才好去教其他人。”而且,原主的事情,也是时候该解决了,沈家,得跑一趟,省的下次还欺负到她头上来,扔人也累得很。
沈瀚悬在心上方的雷云霎时间散开,学轻功没个五六年可不成,回头得对那个江湖人好些,看牢来,可不能让人跑了。
皇帝回去后便解了沈家父女两人的禁足,还让沈瀚去国子监当了先生,虽然他什么也不教,就在学院内闲逛,到处看看,但这样更是惹人生气。
范大人知道消息后的第二日早朝,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了皇帝为何对沈瀚如此安排。
离顾家宴席过去不过五日,他女儿现在还在在喝药,他们父女就完全没有任何事,甚至因此事还得了利,实在是有失公道。
皇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了两句,教养嬷嬷说沈姑娘的规矩学得很好,沈瀚和十里理所当然不用再待在家中,大门不出。
至于沈瀚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子监,还是以先生的身份,那当然是因为他想建一个武学堂,先让沈瀚挑挑人,不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