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当初高皇帝领兵入咸阳,与百姓约法三章,这其中头一条就是‘杀人者死’,无论凶手是何身份。”说起这些话,凌不疑俊美的面庞上自然而然带了些威严,五公主在旁看着,既心醉又伤痛。

“景皇帝和骠骑将军杀人后无恙,都有其缘由。前者乃封国亲王权势过大,几乎逾越皇权,景皇帝年少气盛,不忿已久,其父文皇帝自要为儿子遮掩。后者乃死者先因其父之死怨恨骠骑将军的舅父,即武皇帝当时的大将军。总而言之,这两位都有皇帝为其遮掩的缘由。可是,公主殿下,少商与你有何冤仇,你非害她不可?不过骄妒歹毒罢了。”

五公主胸膛剧烈欺负,她恨恨的想,男人心狠起来真是没有底的,没想今日咄咄逼人的却是自己的梦中人。

凌不疑的语气缓慢柔软:“公主殿下,我们先不算这笔人命官司,我们算算旁的。你以一己私怨,在皇后诞辰当日行此歹毒之事,不忠不孝之极。这个罪名,该怎么算呢?”

五公主心头一凉,她不是少商这等半路出家的,深知这个罪名的厉害,颤声道:“十一郎,你我究竟相识十数年,一起在长秋宫里长大,你竟一点不顾情分。这个程少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还没一年呢,你就这么费心巴脑的要给她出气!”

凌不疑道:“天地之大,除了君王威德,便是父母的生养之恩了。公主殿下行事当真利落果决,为了给自己除怨,竟连生母的恩情都不顾了。臣何德何能,可不敢与殿下论什么情分。”连自己亲娘都能毫不顾及,可见人品卑劣凉薄,又有何情分可言,若她不是公主,十个也早死在他手里了。

五公主淌着泪笑道:“好好好,看来你今日是定要致我于死地了……”

她颇有几分骄悍暴烈之气,见凌不疑无情至此便不再哀求,径直转过头,膝行至皇后跟前,抱着皇后的腿,哭泣道:“母后,母后,您饶了儿臣这回吧。儿臣是鬼迷心窍了,一时昏头才做了这样的事,您就饶了儿臣吧!适才您也说三姊受驸马家人的刻薄,难道母后想叫儿臣也落到这步田地吗?儿臣将来的那位驸马,还不如三驸马呢。几位阿姊都嫁了差不多的驸马,唯独儿臣这般不走运,凭什么啊凭什么,您想想,再想想啊……”

说到这桩婚事,皇后不免有些心软,未来的小女婿是海内闻名的纨绔,兼之性情狷急,可当时皇帝已定下要宣越两家联姻了。自己的娘家还好,兄长宣侯虽只有一子,不过正当婚配,性情也老实厚道,然而越妃家四兄弟,偏偏只有行三的小越侯之子未婚适龄……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得落了几滴泪,五公主见此情形,本以为有戏,谁知却听见皇后道:“自定下亲事后,你总是愤愤不满,动辄打猫骂狗。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但也多有纵容。是以,你就以此为由,得寸进尺么?”

“母后……?”五公主大吃一惊。

“你是招驸马,不是去和亲。你有自己的公主府,有宦官宫婢侍卫家奴还有丰厚的田产和偌大庄园……”

皇后声气虚弱,然而依旧坚持着一字一句道,“若过的和睦,你和驸马就好好的在一处。若不和睦,像三公主一般分府别居,哪个又会来指摘你。你动不动哭哭啼啼,便当全天下都对不住你,如今都敢在我的生辰行凶栽赃了,还全不当一回事,以后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喘过一口气,她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强撑着大声道:“你今日也别跟我哭诉求饶了,我知道你心中其实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只是害怕受罚。反正我说的你从来不听,这回就让你父皇与你分说。来人,先将公主看押起来,待黄门侍郎和大长秋的人来了,就交给他们……翟媪,你先扶我回去。”

翟媪早察觉皇后的面色越来越白,立刻起身搀扶着皇后往内侧走去,五公主害怕起来,扯着皇后的裙袍大声道:“母后你好狠的心啊,难道我……”

翟媪绷着脸,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无用的东西!”她用力扯回皇后的裙角。

此时早已侍候在旁的四名高壮的宫婢上前,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五公主按住不能动弹,翟媪不理她的嚎叫哭泣,坚定的扶着皇后往内侧宫廊走去,很快人影不见了。

五公主回过头,凶狠的瞪着少商道:“小贱人,我就该早早收拾了你!若不是我心慈手软,还让你今日这般有恃无恐!”

少商静静的回视:“公主殿下,您想多了,我怎么敢有恃无恐。说实话,其实我怕的很。”

“你也会怕?”五公主冷笑,“出事到现在,你可半分惧色都没有啊!”

少商平静道:“是真的,我很害怕。我害怕狂风,害怕暴雪,害怕阴冷的宫室,害怕摇晃的烛影,我害怕这世上一切能伤到我的人或事。您觉得我狡狯奸诈,实则像我这样事事惧怕之人,不狡诈些如何能安心活下去。”

“我刚进宫那阵,每日都在担心受怕,怕我哪一日出了差错就送了小命。可一日日的,皇后娘娘慈祥,翟媪厚道,长秋宫里的人大多和气可靠,我才渐渐放下心来。”

“公主殿下,不怕您笑话。从您为娘娘贺寿进宫那日起,我就再没独处过——其实在家里时,我最爱一人待着。可这几日,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人,连夜里都挤去翟媪屋里睡觉,万万不敢落单……”

“殿下,您真想除了我,其实不该谋算这那的,应该直截了当的找人来杀了我,一了百了。就像您说的那样,就算您杀了我也不会偿命的。”

五公主十分惊异。

殿内安静,凌不疑侧脸看着女孩,适才的那番话虽是回给五公主的,但不知怎的,让他心中很不舒服。过了片刻,他拉起少商的小手:“我们走吧。”

少商点点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至此为止,五皇子看的兴致勃勃,适才几度欲插嘴却又怕被素来慈和的皇后讨厌,只好苦苦忍耐。此时见皇后终于离开了,凌不疑和程少商也要走了,他施施然的站起身,走到被宫婢按压住的五公主身边,凉凉道:“五妹啊,我说什么来着,不要自作聪明。当年你将我推到泥潭里时,我就说了,父皇母后都是聪明人,他们不是不知道,是愿意容忍,什么时候忍不了了,你就完了!”宿敌落马,大仇得报,今日这场大戏他可以回味两个月。

五公主愤恨的瞪着他:“要你多来管闲事!你今日看我的好戏,来日不知谁看你的好戏!你以为你有什么靠山吗!”

五皇子将双手拢在袖中,笑道:“我没有什么靠山,也不如五妹胆子大,许多年前我就知道不要跟父皇作对。是以,我只动口,从来不动手。”嘴皮子可以贱,但手脚不能贱。

五公主冷冷一笑:“徐美人是宫婢出身,整日服侍人惯了,想来五皇兄也深得真传,难怪我不如你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小时候不懂事,她曾骂过五皇子是‘贱人生的贱种’,被帝后二人各自责罚了一顿,她这才想起五皇子再贱也是父皇的血脉。

五皇子脸色都变了,厉声道:“你这个……”

“五殿下。五公主眼看就要受罚了,您跟她置什么气,难道想绕进这摊烂事里去吗。”少商拍着酸麻的双腿,一时站不起来。

五皇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定一定神,大笑道:“没错,五妹,看在你倒霉在即的份上,做兄长的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哈哈,哈哈……”

五公主冷笑道:“你和这小贱人倒能说到一处去,什么不慎落水小镜湖,不是你们俩早有勾结吧。还为她作证,是不是有什么苟且啊!”

五皇子脑门一激灵,不安的去看凌不疑,只见他正温柔的揉捏程少商的小腿,连忙道:“你别胡说八道!完全没有的事!”

少商闲闲道:“五公主啊,您这挑拨的本事太差了。您看看我家凌大人的长相,再估摸估摸他的本事权位,接着整座都城去问一圈,哪个小女娘会放着凌大人不要,而去勾搭五皇子?!我脑颅里进水了啊!”

凌不疑没有抬头,继续轻捏女孩纤弱柔软的小腿,然而嘴角弯起一抹优美的新月。

五皇子不高兴了,扭头道:“你昨日还说要与我结交朋友呢,今日就这般损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少商翻脸不认人:“我今日就能出宫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和凌大人吵架了,还和殿下结交什么朋友!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避嫌些的好……”五皇子嘴贱的很,为了免除后患,还是提前拔掉引线的好。

说到‘再不和凌大人吵架’这几个字时,她还似喜似嗔的看了凌不疑一眼,凌不疑俊目含情,也绵绵的回了她一眼,然后揉捏的愈发轻柔,低垂的面庞上笑意也愈发浓了。

少商见卖好成功,甚乐。

五皇子脸色发青:“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我会游水,干嘛还要桥,所以我从来都是不等过河就拆桥哒!”

饶凌不疑素来冷漠,此时也忍不住朗声大笑,笑声在殿内梁宇之间回响,他望向女孩的眼神满是温柔的情意。

这开怀的笑声和缠绵的眼神倒把五皇子吓了一跳,一时都忘了和少商斗嘴。

此时,大长秋曹成终于亲自带人过来了,他身后随着几名膀大腰圆的沉默老媪,属于一看就很有‘本事’的专业人士,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五公主拿捏在手中。

凌不疑等三人各自向曹成简单拱了拱手,说了几句‘辛苦了’云云,曹成摇头苦笑,这种皇室内事最是不好处理。他正要将人带走时,五公主忽大声道:“曹大人,我不申辩了,可程少商在越娘娘的珑园内设陷阱害人,难道你们也不追究?”

曹成愣了愣:“什么设陷阱害人。”

五公主冷笑道:“就算那几人是罪有应得,可程少商也该禀告了母后,再由宫令下达惩处细则,怎能自行报仇呢?视宫规如无物,这是什么道理!越娘娘的珑园何其清雅,好端端被她泼了一地的粪水,难道不该治罪?!”

凌不疑拉着少商起身,凝思片刻后,笑道:“原来珑园青藤居的那些金汁是你安置的?你这个小促狭鬼!放心,此事有我,我手下有位能人,不出一日,管保叫青藤居一丝气味也不会留下。”

他被越妃请去看尸首时尚早,待粪桶陷阱发作外面喧哗尖叫时,他正满脑子官司,又听越妃说无人受伤,只是小女娘之间的恶作剧,他便没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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