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的时候,陆林北计划通过枚千重向三叔传话,结果没等他开口,枚千重直接通知他:“借调的事情定下来了,后天你去军情处报到,待会你去三叔那里一趟,他要对你交待一些事情。”
枚千重很忙碌,站在办公室门口与陆林北说几句话,随即离开,正好撞见刚来上班的枚忘真。
“争分夺秒啊,你干脆跟着一块去大王星得了。”枚忘真调侃道。
枚千重甚至没停下脚步,大笑着离去。
枚忘真向陆林北道:“关竹前要走了,就这两天的事情,跟着天上的飞船一块离开。”
“她带走的东西可真多。”
“哈哈,可不是,船、人,还有一道魂儿。”枚忘真看一眼枚千重消失的方向。
陆林北乘电梯前往五楼,几位副司长的办公室都在这一层。
三叔办公的地方总有一股临时的味道,入驻多时,角落里仍有没打开的箱子。
或许三叔已经准备好搬去六楼,陆林北想。
三叔站在窗前,向外观望,招招手,示意陆林北走过来。
从这里能看见外交公寓的一角。
“五楼最靠边的房间,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待会你去外交公寓,将应急司在那里账结一下,然后去五楼见一个人。”
“是。”
三叔又观望一会,说:“王晨昏亲自来翟王星,想必是要说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话人
王晨昏是名王星星际安全局的副局长,主管情报工作的头目,在间谍圈子里赫赫有名,与老司长不相上下,却没有人敢说自己真的了解他。
他的履历清清楚楚,外貌也不是秘密,可一切都简单到只剩骨架,连最表层的想法都不会显露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至少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从未有过离开本星的记录,居然来到关系紧张的翟王星,出现在另一家情报机构的对面。
陆林北走向外交公寓五楼尽头的房间时,觉得以后再说自己不是三叔的“亲信”,怕是有点心虚,可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承认。
或许这就是三叔希望下属怀有的心态。
陆林北敲门,退后一步,让屋里的人透过门镜能看清自己。
房门打开,露出一名个头矮小的老人,穿着旧式的正装,像是辛苦工作多年终于熬到退休的办公室职员,决定来外星旅游,对自己与时代的脱节程度一无所觉。
陆林北愣了一会才认出来,此人的确是王晨昏,至少容貌能对得上。
“进来吧。”王晨昏微笑道,声音柔和得像是高档餐厅侍者。
外交公寓的房间都比较小,这一间也不例外,王晨昏将屋内布置稍作改造,床铺移动一些,空出地方摆放桌椅,正好对着窗户,陆林北坐下时往外面瞥了一眼,果然能瞧见应急司的一角。
“陆先生与我想象得不太一样。”王晨昏亲自倒两杯茶,“十分抱歉,我在戒断一切含糖、含酒精饮料,只能委屈你跟我一块喝这个。”
“我喜欢喝茶。”陆林北饮一口,“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王副局长也要提前调查?”
“陆先生曾经做过第八行星的继承人,任何一个情报机构都会做些调查。”王晨昏用双手拿起小小的茶杯,一老一少坐在窗前说话,仿佛一对忘年交。
陆林北笑了笑,“继承人”是枚千重的一个计谋,引起外界的关注十分正常。
“希望我没让王副局长特别失望。”
“怎么会?翟王星枚家常常给我惊喜,陆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让我诧异的是枚家这么晚才将你招入应急司,而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巨大的成绩。”
“凑巧在一个合适的团队里。”
“哈哈,是啊,总得有一个团队,解决方方面面的问题。情报是一个奇怪的行业,既要挖得够深,距离敌人足够近,又要隐藏行踪,咱们想要达成的目标,通常与手段背道而驰,不得不依靠其他人、其他机构的帮助,可这些人和机构,往往不符合咱们的需求——很少有人能在入行之初就理解这一对矛盾并能精准地把握分寸,陆先生做到了。”
陆林北觉得再谦虚下去就有点太假了,于是微笑倾听,小口饮茶,心里却在想,王晨昏要么是太会说话,要么是真下过一番功夫了解敌方的调查员,如果是后者,他了解得未免有点过多了。
“我与利涛副司长是老朋友,这些年来他在教书,我被工作所困,没再有过来往,还好,重新联络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忘记年轻时的友谊。”
王晨昏半起身,重新斟茶,“利涛副司长想知道些什么?陆先生尽可以询问。”
陆林北摇摇头,“三叔唯一的命令,是让我过来听听王副局长要说些什么。”
“他还是那么谨慎。”王晨昏陷入沉默,目光低垂,眼袋里装着几许疲惫,良久之后才继续道:“我居然无话可说。”
陆林北没吱声,待会他要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与神情,尽可能准确地转述给三叔,这需要耐心观察,而不是交谈与揣摩。
“可既然来了,总得说点什么。他是个还没长成的恶魔,我亲手将他释放出来,并在很长时间里向他提供营养,企图以此换取恶魔的力量。对此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犯下诸多失误,只是很少会像我的失误那样,影响深远,远远超出我本人的预料。”
“最初,我们合作愉快,他拥有一些奇特的技术,虽然来源不明,漏洞颇多,但是非常值得研究,我则教他为人处事——‘教’这个字有点夸大,因为他心高气傲,不承认任何人在任何方面比他高明。绝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讨教’,他来解答,答案自会印在他的脑子里。”
“我自以为已经完全将他掌控,因此忽略了明显的迹象,他在成长。这不能完全怪我,他最常用的机器身躯是个年轻人的形象,多年未变,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孩子。”
“大概是在五年前,也可能更早一些,他开始脱离我的控制,暗中在各大行星制造备用的身躯,而我居然一无所知。标准纪元二九九年的三月二十四日,对这个日期我记得非常清楚,从那天早晨起,我再也联系不上他,几个小时以后我才明白,他这是逃走了。”
“我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前一天晚上,他还说要为我造一具完美的身躯,以阻止我继续衰老下去。”
“我一方面到处寻找他的下落,试图恢复联系,一方面寻找漏洞在哪。找他很难,找漏洞很容易,就在我的组织里,有人背叛,悄悄为他打开一个缺口。被捕之前,叛徒自杀了,可我知道他在为谁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