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到的正是梁邱飞,他看见自家少主公也在看自己,结巴道:“……车裂?”
少商似是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十分气派的站起身,往前两步。那几个正要把五名匪首往外拖的侍卫看见凌不疑的眼色,十分麻利的将人再推回屋内,压住跪好。
少商问道:“昨夜里,你们捉去我家几名婢女,她们现在去哪儿了?”
五名匪首面面相觑,赶紧抵赖,说并非他们作为,是别的已经死翘的头领干的。
少商指着那个‘一只耳’,冷笑道:“别装了,那夜越过拒马栅栏的人中就有你!我记得很清楚,你逃回时也抓了一名婢女吧?”
那个‘一只耳’见无可抵赖,连连求饶,还道自己没有亏待那些婢女。
少商眼中隐隐透出血色,一字一句道:“我派家将已查清楚了,被掳去了八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了。”幸亏那两个女子生的丰腴窈窕,匪徒想留着继续淫辱才没杀掉。虽然惨不忍睹,但好歹活了下来,将来她要给她们周全安排才是。
那五名匪首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若是全杀光了没留下活口还能抵赖,如今留了两个活口,还有什么问不清楚的?!
“我也不敢叫你们做什么正人君子,奸淫凌辱也就算了,你们还将迟迟无法攻破程家防卫的怒气发泄在这些无辜弱女子身上,彻夜凌虐殴打,甚至今晨还将数女烹而食之!”少商毫不避讳,全盘抖出。
李太公是见过这种惨事的,当下心头大震,浑身冰凉,李五郎已被吓傻了。
屋内众侍卫并不知此事,闻言俱是愤慨难言。
少商一字一句道:“你们虐杀婢女,奸杀后烹之也是逼不得已?林中难道没有猎物吗?你们难道没有携带干粮吗?不过是兽性发作,分食人肉取乐,你们也配为人?!你们既然不想做人,要做禽兽牲口,那我就当你们是牲口,想怎么宰杀就怎么宰杀?!”
那‘一只耳’自知难逃一死,悍勇之下竟然向前冲过几步,咆哮道:“你敢?!我们兄弟化作厉鬼,也要彻夜撕咬你——!”话未说完就被侍卫堵住了嘴,但他还在龇牙咧嘴低低咆哮,目光如野兽般凶蛮,李五郎见了也不禁心生惧意。
少商被吓的退后一步,但想起那两个女孩支离破碎的惨状,若非家将死活拦着,不让她去看分食现场,想来她还会看见被啃食的尸骨和头颅。
她怒不可遏,又上前两步,冷笑道:“别给我来这套!你们做了鬼,只会被阎罗地府审判做下多少冤孽!下十八层地狱去受刑!还有功夫来找我?!哼哼,你们本事高强,就可以鱼肉弱者。现在落在我手里,我也可以鱼肉你们。眼下我想把你们撕成几块就几块!我已叫生还的女子去指认了,那些吃过人肉的,下手杀害的,一起车裂罢!”
剩下四名匪首还想怒骂挣扎,凌不疑一个手势,几名侍卫一齐用力将人拖了出去。
少商忍住腿软后怕,决心一鼓作气把事了解了,便对李家父子和凌不疑拱手道:“我这就去主刑,暂且告退……哎呦……”
凌不疑不知何时已站过来,轻轻将她按回马扎,温言道:“你别去了,车裂也太麻烦了,五马分尸吧。我去主刑。”
少商不肯,再度站起:“不用,我去主刑!”
“你别去了。”凌不疑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孩,“你没见过那场面,会做噩梦的。”
“我不会做噩梦的。”少商昂着头,“我从不做噩梦!你不叫我主刑,我也要去亲眼看着这些牲口怎么死的!”
凌不疑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淡淡道:“你爱看桥么。我府内也有许多座拱桥,不乏以公输班的技艺所造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满屋只有一人能听懂。
少商一阵头晕眼黑,果然,他还是猜到了。
她一下坐倒在马扎上,全身无力仍强作镇定:“既然凌大人盛情难却,我就却之不恭了。”该认怂时就认怂,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尽量少见这人为妙!
凌不疑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着少商道:“那些婢女被掳走不是你的过错,你小小年纪,这番作为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有……”他顿了顿,“今夜睡前喝一碗安神的汤药,记住了?”
少商怔怔点头,似懂非懂。
她心想,这人还是好人,就是控制欲强了些。
看着凌不疑一行人走出门外,李五郎大出了一口气,过去扶着老父:阿父啊,我仍旧认为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李太公:……不行,我要去告诉桑夫人和小程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凌不疑袁慎21岁,女主14岁,程大哥18岁,程二哥楼垚16岁,程少宫和女主一样大。
第43章
就像来时那样,去时黑甲白羽的军队也如潮水般有序。
与此同时,程府众人忙着给自家尸首身下堆柴浇油,要集中火化然后分别装回去,那些贼匪的尸首则随意扔下山涧等着被鸦兽啃食。少商列于众人之首,吹笛相送这些将入黄泉的无辜生灵。
悠扬的笛声传至刚刚开拔的黑甲军中,原本欢快的‘竹枝调’被女孩降调并拉缓节奏,宛如风穿过冬日冷阳下的竹林,清冷而忧伤。
凌不疑微笑着侧耳倾听,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变的十分冷漠自厌,像阴影下俊美高傲的岩雕。然后他高高扬起马鞭,策马率军飞驰而去。
吹完一曲,少商放下横笛,已是泪流满面。昨日还欢声笑语的许多儿郎和女孩,他们的亲人朋友再也盼不回他们了。事到临头,她才发觉自己还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
幸存的两名婢女从俘虏中总共指认出十一名对她们下过毒手的贼匪,少商坐在屋里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吃瓜群众观看五马分尸,然后当夜的晚膳也毫不意外的剩下很多,尤其那些常年安居内宅的仆妇婢女,被血腥场面恶心的几乎什么都吃不下。
处刑完毕后凌不疑立刻领军开拔去捉拿匪首,留下两百名黑甲军护送程家车队赶往滑县,领队的就是那位臂膀贯穿箭伤的年长侍卫。
少商这才知道他姓张名擅,已领有数百石的官秩,为凌不疑帐下裨将,而那位看起来很和气的刀疤侍卫名叫梁邱起,与那爱插嘴的少年梁邱飞是亲兄弟。
次日清晨,少商再度穿上男装,骑上心爱的奶牛斑小花马。
程府众人,从包扎着伤处的家将护卫到扶车而行的婢女仆妇,顺着晨曦微光都仰头望着,等待这位年幼娇弱的女公子下令启程。少商用力挥下右臂,空中甩动鞭,众车轮毂缓缓滚动——她骑在马上回望,终于可以活着离开这座杀戮流血的山谷了。
车队一路东行,这回沿途再无袭扰之事。少商觉得哪怕有小蟊贼想来打秋风,看见车队旁骑行着这么一支沉默肃穆的黑甲军也被吓回去了。
桑氏饮过汤药后退了烧,渐渐清醒起来,她歉意的看着来探望的少商:“本想带着你散散心,四处玩耍,没想反叫你受了这样大的罪,还不如留在都城呢……”
少商连忙叫她打住:“叔母可千万别这么说!就我这惹祸的性子,处处不消停,留在都城还不被阿母捏死呀!要我说,叔母这回领我出来是对了,见了那么多了不起的名士,走过那么多奇趣的地方,如今连贼匪作乱都见识了。以后回都城再赴宴时,还不得由着我吹呀!我要说我神箭无敌,例不虚发,一箭能射穿俩,众贼简直望风披靡……”她又对着车中仆妇婢女假作威胁状,“你们可不许拆穿我!”
众女都被逗笑的不行,桑氏病中苍白的面色都浮起了一层红晕。
少商并未在车内多停留,始终在车队前后来回驰行,既要照管伤者是否有发烧溃烂,又要询问时时前路状况,还要顾着程娓和双胞胎男孩……才大半日就累的浑身僵硬酸痛,好在张擅由李家父子陪着闲聊,不用她费心招待。
行至离滑县仅有半日路程时,就看见分别数日的猪蹄叔父领着老长一队兵卒从斜里疯狂打马过来,走近见了是少商一行,程止就好像一只踩到指压板的豪猪一样,嗷的一声扑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喊着‘你叔母呢你叔母夫人呢夫人呢……’
少商冷笑连连,本想当场挤兑一番,却见他胡须拉茬衣衫落拓面黄肌瘦,连发髻都扎的歪歪斜斜,素来衣袂风流如玉人般的小程大人才两日不见就成了个孔乙己。
不等少商张嘴,身旁的家将已经指明了桑氏所在马车,程止连滚带爬的就扑了过去,随即从车厢里传来叔父的嚎啕大哭和桑氏的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