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
主动脉瓣区听诊可闻舒张期杂音。
“立刻做CTA,通知手术室备台。”徐清聿迅速下达医嘱,眼神凝重,“怀疑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
这时, 一个穿着褪色碎花裤子的中年女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脚上的运动鞋沾满泥渍。“爸!爸你怎么样?”
她扑到病床前,粗糙的手掌上布满老茧。
“您是家属?”徐清聿看了她一眼。
“我是…他女儿。”
“请问患者是否有结缔组织疾病,或者马凡综合征病史?”徐清聿一边开单, 一边继续询问。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强撑仅有的理智:“没有,我爸身体一直很好,就是有点高血压……”
徐清聿的笔尖顿了一下。
患者身材瘦高,四肢修长, 指间距明显大于身高,这是典型的马凡综合征体型表现。
可家属信誓旦旦承认不是。
或许只是巧合。
CTA结果很快出来了——确诊为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且夹层已累及主动脉根部。
情况危急,必须手术。
主刀医生陈主任很快赶到,他扫了一眼影像资料,神色凝重:“准备Bentall手术,通知体外循环组。”
徐清聿提醒:“主任,家属否认马凡病史,但我怀疑……”
“先救命。”陈主任打断他,“你去和家属谈手术风险。”
谈话室里,徐清聿将手术同意书推到张女士面前:“您父亲病情严重,手术风险极高,可能出现大出血、脑梗、肾衰竭等并发症,甚至……”
“医生,一定要救救我爸!”听到一系列恐怖的疾病,女人没听完,抓住徐清聿的白大褂,“但是...手术要多少钱?”
“先救命要紧。”徐清聿避开具体数字,“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女人的脸色更加苍白:“那...那要是治不好......”
“我们会尽力。”徐清聿又问,“请您再确认一遍,您父亲真的没有马凡综合征病史?”
女人的手指发抖,仍是摇头:“没有。”
……
无影灯下,时间流逝缓慢。
徐清聿站在陈主任身旁,注视被打开的胸腔,
主动脉根部扩张严重,动脉壁薄如纸张,直径远超正常范围,这绝不是急性夹层短时间内能发展到的程度。
陈主任的眉头紧锁,他尝试固定人工血管,但脆弱的主动脉壁突然破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快!压迫止血!”
“加快体外循环流量!”
徐清聿迅速配合止血,可面对已经不可逆的血管损害,一切都是徒劳挣扎。
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监护仪上呈现出一条直线。
病人,死亡。
手术室外,女人见他们出来,立刻冲上前,声音尖锐:“医生,我爸怎么样?”
陈主任沉默片刻,摘下口罩:“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女人声嘶力竭:“你们不是说能救他吗?”
徐清聿等她冷静些许,问:“术中发现患者的主动脉根部病变已有多年病史,这种病变通常见于马凡综合征……您确定他没有这个病史?”
女人的脸色刹那间煞白,“你是在说……是我害了我爸?”
“我只是想确认情况。”
“够了!”女人猛地后退一步,指着徐清聿怒吼,眼神绝望,“你们就是不想担责任!我要告你们!”
徐清聿没有躲避她的视线。
女人隐瞒了病史,医院的风控团队和律师团足以应对这样的指控。只要调出患者的既往病历,或者做基因检测,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到那时,责任不在医院,也不在医生,而是在她身上。
她会被告知,她的隐瞒直接导致了手术的失败,她会面临赔偿,被道德舆论推上风口浪尖。
她会被人指责、谴责,被亲戚朋友质问,甚至可能活在自责的阴影中……更可怕的是,她会把父亲的死归咎于自己。
如果一切压力落在这个女人身上,徐清聿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一个在深夜崩溃的女人,会不会在某一天,走上医院天台?
徐清聿闭了闭眼,胸口沉闷。
他不是圣人,但他见过太多因绝望而走上极端的患者家属。当一个人陷入深渊时,他们不会在乎真相,他们只想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事后,医院的风控团队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患者家属的确隐瞒了关键病史,如果医院事先知晓患者情况,术前的麻醉方案、术中管理都会调整,可能避免这一悲剧的发生。
这摆明,手术失败的直接原因不在医生,而在于患者家属的隐瞒。
就在医院准备启动法律程序,证明医生团队无过错时,徐清聿率先找到医院领导,承认是自己的术前评估考虑不周,导致手术失败。
“这次手术,是我的责任。我术前评估不够充分,我没有看出家属的不对劲,家属明显在说谎。”
徐清聿的主动承担,让医院管理层措手不及,陈主任第一时间找到他,语气罕见地严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陈主任一向对徐清聿赞赏有加,他能隐约察觉到他心中的挣扎,“清聿,你不会不知道,即便你承认了,又能如何呢?医院的决策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改变。”
“我知道。”
*
云听因为工作的耽搁,回到家时,徐清聿已经在了。
他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翻阅一本医学类的书籍。
云听沉默地看着徐清聿,脑海里一幕幕画面飞快闪过。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几天他看起来很疲惫。
不只是身体上的,而是一种深藏的、无法忽视的倦怠感。
云听曾以为是工作太忙,手术压力大,毕竟他在心脏科,每天面对的是生死之间的较量,加上又要给其他医院培
训,累也是正常的。
那天晚饭后,徐深凛也很严肃将徐清聿叫去书房。
当时,云听简单认为是他们在家里太过亲密,不符合长辈对家族形象的要求。徐家家风一向严谨,徐深凛从医多年,向来不苟言笑,连孟妍都接受不了的事,更何况他。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那个晚上,徐父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云听记得徐清聿从书房出来后,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情绪波动,所以她并未在意。
而现在想来,他那晚的沉默,分明是在压抑。
徐清聿为什么一直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她?
如果不是今天在医院听到护士的谈话,她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只是暂时离开,而不是主动承认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