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往后仰了仰身子,颇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凌不疑看看她,凉凉道:“我觉得,她对我用情还没那么深。”
越妃侧头噗嗤了一声,少商面如土色。
“有件事殿下可能不知道吧。”少商坐直了身子,牢牢的盯着五公主,“越娘娘从前日起就会早晚封园。昨夜那些小女娘献舞后,越娘娘立刻叫人封园,把守各处出入,不许任何人进出。”
五公主瞳孔微微放大。
“昨日酉时初送晚膳时,那女子还活着;而我酉时三刻从长秋宫出发赴宴,整场筵席并未离开半步,众人皆见。罢筵后,越娘娘已经封园了,我是不可能进珑园的……”
五公主急道:“那酉时初到酉时三刻之间呢?足有大半个时辰,够你去珑园杀人了!”
“五妹啊,你这是何苦来哉……”
这时,忽从殿门口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五皇子轻轻从门后进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少商略觉奇怪,心想那小宫婢居然跑这么快,侧头看见凌不疑向五皇子微微颔首,立刻明白这是他提前将人叫来的。
五皇子向后妃二人行过礼,跪到少商前侧敛衽正坐,然后顶着凌不疑肃穆的眼神,一五一十道:“昨日傍晚,我,我不慎落水,是程娘子路过将我救起。是以程娘子没去珑园……”
“你胡说!”五公主勃然大怒,起身指着五皇子,浑身发抖。她看了凌不疑一眼,大声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这么说?!是不是凌不疑?他要替程少商脱罪?!”
五皇子无奈道:“我落水被救起后,和程娘子一道来了长秋宫,再一道启程赴宴。酉时三刻启程的话,嗯,一刻钟沐浴更衣,一刻钟从小镜湖走来这里,那我落水被救之时应是酉时初刻前后,长秋宫众人皆可为证,我说与不说,其实差别不大。还有,小镜湖离珑园少说也要走小半个时辰,可酉时初那女子还活着啊,程娘子如何去杀人,像神仙一样腾云驾雾么?”宫里又不准跑马,马蹄一响,人人都会看到。
说着,他转头看向少商,低头轻声道:“你昨日坚持要我来长秋宫沐浴更衣,为的就是怕我抵赖吧。”
少商微微一笑:“殿下多虑了,妾确实是怕您着凉。”
五皇子苦笑一声。身为一名立志招风引雨秉性爱看热闹之人,今日这样老老实实的阐述事实经过的,还真是生平头一回。
“原来如此……”越妃道,“事情了结的比我想的要快。”
她又看了看少商,“你挺机敏的,今早发现尸首时我派人去报陛下,子晟闻讯赶来,比那仵作都来的快。如今看来,倒是白担忧一场了……”
少商感到右手一阵压紧,连忙道:“哪里哪里,凌大人来了,我心就定了。”右手这才慢慢被放松。
越妃要笑不笑看看他们紧握的手,转头向皇后道:“行了,后面的事就由皇后娘娘看着办吧,我不便在此久留,这就告退了。”
皇后此时既苍白又沉默,强笑着向越妃致谢。待人都走干净了,她强撑着坐直身体,道:“翟媪,去宣大长秋曹成,再去告知陛下,就说五公主忤逆,请他着黄门侍郎派人来。”
少商倏然一惊,这是她来这世界后第二次听见‘忤逆’这个词,上回是书案风波时萧主任被逼急了,失言喊出来的。她原先不是很懂这两字的厉害,但看当时几位兄长着急上火的样子,想来这是非常要命的罪名。
五公主比少商还要吃惊,眼睛睁的大大的,尖声高喊:“母后,你做什么!”
凌不疑带着几分讥讽的怜悯口气,缓缓道:“殿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从我在越娘娘处看见那具尸首起,我就知道是谁动的手,是谁布的局。”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好笑之事,继续道,“……如果这番也能算是个‘局’的话。”
“殿下金枝玉叶,不可能亲自动手,那便得有帮手。适才您开口廷尉府闭口廷尉府,我如今将殿下周围之人送一圈进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论的。”
“那具尸首上有搏斗的痕迹,是以行凶之人也不能避过。适才这里说话的功夫,我已让人去查验了。”
“今日这件事,要紧的从不是如何洗脱少商的罪名,而是如何处置真正的祸首。”
俊美的男子轻声细语,仿佛说的是家常闲话,神情亦是温和端雅,然而少商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鼻端嗅到隐隐血腥气息。
第99章
此时,殿内陷入一阵安静,唯余皇后嘶哑的低咳声。
五皇子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聪明的告退,可热爱看戏的秉性让他坚强的留了下来,只是悄没声息的倒退爬行几步,离开凌程二人些许距离跪坐。
五公主被凌不疑那些话吓的不轻,惶恐的向上望去:“母后……”
皇后抬起左手掌,示意女儿闭嘴,待她喘匀了气息,才道:“我不喜欢你的行事作为,我不喜欢你身边的那些人,多少年来我跟你好好分说,可是全然不管用。你又是公主,还是最小的一个,不能责打不能重骂,到底是女孩儿家,得给你留些颜面。”
“我也曾想像越妃痛骂三公主般,狠狠责骂你一顿,不给你留丝毫情面,好叫你知道知道厉害。可因为三公主‘不受陛下和越妃待见’的名声满城皆知,致使驸马的家人对她不免轻慢,不然她当年也不会挺着大肚子跑去城外的庄园。后来她在乡野难产,若非子晟及时相助,那一关她就过不去了。”
“予年少时过的不甚容易,镇日谨言慎行,凡事不能争抢,于是就想让我的儿女们过的畅快些,没曾想,反倒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心黑手毒!”
五公主被骂的头昏脑涨,犹自争辩道:“母后怎知人是我杀的!就算母后看在十一郎的面子上要保程少商,也不必拿自己女儿做筏子!”
皇后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大声道:“好,你还在嘴硬!既然如此,你敢不敢到你父皇跟前将这话再说一遍,待你身边的人被审问出实情后,好再给你添上一道欺君之罪!”
在皇帝面前撒谎抵赖可不是闹着玩的,五公主立刻哑了。
“你背后歹毒,当面欺瞒,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你也配做公主,你也配高居广厦锦衣玉食?!”
皇后拍着案几大声责骂,可惜她是个斯文人,骂人也没法爆粗口;这番话若是让少商来骂,管保将几样家畜都用上,骂的活色生香。
五公主骄横已成习惯,忍不住梗起脖子,道:“不论配不配,我终究是父皇的女儿,总不成母后为了这点事就要治我的罪吧!前朝景皇帝做太子时用棋盘砸死了亲王的世子,不也好好的登基为帝了吗,哪个为难过他?还有前朝的骠骑将军,一箭射死了军中同僚,武皇帝还保他呢,又有谁问罪于他了?亲王世子和将领都如此了,何况区区小吏之女!”
她眼珠转到少商方向,意有所指道:“所谓刑不上大夫,别说我没动手,就是我真杀了程少商,难道父皇还会让我偿命不成?!”
少商暗叹这才是根源所在。五公主的确愚蠢轻浮,的确错漏百出,可这又如何呢,她是零成本犯罪啊。说的难听些,这回犯罪没成功可以下次再来嘛。
皇后被女儿这番言论气了个半死,她不是口舌伶俐之人,哪怕心中知道不妥,事后也能想到郎朗驳词,但正当时时她往往哑口无言。
“偿命亦可,不偿命亦可。”凌不疑忽道。
众人都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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