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修剥了一颗放在嘴里,很甜。
他知道的,许嘉容并不喜欢吃糖,她做的点心和蛋糕其实都不怎么甜的。
不过是因为他喜欢,渐渐的,她开始习惯在口袋里放几块糖。
这时,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嘉容?”
许嘉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很眼熟的女人。
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都是细细的纹路,靠妆容也遮挡不住。可是,众人看到她,第一眼看的并不是容貌。
这时一个气势很强的女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穿衣走路都很利落。
她站起来,礼貌地叫了一声:“冯阿姨。”
这位冯阿姨原本正领头往前走的,身旁陪着两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众星捧月一样,跟在她身后的人,态度都客气而谦卑。
她叫了许嘉容一声,许嘉容站起来叫她,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整条走廊都寂静无声,随即都将目光落在许嘉容的身上,带着些许诧异和打探。
许嘉容是认识面前的女人的,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她叫冯熙熙,爸爸和许嘉容的爷爷许正华是战友,以前住在南京的时候,两家更是经常往来。
许嘉容那时不讨喜,在许家那个圈子里,对她最好的就是这位冯阿姨,她当然印象深刻。
不过,在她知道冯熙熙对她好的原因之后,就和这位阿姨疏远了。
因为冯熙熙喜欢许泽安,从小就喜欢。一个院儿里长大的,许泽安长得最好,温雅俊秀,脾气柔和,不像是其他院里的臭小子们,个个跳脱,跟皮猴子一样。
然而,许泽安不喜欢她,在认识沈梅之后,他的心里眼里就全是沈梅,更看不到其他女人。
哪怕许正华一开始有意让儿子娶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冯熙熙,儿子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后来,冯熙熙也嫁了人,不过感情不好,又离了,据说至今没有再婚。
许嘉容不是很爱搭理她,冯熙熙却有些感慨,“你都长这么大了啊,真是好久不见。”
“是呢,好久不见了。”许嘉容维持着面上的礼貌。
冯熙熙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你爷爷奶奶还好吗?”
“挺好的。”
之后她的目光一闪,“爸爸妈妈呢?”
“也都挺好的。”
“我听说你爸爸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了……可能能升一升了呢。”她忽然说。
许嘉容眉间一蹙,“这种事,我是不大清楚的。”
冯阿姨很清楚,既然说了,多半是真的,看来这些年,还在时不时地打听爸爸的事。
这就很讨厌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惊异,不仅仅是跟着冯熙熙的人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情,就是苏家人,也认识她。
既然经商,免不了要和政府打交道的。
面前这位冯书记,是这个区的头头,背地里大家给她娶的绰号不大好听,毕竟她离异多年,就没再结过婚,而且行事风格相当强硬,原则性强,碰上事儿不管谁求到她跟前都没用,这位冯书记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软硬不吃。
这样做事,是很得罪人的,坐在高位上,圆滑世故一些,才走的长。
不过大家也知道,冯熙熙是不怕的,她有能力有手腕,重要的是,她上头有人。以她的家世,是不怕得罪人的,更何况,她是有真才实学的,从不尸位素餐。
这铁娘子,从来不是随和亲切的人,对面前的女孩子,却很温柔。
随着谈话,大家恍然,大概是差不多圈子里的人,难怪了。
冯熙熙这个点还在医院,当然是有事,和许嘉容闲聊过几句,她说,“既然在上海的话,有空可以到阿姨家里来玩。”
许嘉容有些厌烦,面上只能说,“我应该明天就回去啦。”
“哦?”她眼神扫过顾宜修,“陪男朋友?”
“嗯。”
冯熙熙笑着,“那好,以后有机会再说。”
“好的。”
道过别,冯熙熙领着一群人风光无限地走了。
顾宜修发现她不大高兴,握着她的手说,“你爸妈认识的人?”
“嗯,和我爸一块儿长大的。”许嘉容靠着他,不是很高兴。
这都多大年纪了啊,各自安好不行吗?没事儿还盯着她爸,真是很没意思。
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苏家人落在许嘉容身上的目光却截然不同了。
苏柏青他们眼神微妙地落在一言不发的苏靖临身上,心中暗自想着,怪不得这么轻易就放弃让顾宜修联姻了呢。
原来顾宜修这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女朋友,家世很不简单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苏靖临也正皱着眉打量了许嘉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之前想着要查一查儿子的女朋友的,后来事儿多,就拖了下来,直到顾飒回来,更是没空了。她想的是反正顾宜修现在也只是谈恋爱,又没谈到结婚,再加上,不管这女孩子出身家庭怎么样,她想要改变她那固执己见的儿子本来就很难。
所以,苏靖临压根儿不知道许嘉容家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灯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作为医生,他们是习惯面对这样的事的,一般这时候出来看到家属,接下来面对的总是悲伤和泪水。
可令他意外的是,并没有。
这些床上去世的老人的至亲们,依然那样彬彬有礼优雅从容,他们客气地向他道了谢,眼神平静举止得体,竟然一个失态的都没有。
连那位老太太,也只是眼圈微红,连哭都没有哭出来。
真是怪怪的。
医生带着人走了,苏老爷子很快被推了出来,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穿着黑西服带白手套的青年沉默地上前,要将老爷子放进预备的冰棺里。
他被送到医院抢救室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备下了,说明家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就不回来了。
苏平波强势了一辈子,到底是强不过岁月的。
他老了,大限已到,总要死的。
苏靖临的高跟鞋踩在医院的走廊上,声音都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律,她停住步子,“我去外边儿抽会儿烟,你们先走。”
许嘉容回过头去,看到她走到了外面的黑夜里,指间一点红光闪了闪,淡淡的烟气就飘了起来。
“阿姨抽烟?”
“有时候会抽,烟瘾不大。”顾宜修回答,“爸爸不喜欢,所以她就很少抽。”
顾飒这个人,不讲究的时候可以睡公园,讲究的时候却也很讲究。
他讨厌烟味。
顾成也抽烟,在顾飒回来的时候,就尽量不抽。
因为苏老爷子去世,顾宜修在上海留了一个礼拜,许嘉容抽空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就回去上班了。
总不能请太长时间的假。
顾宜修不在,对门很安静,许嘉容每天下班回家,电梯那边儿没有人,经常感到不习惯。
其实想一想,她和顾宜修也没有交往很久,谈恋爱也就几个月的事。
偏偏好多事都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分开这么短的时间,一个礼拜而已,她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的爱人、她的邻居先生不在,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她却哪里都不舒服。
孔春晓开玩笑,“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嘉容,你男朋友这才不在一个礼拜你就这样了,感情也太好了吧。”
许嘉容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她真的很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