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她们嫉妒你能嫁给凌不疑呢?”
“哦,谢谢袁公子提醒。”少商撑着腰肢喘气,苦口婆心道,“似凌大人这般的人才,就是袁公子你嫁了他,你也会受人嫉恨的呀!”
袁慎一个踉跄,险些掉落一地竹简:“你你你……简直不知所谓!”
少商喘匀了气,不愿再耽搁,当下越过袁慎继续往前奔去。
袁慎艰难的一手搂住竹简,一手伸出拉住少商的衣袖,白皙斯文的面庞泛起红晕:“你不是想知道楼垚的近况么,现在怎么不问了?”
少商想起这事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大嘴巴,所有一切都是由此引起的,早知会发展到今日这步田地,当初就不该多嘴问——人家小夫妻关起门来商议有外人什么事啊,尤其自己这个前未婚妻,避嫌还来不及呢,这种言情里的低级错误自己居然也会犯,果然是顺心日子过太久了,丝毫没有危机意识,活该弄到现在进退维谷。
她回头扯自己的衣袖,皱眉道:“多谢袁公子履约为我打听楼家之事,不过我后来想了想,我与他如今的身份,殊不应当再有牵连。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好了。袁公子,我要去面圣了,我们就此别过……喂喂,你扯着我不妨干嘛呀,松手呀,松手……!”
袁慎抿着嘴:“家中已为我相了数家女公子,我我,我还没定下决心……”
“那就接着相呀!你扯着我干嘛!”少商扯不回自己的袖子,甚是恼怒,“相看一个不够就相一打,总能相到袁公子您喜欢的。所谓事在人为,不骄不躁,有志者事竟成,愚公移山……你赶紧给我放手!”
摊上一个敏感易怒热衷于胡思乱想的未婚夫,她现在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十分忌惮和适龄未婚男子发生纠葛。
这时后面追上来四名高壮的宫婢,显然是来寻少商的。袁慎眼神深晦,慢慢松开手指。
少商立刻扯回袖子,招呼那四名长秋宫的宫婢一起前行,袁慎在后面看着女孩飞奔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踱着步离去了,走时似乎刻意的将背脊挺的笔直。
奔至宣政殿,岑安知已焦急的在门口等好一会儿了,看见少商赶紧迎上前来,低声道:“诶哟哟,程小娘子您总算是来了,里头陛下正向凌大人在发脾气呢!”
少商抓着岑安知的胳膊,痛苦的咽着唾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岑安知不敢耽搁,一面引着少商往里头的内堂走去,一面轻声的简单叙述其中因由。
其实事情很简单,一言概之,凌不疑将那八个小女娘的父兄家主都暴打了一顿,按照他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每人都打断一手一足。
“……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凌大人就全打完啦?”少商感动的方向有些奇特。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凌不疑负气离宫时算是早膳后,如今晚膳还没上,刨去来回路程,这效率直接超出农业社会范畴了啊。
岑安知只好解释。
这事原是十分繁琐的,要落实到每家每户几口人,不过凌不疑手里有的是人手和权势,只要狗腿的五皇子说出女孩的家门,自有土地公会详细的将那家背景人丁说个清楚。
凌不疑也不扯三姑六姨,只严惩女孩的直系父兄。有几家他是写了帖子去请的。待人家父子几人以为有机会结交凌不疑,高高兴兴的来到凌府后,直接开门放狗动手打人。有几家路近的,就径直打上门去——前七家就是这么解决的。
“又没打死人,只是打伤一二,陛下何必发脾气呀。”少商嘀咕了一番极不符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邪说歪论。为了偏袒她那位肤白貌美脾气坏的未婚夫,她也是很拼了。
不过岑安知却很赞同,低声道:“若只是如此,陛下自然不会发脾气。可坏就坏在最后这一家身上啊!”
只因这最后一家的老爹是在御史台当差的,虽然只是偏吏,但今日正好在值。在将那女孩的兄弟几人都暴揍后,梁邱兄弟建议凌不疑改日再行完工事宜,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五皇子也觉得事情闹大了不好,可凌不疑不管不顾,居然直接打上了御史台,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将人拖出来照例打断了一手一足。
然后事情就坏菜了。
那八户人家不足惜,可御史台毕竟是国家机关单位,凌不疑就如在酒肆食坊般,进去揪人就打,这也太不给御史老爷们面子了。
总算御史左大夫褚老头和凌不疑昨夜有‘同宿’之情,见状赶紧安抚诸位同僚,将事情先压下来,然后很低调的进宫面奏,把球踢给皇帝后自己先溜了。
听完来龙去脉,少商也不知从何说起。
岑安知可不管她复杂纠结的心绪,一把将人提溜进内堂,顺着镂刻着‘穆王驾八骏御天下’的漆木屏风缝隙,少商看见皇帝正气鼓鼓的坐在上首。待里头响起皇帝说道‘来了,这么快,叫她滚进来罢’,她立刻小步溜进去,跪坐好。
少商原想跪到皇帝近前的,这样求饶时能更情真意切栩栩如生一些,可途径跪在正中的凌不疑时,被他迅速的往下一拉,她脚底打滑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他的身上了。
年轻男子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壁垒分明的坚硬胸膛撞的她脑门疼,强健的臂膀将她缓缓拉起。少商愤慨不已,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
她奋力捶打了他一下,凌不疑面无波动,犹如提一颗白菜般将女孩安放在自己身旁。
皇帝在上面见了,连连冷笑:“好啊,明日御史大夫就要参上朝堂了,你还不知死活……”
少商顾不得私人恩怨,赶紧拜倒求饶:“陛下恕罪,凌大人虽行事鲁莽了些,可是情有可原啊!”
凌不疑侧眼瞥她,毫不领情道:“不用你替我求情。我有仇自己报,有过错自己领罚,用不着旁人替我操心。”
这正是少商当初说过的话,她气急败坏道:“那是你的仇吗,明明是我的仇!她们是推我落水,又不是推你落水,你装什么蒜啊!”
——侧跪在旁的五皇子轻轻嗤笑了一声,浑身散发着妖娆的啃瓜皮味。今日他一大清早被凌不疑抓来给程少商作证起,至今没用早膳和午膳,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饿,反而精神抖擞。所谓人逢喜事,饭亦可不食。
少商狠狠的横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暗下决心若是凌不疑脱不了身,也得将这货拖下水!
凌不疑看着女孩,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是和我定亲,根本不用进入宫闱。你若嫁的是寻常郎婿,根本不会受这一番罪!说到底,都是我给你招来的。你心中暗暗埋怨,却不能说出口,只能一径的和我闹别扭。是也不是?”
少商急了:“你你你……”你怎么当着皇老伯的面说这些呢?!虽然他说的没错。
她顾忌着看了一眼皇帝,横下一条心:“你我都已经定亲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今日你故意犯下这么一场过错,究竟意欲何为。”
她瞥见皇帝面沉如水,一咬牙,索性将窗户纸捅破,大声道——
“你是不是想与我退亲?”
“我欲辞官卸职,与你归隐到你心心念念的乡野去!”
两句话同时出口,后一句是凌不疑说的。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愣。凌不疑听清了少商所言,冷笑连连。少商听清了凌不疑所言,张口结舌。
皇帝听清了他二人所言,破口大骂:“放屁!辞什么官,归什么隐,朕还没死呢!”
见皇帝震怒,左右皆伏到跪拜。凌不疑叩首道:“陛下春秋正盛,请慎言。陛下这么说,臣万死莫辞。”
皇帝舍不得冲养子发火,便朝少商吼道:“朕拦着他去给你报仇了吗?可是费得着这么明火执仗的么!他这是目空一切,肆无忌惮,视国法朝廷于无物!简直嚣张跋扈之极!”
冠军侯杀李敢那也是在四下无人之时,虽然事后人人都知道是他干的,可只要没有人证物证,皇帝就能一口咬定李敢是大意坠马而死的,朝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陛下明鉴!”少商用力推开凌不疑的胳膊,膝行向前伏到在皇帝面前,哀哀的求饶道,“凌大人行事素来谨慎,妾常听人夸他谦和有礼,待人温厚,有古君子之风,今日却行此狂悖之事,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那御史台是国家重器,朝政要地,万万不可冲撞,这谁不知道啊……”
“你知道?”凌不疑忽道,他眼神清明,似乎全不觉得自己处境艰难,还有闲心调侃女孩,“你并不知道吧。不然你说,御史台在哪儿?”
皇帝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压平。
少商大怒,她正奋发图强的为他求情,他却来捣乱,她恨不能立刻给他三刀六个洞然后找人改嫁!艰难转过一口气,她不睬这别扭的男人,继续朝皇帝求情:“妾虽不知御史台在何处,可三公九卿哪处不是要紧的地方啊!陛下,既然连妾都知道的事,为何凌大人还要明知故犯,硬去冲撞御史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