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以是用劲巧妙的女子。”袁慎唱反调。
少商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除了致命的刀伤,令舅父身上还有旁的伤痕吗?”
袁慎皱眉:“旧伤不提,舅父的双腕上各有几圈簇新的抓痕。可案发那日的清晨,舅父刚与舅母有过争执,舅父欲对舅母动粗时,两名武婢曾扣住舅父的双手……是以仵作也不能断定行凶之人有没有扣过舅父的手腕。”
少商小心翼翼道:“那什么……仵作有没有剖开令舅父的肚腹看看……”
袁慎不悦,甩袖道:“少商君何出此言。自来死者为大,请仵作验尸已是无奈之举,还要开膛破肚,岂不是罔顾人伦。舅父到底是外大父的嫡长子,他若尸骨不全,梁家满门羞矣!”
少商连忙举手讨饶:“好好好,当我说错。不剖就不剖嘛!我只是想知道令舅父那日究竟吃了些什么。”这年头的仵作也就看个死亡时间吧。
袁慎不生气了,若有所思道:“……你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杀我舅父的另有其人,舅母与幼桐是无辜的。”
“没错。”少商点点头,“昨日我来这里时就这么想了。”
“这是为何?”袁慎不解。
“其一,令舅父是正面中刀,就算背后没有透血,可正面呢,那样大的伤口,正面下刀之人怎么可能不沾一点血迹?可幼桐那日披的绒氅和穿的衣裳都没有一点血污。我让人去审问过其余的奴婢,发现幼桐并无隐瞒或毁弃血衣之举。”
袁慎笑道:“少商君真是高见。好吧,那还有第二点么?”
少商道:“其二嘛,因为凌大人同我说,曲夫人和曲家他还是多少了解的,这桩命案应该不是他们所为。他比我聪明,相信他总没错。”
袁慎有气,一下走开,站到窗边,又回身讥讽道:“既然他什么都对,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在家里乖乖等着他结案就是!”
少商也不生气,笑笑道:“因为我与他想的不一样。我认为应该追寻蛛丝马迹,擒拿真凶,还太子殿下和曲夫人一个清白。”
“而凌不疑却不是这么想的。”袁慎目带戏谑。
“不但他不是这么想的,恐怕袁公子你也不是这么想的——你们想的是怎样完满的将事情平息。”少商平静道,“不然以袁公子您的聪慧,就不会至今坐视了。”
袁慎目色闪动,片刻后,微笑道:“少商君,此事之后波谲云诡,深不可测。多查一分未免牵连过甚,少走一步却容易无功而返。其实,可能凌不疑才是对的。”
少商毫不在意道:“凌大人是对的啊,你们都是对的啊,可我也是对的呀,我不过是想知道梁尚究竟是怎么死的……大家各行其是就是了。”
袁慎侧首一想,笑道:“也对。……不过,少商君近来脾气倒是好了不少,这若是换在以前,不出三句话就要与在下吵起来了。”
少商想了想:“嗯,大约我遇到了对我很好很好的人吧。”
袁慎脸色骤冷。
“……以前我从未想过要嫁给凌大人这样的人,我俩吵架比和好的时候都长。”少商望向北墙,三扇品字形的小圆窗外,湖水清寒,波光渺渺,“可是现在想想,好像我来这世上走一遭,若是没有遇到他,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所以,袁公子,我与凌大人还会吵架的,不是为了你也会是为了别的什么。可我们恐怕是不会为此而分开的……你还是好好去相亲吧。”
袁慎嘴里苦涩:“那你还让我陪着你来这里?”
“因为我没见过令舅父的尸首啊?总得找个人问问嘛。再说,你也在这里留不长了。”
“什么叫留不长?”袁慎疑惑。
少商转回身子,笑眯眯道:“你且等一等,我估摸着差不多了……诶,来了……”
一名梁府管事模样的老仆匆匆进屋来,朝袁程二人行礼,然后道:“袁公子,几位老大人在前面吵的厉害,州牧大人请您过去安抚安抚。”
袁慎看看少商,少商笑的一脸无辜。袁慎瞪了半天眼睛,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摇摇头,长袖一展,就随那老仆出去了。
跟着梁府管事进来的梁邱飞喜上眉梢,十分殷勤道:“小女君,您要什么帮手,尽管吩咐卑职就是!姓袁的果然靠不住,适才您就不该邀他一道来查案!”
“你算了吧啊!还不是因为你家少主公!”少商反唇相讥,“我昨日就想去看梁尚的尸首,可你家少主公说,但凡他还有口气我就休想去!真是好笑极了,我尸首见的少啊!”
梁邱飞立刻辩解:“话不是怎么说,战阵上看见一片尸首,与细细寻摸一具尸首,那可是两码事!”
“我又不会亲手去摸那尸首,让仵作查验我看着嘛!”
“验尸时要脱去全身衣物,梁尚是个壮年男子,让让让您看那个,别说少主公了,卑职也宁肯瞎了算了!”
“少废话!若是我昨日就查验了尸首,早就发现梁尚口中那枚玉蝉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迂腐的男人,才险些耽误了大事!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我自己一人就行了!”
屋里隐隐传来争执声,袁慎止步回头,仿佛听见女孩娇俏的嗓音。
那梁府管事回头看了看,笑道:“这位程小娘子倒是貌美伶俐。”
袁慎低声嗯了一下,然后再次起步。
从年少时起,他就细细筹算过妻子人选,家世,门第,名声,父兄官秩,姻亲牵连的势力派系,还有品性,才学,容貌……他都想过。娶错妻子祸延三代,是以他一直都十分谨慎。
现在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婚事不好再拖了,于是他按照自己的需要,像筹划朝政方略一样,按部就班的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
温柔爽朗的,端庄明理的,才貌双全的……他挑了又挑,拖了又拖,总也不能满意。起初他自己也不明所以,现在想想,大约她们都不是程少商的样子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子慢,满盘皆落索。曲泠君有句话说对了,日子还得过下去。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相去复几许,相去复几许……日子终究还是得过下去的。
……
少商在屋内细细寻摸了一遍,推动书架,抚摸案几,甚至试着从窗台爬出去,俱无异常。然后她走出这间屋子,站在远处看看。
这座书庐其实并不是只有一间,在梁尚遇害的屋子左右各有一间耳房,三间屋子以‘一字型’结构笔直相连。正中那间最大最敞亮,东侧那间砌有两座小小的炉灶,当主人需要时可在里头煮食烫酒,西侧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杂物间,堆放了些吊索板梯案几之类的旧物,上面还盖着厚厚的粗布。
</div>
</div>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