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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谈会结束得并不算愉快,来访的外宾们得到的答案和报纸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最后只能客气而冷淡地发表了结束语。知青们的兴致也因为一连串的质问大多有些低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会场。
方鹏志得意满地主动和省领导一一握手告别。他走出会场,只觉得今天的天空实在是晴空万里,连树上的鸟叫都格外动听。他四处张望了下,看见一群知青正聚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坛便商量着什么,高风坐在花坛边,双手交叉,正笑着跟旁边那个救火毁容了的女知青说话。他连忙快步走过去。谁承想还没走到当头,就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跑到高风身边说了句什么,高风便站起来,跟众人道了个别,随后便跟着那人离开了。
方鹏认出来那个人就是之前来接他们的赵建军,心下了然。他放慢脚步,施施然走到众人前,自来熟地开口。
“同志们,在讨论什么呢?”
“哟,这不是方指导员吗?怎么,你的戏演完了?”
会上一直沉默的一个沪城知青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方鹏认出来那人是他的老相识,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来的自以为是的蠢货,心里头哼了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演戏又怎么呢?人间本就是一出大舞台,敢演戏会演戏可是一桩了不得的本事。他甚至懒得回应这句讥讽,笑容丝毫未开,张口便是领袖语录: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刚才省团委书记还夸我们这批知青是最优秀的一批,该做全国的榜样,我想咱们无论台上台下都得团结一心……”
赵建军把高风带到会场外面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两人等了一会儿,那辆熟悉的吉普便出现在视野里。高风没多说什么,径直上了车。驾驶座上的人自然是袁景,他没看高风,跟赵建军点头示意了下,就踩下油门离开了会场。
“去哪儿?”
高风主动问了句。
“温泉。”
袁景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冷冷地抛出两个字。
“温泉?”高风重复了一句。“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他想起昨晚在浴室的事情,不怎么自在地把手盖在了小腹上,脸色微妙。
昨晚上做得不算过,但可能是一路过来没休息好,今天一天有些不大舒服。
“对。”袁景目不斜视。“你这两天有点憔悴,泡泡温泉,放松一下。”
“……多谢。”
高风不由有些惭愧。他看向袁景。尽管神色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高风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怎么舒畅。也许袁景自己都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巴会抿得比平时要紧一些。
高风想,多半是刚才领导的小会上碰了什么钉子。袁景的处境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光明。高风看得出来,电台和报纸上的官样文章里潜藏着许多暗流涌动,中央显然是风云诡谲,西南高层同样是人心浮动。袁家本就并不支持袁景参军从政,他看似春风得意,但实际上想必走得并不如表面那么顺遂。
大概袁景自己也打算去放松一下。高风想。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袁景想说的事自己会说,如果不说,必然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以两人现在的地位和关系,他这样惺惺作态,只会显得谄媚恶心。
车开得迅捷而平稳。车内的空气一直沉默。高风有些闷得慌,挥之不去的淡淡汽油味儿让他被压下去的反胃感又冒了出来。身体好像变差了,高风心想。也许上次的确该休息得更久一点。
还好赵淑芬慷慨地送了他一袋话梅。他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小布袋,取出一颗话梅,刚放进嘴里,就听见袁景特有的冷淡嗓音在耳侧响起:
“好吃吗?”
“还行——嗯”
高风含含糊糊地应道。带着淡淡烟草味儿的薄唇突然侵袭上来,铺天盖地。他措不及防,来不及紧缩牙关便被柔软的舌尖猛然深入,在口腔内搅了一圈,便把那颗刚含进去的话梅给卷回了自己嘴里。
“难吃。”
袁景把话梅吐到了车窗外,吐出两个字。
他的动作快到吉普的速度和方向都因此没有发生一点偏移,始终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越来越远离城市的道路上。如果不是空荡荡的嘴巴里那股略带苦涩的味道,高风几乎要疑心是自己不小心把话梅咽了下肚。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袁景。对方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冷静表情,白瓷样的肌肤冷若冰霜。高风默默又拿了一颗话梅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哪里难吃,真是胡说八道。
彩南省的水热活动区居全国之冠。大大小小的温泉散布在山间谷地,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高风早就听别人说过去热水塘泡澡的轶事,但真正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此刻,他正独自一人泡在雾气氤氲的池水里,一丝不挂。他的脚掌踩在底端的细沙上,感觉到热流从大地深处里冒出来,像小钻头似的冲击着柔软的脚心,轻柔而舒适。
这是一种新奇而美好的体验。暖
', ' ')('洋洋的泉水汇成了一个巨大而温暖的胎盘,温柔地包裹住不请自来的人类。高风富有力量的坚实肌肉慢慢变得柔软松弛下来。
这是一处破败的旧式宅院,可荒宅的后院深处却暗藏了一处天然的山间温泉。想来当初的主人是特意依山而建,好把这处热池纳为私产。如今人去楼空,唯有汤池依旧。
高风靠在池沿,肆意舒展着身体。水温的作用下,每一个毛孔好似都舒张开来,身体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近日来的疲乏和不适仿佛都被柔顺而温暖的池水抚平了。
岩壁垂下的古藤传来阵阵花香,带来一股微醉似的晕眩,高风索性放空头脑,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闲适时光。
也许是温泉的确有着神奇的力量,高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晚风把血腥味儿混杂着肉香吹进了鼻子里,他才睁开变得有些沉重的双眼,醒了过来。
大概是泡得有点久,脑袋有些晕眩,四肢也变得发软,连小腹都有些不太舒服的胀痛。高风喘息着平复了一会儿,方才从池子里慢悠悠地爬起来,草草地擦干了穿上裤子,走到正气味来源的空地上。这里被清理了一下,空地上生起了火堆,正烤着肉,不远处还有新鲜的动物皮毛和解下来的肉块。高风认出来这是此地山林里最常见的麂子。
“醒了,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见他过来,正坐在火堆边的袁景随手把一块刚烤好的肉递了过来。外溢的油脂浸润在烤制后酥脆的表皮上,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诱人。
“谢谢。”
高风顺从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外焦内嫩,恰到好处。虽然只抹了些盐巴,但反而更加凸显出天然的鲜美。袁景虽然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但实际手艺却着实不赖,想必是军旅生活锻炼出来的。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块,袁景马上又补上一块。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快吃饱了,之前忽视的油腻感和血腥味又变得鲜明起来,勾得肚腹有些轻微抽搐。高风连忙从胸前衣兜里摸出一颗话梅,含进嘴里。
“哼。”
他听见很轻微的一声鼻音,但看过去的时候,袁景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那块还在烤制的麂子肉,神色如常。
也许是山间的风声。
他又连续吃了好几颗话梅,然后喝了些用军用水壶接来的山泉水。
“不吃了?”
袁景问。
“嗯,饱了。”
高风点点头。他平时饭量与身量仿佛,就是光饭都能吃好几碗,今天其实也已经吃了许多。
“是吗?”
袁景反问了一句,火光映照下,他莲花般清丽端庄的脸色忽明忽暗。他咬了一口手上的烤肉,没再说什么。
“今天那个叫赵淑芬的姑娘,应该可以办病残证明吧?”
“你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
袁景答非所问,淡淡地瞥了高风一眼,撕下一块烤肉,放进嘴里咀嚼。
“刚来的时候在车站碰到过一次。”
袁景“哦”了一声,又啃下一口麂子肉。
“怎么,想帮她?”
“谈不上帮,就是问问。”
高风笑了笑,喝了口水。山泉水偏凉,咽下去之后冷得小腹的疼痛更加明显。
“袁伯伯那边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袁景瞥了他一眼,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酒壶喝了一口。慢慢说道:“死不了。放心,老头子念旧,只要有口气在,早晚会替他的老部下平反的。”
高风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但还没等他追问,袁景便转移了话题:“你给慕家那小子寄的东西不少。”
“土特产罢了。小明先给我寄的。”
高风没问袁景为什么知道。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急匆匆地问道:
“那我的材料递上去了吗?”
“哼。”
这次高风确信声音是从袁景的鼻子里发出来的。
“怎么,出了什么岔子吗?”
高风急切起来,神色紧张。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
袁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把啃干净了的骨头随手一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坐在地上的高风,笑了笑。
高风还没来不及思考他笑容的含义,突然就猛地一下被扑倒在地,后脑勺不巧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撞得他眼前发黑。他忍着痛想要避开袁景,对方却像一条巨蟒似的压了上来,带着酒气的唇齿如野兽般狠狠啃咬着脆弱的脖颈。
“袁景——别在这里!”
高风下意识挣扎。他已经做过许多荒唐的事情,可不代表他能够立马接受这样席天慕地的野合。他不明白袁景突然升腾的怒意从何而来,努力反抗。纵使袁景有着战斗技巧上的优势,但面对健壮有力的躯体也一时没法制服,颇挨了几下拳脚。他摸了摸被揍到的左脸伤处,不怒反笑。
“小风,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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