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邱飞笑道:“……少主公说,您如今在长秋宫里事多,赏赐宫婢用些铜钱尚可,可赏赐有官秩的宦者可不行。这些您就放在宫中随要随取,平日托付翟媪保管即可。”
“这,这怎么好意思?”少商喘气困难,呆笑数声——当男票为你买包买衣服时,你尚可义正言辞的拒绝,坚定的主张婚前财务独立,可男票直接过户给你一套房子呢。她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梁邱飞皱眉道:“少女君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上回您不肯收那两匹良驹,害的我兄长受了少主公一顿斥责。这回您可不要害卑职了。”
“放心,我不会的。”少商无力叹道。
待梁邱飞走后,一身轻袍缓带的袁慎风姿翩翩,缓缓走近时正看见被盒内金锭照的满脸金光的女孩,忍不住发问,待少商身后的宦者替答后,他再度冷笑起来:“没想到你竟爱这些黄白之物。”
少商立刻道:“这盒里的都是金锭,只有黄的,哪有白的。你不要乱说哦!”
袁慎一噎:“……所以你就被收买了?成日装的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如今都城里倒是都在夸你,说你终于被皇后教养的品行出众了。”
“什么收买这么难听。”少商将匣子交给身旁的宦者,然后示意他们退开些。
“没有这些金锭,难道我就不能学着贤良淑德啦?再说了,这是我未来郎婿给的,我有什么不能花用的。”有些话,果然是越说越理直气壮的,“还有,我是不是贤良淑德,我有没有被收买,关你什么事!我吃你家粟米啦,我用你家财帛啦!”
袁慎这回却没有生气,看着她道:“你有没有发觉,自你我相识以来,你最常对我说的,就是这句‘关你什么事’。”
少商一愣,……好像是的诶,“这是因为,你总是无缘无故来多管闲事!”
袁慎抚了抚腰上玉带,低声道:“你,如今过的好么。”
“自然好!”少商傲然一笑,“当初人人瞧不起的程家小娘子,连外出赴此筵席都有人跳出来说我粗鄙无文,蛮横无礼,现在还会有吗?现在我进出宫廷,就是皇子公主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当初那些人哪个还敢再来为难我!”
袁慎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你以前挺好的。”
少商嗤之以鼻:“善见公子,咱们还是就此打住吧。你自己择妻都要东挑西拣,什么宗妇德行,什么礼仪娴熟……凭什么我就得一直粗鄙下去呀!”
“人前装一下就好了,哪个让你真的学什么礼仪娴熟啊。”袁慎恨恨道。
少商恍然大悟,谑笑道:“哦,原来如此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善见公子,莫非你自己就是如此行事的?……咦……我为什么要学礼仪娴熟,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袁慎却不去理她的挑衅,再问:“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过的好不好。不是人前,而是人后?你心里高兴吗。”
少商抬眼看向宫墙,淡淡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无论怎样,我总是会让我自己过的好的。这与旁人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
袁慎凝视她良久:“这年头,爱说大话的小女娘是越来越多了。如此,吾便拭目以待了。”
第86章
忙碌了足足一夏,期间匆匆回家数次,连照面都没能跟人打,程老爹终于结束了暑期档野外练兵的悲催生涯,晒的好像在墨鱼汁里面泡泡浴过了一般。少商看萧夫人正往亲爹脸上颈上擦晒伤药膏,故意装着嫌弃:“阿父,你现在这模样和阿母少说差了二十岁,若是生人见了还当你们是父女呢!”
“去去去!你阿母才不会以貌取人那般肤浅呢!大丈夫首要看品性,再来看才干,三来看情意……啊,元漪,是吧……”
程老爹讨好的望向妻子,萧夫人并不说话,眼波流转间,含嗔半怨的瞪了丈夫一眼,老程当时就酥了一半骨头。
“那阿父上回说什么给我择婿只看脸,怎么到了我这阿父就不衡量品性担当啦?!”少商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第一,那凌不疑又不是为父挑来的,为父还没那么大颜面。第二,你阿母挑了为父,说明她不肤浅,而凌不疑挑了你,说明他很肤浅,与阿父有什么干系。”论斗嘴,程始当年也是乡里一霸,所向披靡。
少商略一思索话中深意,岂不意思自己除了脸别无所长?!她眼睛都气红了,愤而离去。
程老爹对着女儿的背影点了点食指,扭头对妻子道:“这傻妞没半点眼力劲,你我夫妻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儿子们都知道避开些,就她还过来杵着!”
萧夫人含笑道:“嫋嫋是想你了。子晟赠了她两匹良驹,当真是日行千里的膘壮好马。她哪个兄长都不许碰,都给你留着呢。唉,阿颂眼馋的什么似的。”
程始得意的抚了抚短须,满眼疼爱:“嫋嫋就是嘴上顽皮了些,心地还是好的,知道孝顺友爱,体贴老父……我这回给她带了一箱子好东西,给她添到嫁妆里。呃,也给姎姎分点儿。哦对了,还有两小罐西域来的羊油乳膏,原先韩大将军只匀给我一罐的,我用三十匹苎丝又多换了一罐给傻妞。秋干气燥的,到时你俩擦在脸上手上,比都城里的香脂强。”
萧夫人笑而不语。心想丈夫对葛氏的怨恨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消了,不过总不能姊妹俩厚此薄彼,此乃兴家大忌,回头从自己处匀些给姎姎。
“大人!大人不好了!”青苁夫人气喘吁吁的从门外奔来,“嫋嫋要将那两匹两句送给大公子和二公子,说是不给您了!”
程始拍案大怒:“这个不孝女!元漪,那两罐羊油膏都给你,你擦一罐丢一罐,显得我们阔气!”
萧夫人伏案抖肩,闷笑不已。
……
程始既然回来了,迟来的定亲宴就得补上。萧夫人知道其中利害,不敢放手给程姎,亲自采办了酒水菜肴果蔬以及从万家借来的庖厨,张罗的十分丰盛。果然,皇帝犹如放了一头巡逻犬在程府门口一般,得知程家没慢待养子后,又赐下三十坛御封的金香酒。
晒成非洲食人族酋长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为什么是食人族呢,因为程老爹一笑两排雪亮的大白牙,看着十分渗人),对着一干老上司老下属老朋友,程老爹就是脸红尴尬也看不出来,很顺利的大剌剌领新郎婿团团见了一圈亲友。
可惜凌不疑身份权柄放在那里,兼自带北冰洋极强寒流,除韩大将军还能受他敬酒,其余宾客俱是坐立不安,不是忙不迭起身拜谢就是躬身致礼,看的程老爹暗自摇头苦笑。
比较新奇的是楼家也来人赴宴了。
少商一直在宫里不清楚,楼程两家为着表示不曾因为退亲而暗生龃龉,更为着维持交情,其实过去数月萧夫人一直带着程姎赴楼家的邀筵,倒还收获结亲意愿若干。
这回来的之前刚远游在外的楼家二公子,即楼垚唯一的同胞兄长。楼二公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买一赠一的带了一名金贵的陪客——同窗好友,袁慎。
凌不疑目光清冷,单手负背而站,静静看去。
袁慎缓缓踱步到廊下,目光不避不让。
两人对视一阵,最后是袁慎先开的口:“……是我眼拙了,当初在驻跸别院时,就该看出你对少商君有意。”他当时就觉得凌不疑待女孩有些异样,只恨没深想!
“都说善见公子深得皇甫夫子言传身教,可别连姻缘之念都学了去,不好好娶妻生子,闲来无事只知惦记别人的妻室。”凌不疑虽寡言,但一张嘴也是剧毒无比。
袁慎脸上一僵,但他随即恢复风度翩翩的常态:“姻缘由天定,吾不敢妄言。然而,将来吾定是要去尊府墙外唱歌的。甚么卫风郑风,吾要一一唱遍。”绝不像恩师一样,只唱一次就黯然退场!
卫郑之音多有关男女之事,袁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不痛快,也绝不让你痛快。
凌不疑以目示意:你这是耍无赖。
袁慎回敬目光:说的好像你不是靠耍无赖讨上新妇的一样。
凌不疑:我与她才是姻缘天定。
袁慎:天定?是天子定吧。真当我读书读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