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的时候一到,情报总局局长与三叔联系,发出暗示,表明自己与一位副司长无需接受调查。
真正泄露的计划只有一个,因此内奸也只显露一个,指向老司长本人。
枚千重无法相信这一结果,但还是继续按原计划执行,前往老司长的家,三叔则带人赶来援助。
枚千重应该等三叔赶到再登门的,可他忍不住,他仍然不相信老司长会是内奸,想要单独做些调查,于是提前敲门。
老司长的私人助理素姨开门的一刹那,枚千重突然间醒悟,知道漏洞在哪了。
枚千重与老司长单独交谈,坦白了一切,最后问老司长,是否将消息透露给他人。
老司长半晌无语,然后说,素姨跟他太久,他几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他没有任何秘密,素姨甚至能以他的名义登录司里的服务器,替他处理一些杂务,至于查看敏感信息的最高权限,他以为自己没有泄露,但是不敢保证。
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应急司,老司长这一辈子除了间谍没做过别的工作,居然在晚年犯下如此简单而又严重的错误,枚千重想不到,老司长本人也想不到。
外面有人敲门,那是三叔带人赶到,枚千重安慰老司长两句,起身去接人,要告诉三叔真正的内奸是谁。
素姨正与来者争执,指责他们干扰老司长休息,枚千重在她身后指了一下,三叔明白其意,于是宣布此行是为她而来。
素姨惊讶极了,露出被羞辱、被激怒的神情,马上就要暴发,三叔提醒她,证据已经齐全,她的抗拒与隐瞒毫无意义。
素姨一下子崩溃,倒在地上痛哭,还没接受审问,就承认一切。
三叔命人将她搀回屋内,自己与枚千重去见老司长。
老司长瘫在椅子上,头颅歪向一边,桌上放着打开的药盒,药片散落在身上、地上。
重病缠身多年,老司长败给一个意外的打击。
这个消息无从隐瞒,老司长病故的消息迅速传遍应急司和情报总局,身为老同学的乔教授也得到通知,枚忘真与陆林北则得到命令,立刻去司里报道,不得有片刻延迟。
应急司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噩耗就像是一枚炸弹落在了原野上,炸出无数洞穴里的无数小兽,许多动物即使没被吓到,也跟着同伴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
没人搭理枚忘真和陆林北,两人从一楼上到七楼,又从七楼进入地下,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却不管事。
终于,他们被一名区域组长撞见,立刻被带地下的一间屋子里,经过简单讯问之后,要求他们留下待命,不准再乱走。
在这个时候,两人还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与老千也联系不上,所以无从猜测为什么自己会受到猜疑。
平时有些张狂的枚忘真,反而特别冷静,没对任何人发火,即使遭到讯问,也都乖乖回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至于任务,则一字不提,不承认,也不否认。
讯问者离开之后,两人在房间里闲聊,谈起农场里关于老司长的种种传说,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多提,即便是没什么经验的陆林北,也知道这样的房间肯定装有全套的监控设施。
讯问者没将两人分开,看似慌乱所致,更可能是刻意安排,所以他们不提枚千重,更不提三叔。
下午五时左右,两人被带走,发现应急司已经恢复秩序,至少不再到处是人,走廊里安静许多。
在地下的另一间屋子里,两人见到枚千重,以及多达七名的讯问者。
七名讯问者当中,只有三名是应急司的枚家人,剩余四人,连枚忘真都不怎么认识,猜测是总局派来的人物。
一屋子人当中,只有枚千重坐着,他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脸上再没有标志性的迷人微笑,变得十分严肃,向自己的两名组员点下头,“还要再说一遍?”
“对,再说一遍。”
枚千重于是将前因后果从头说起,毫无隐瞒,唯独隐去七名目标的姓名,虽然在场诸人几乎都能猜出他们是谁。
同样的话,枚千重不知已讲过多少遍,所以非常顺畅,一秒钟也不浪费。
陆林北与枚忘真站在门口,与七名讯问者同列,其实是下一拨受讯者。
陆林北终于明白自己与枚忘真受到怀疑的原因:在总局和应急司看来,他们两人前往乔教授那里,就像是一次掩护。
枚千重承认这一点,声称掩护的目的是让自己的行动更逼真,以免受到“内奸”的怀疑,“但他们两人不知情,陆林北要去见乔教授,这是早就约定的事情,所以我利用这一节点,没跟他们商量,也没必要商量。这是三叔的指令,不允许我将行动透露给任何人。”
“请直接说出人名。”一名讯问者开口道。
“枚利涛向我发出指令。”
陆林北第一次听到三叔的姓名,感觉像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接下来轮到两名组员,陆林北和枚忘真也坐下,讲述自己的经历,没必要再隐瞒什么,而且比较简单,很快就说完了。
“所以你们知道会有一次查找内奸的行动?”
“知道。”
“但是并不知道行动其实早就已经开始?”
“不知道。”
陆林北和枚忘真总是同时回答,而且出奇地一致,这给讯问者留下一些印象。
讯问者们没给结论就离开了,要求三人留在应急司,可以出房间,但是不能离开这一层。
枚千重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我必须先去方便一下,多半天了,我就没怎么动过。”
陆林北也去,在卫生间,两人都不说话。
走廊里几乎没人,偶尔有职员走出来,目光也不会投来。
在饮料室,两人各接一杯咖啡,坐下来慢慢地喝,依然默默无语。
枚忘真也来了,从自动机器里接一杯冰饮,坐到枚千重另一边,说:“老司长喜欢咖啡。”
应急司的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监控,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三人聊起来,一会伤感,一会开心,最后都陷入迷茫之中。
“事情怎么会如此之巧?”枚千重感慨万千,“三叔总说间谍不相信巧合,可这一次,真的是巧合,老司长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我知道,他一直重病在身,可是……”
“可是咱们都习惯了,以为老司长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料到他会承受不住打击。”枚忘真明白堂兄地意思。
“老司长多大年纪?”陆林北问。
“咱们还没出生,他就是司长,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老司长’。”枚千重喝一口咖啡,“我甚至想不起来上一升司长是谁。”
有人快步跑过去,又急忙跑回来,陆叶舟脸色苍白地问:“出什么事了?老司长真的……我被司里接过来,一路上问我不少事情。他们让我来这里找你们。”
没人回答,陆叶舟的脸色更加苍白,呆呆地坐在陆林北身边。
四人都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一名工作人员走来,是一名枚家人,枚千重和枚忘真点头示意。
“你们可以回家了,不要离开翟京城区,也不要与外边的人联系,随时等候通知。等上头的事情结束,会给你们一个安排的。”
“三叔呢?”枚千重问。
“最好是将他忘了吧。”工作人员转身走了。
四人仍坐在原处,陆叶舟颤声问道:“咱们这是……被开除了吗?”
没人能回答。
第三十六章没有希望的间谍
陆林北和陆叶舟没有住处,于是去枚千重家里落脚。
枚忘真愿意让出自家的沙发,陆林北觉得既然任务结束,没必要再麻烦她,于是婉拒,拿走行李,去跟陆叶舟挤一间卧室。
枚千重喜欢老城区,在一幢维护较好的高楼里拥有一套两居室住宅,他不是一个居家的人,所以室内布置极简洁,连张床都没有,包括他本人在内,都睡充气垫,他还准备不少,共有六张。
“以备万一。”枚千重从墙角找出充气床,扔给客人,“有一阵子没来这里住了,看着还行吧。”
除去无所不在的浮灰,的确干净得很,陆林北回道:“无可挑剔。”
陆叶舟嗯了一声,自从离开应急司,他就显得萎靡不振。
枚千重去趟厨房,拿出几罐冷藏的混合酒,扔给两人,笑道:“还剩点好东西,咱们一醉方休。”
客厅里一无所有,枚千重直接坐在地板上,陆林北和陆叶舟也坐下,三人围成一小圈,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我用自己的钱买下这套房子,算是我唯一的产业,别看是在老城区,价格可不便宜。”枚千重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旧是旧了点,但是维护得很好,不用翻新,而且生活方便,楼下的店铺彻夜不关,待会咱们可以逛逛去。”
“咱们可以出门吗?”陆叶舟喝得比较慢。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不离开城区,去哪都行。”
三人又喝一会,渐渐地心情好起来,陆叶舟还是更关心前途,问道:“老千,如果,我是说如果,回不去应急司,你打算做点什么?”
“做什么都行,在这行待过,你会发现做别的行业特别简单。”
“可我俩刚入行,就……这样了。”
“哈哈,别担心,有我呢,你们是我的组员,只要愿意的话,可以一直跟着我。”
“愿意愿意,是不是,老北?”陆叶舟急切地说。
“嗯。”陆林北笑了笑,他还没想过这件事。
“我在湖边认识的那个女孩,她爸爸是能源交易所的高层人物,没准能给咱们那安排工作。对了,她的车还在我这里……算了,以后再说吧。”
“能源交易所可是好地方。”陆叶舟更高兴了。
三人喝的酒越来越多,空罐满地,兴致也越来越高,反而不想出门,枚千重点了许多外卖。
不到十分钟,门口叮的一声,外卖通过小型送餐电梯直达房间,大部分是酒,枚千重一样一样往外拿,陆林北、陆叶舟接取,摆了满地。
又喝一会,外面传来敲门声,陆叶舟立刻紧张起来,枚千重却不当回事,起身去开门,愣了一下,笑道:“你怎么来了?”
枚忘真进屋,看着满地狼籍,皱下眉头,“醉成这样?是你请我来的。”
枚千重仔细想了一会,“是我联系你吗?不是老北?”
枚忘真也坐在地板上,拿起一罐酒,喝了一大口,向陆林北说:“怪不得你不愿意住我那里。”
陆林北已经有点醉了,还以傻笑。
四个人继续吃喝,将最后一点烦心事也抛在脑后。
“滚蛋吧,应急司!”陆叶舟借酒壮胆,不在乎是否有监听,“我们四个做哪一行都能出人头地。为什么我会一直以为应急司是唯一的出路呢?”
“因为咱们身边的人都走这条路。”陆林北虽然醉得躺地不起,神智还有几分清楚。
枚忘真来得晚,醉得却快,说话已经有点含糊,“老千,我有两名组员,你有七八个,是吧?”
枚千重即使喝醉了,也能保持风度,微笑道:“我管四个小组,算我自己和你们几个,一共是十四名组员,没想到吧。”
枚忘真一挥手,“再多有什么用?谁联系你了?谁帮助你了?只剩下我们三个,还是因为跑不掉,跟你捆在一起。”
枚千重耸耸肩,“那又怎样?换成别人遇到这种事,我也不会去搭理。忘真妹妹,三叔的课你都白上了,还是这么想不开。”
“我……”枚忘真笑了,“我是个傻瓜,三叔在的话,一定会狠狠地训我。三叔还能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