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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艾希礼那句“一定交代”,塞莱斯提亚放心许多。他们现在把话说开,不差这一天两天。
另一些事则迫在眉睫,比如日常堆积的工作,比如寻找「把戏」的破解方法,再比如他们共同的导师的忌日。
塞莱斯提亚十九岁进入奥夏托斯,和艾希礼一样只花了五年就提前毕业。当时艾希礼已经是正式的星环法师,她作为尤梵第二个学徒,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师兄”是哪路高人时,就没少听尤梵抱怨他有多不省心,整天就知道仗着聪明划水摸鱼。
要知道,那可是尤梵——知识阅历和凶暴程度成正比的尤梵。别看他平时揣着手眯眯眼、喜欢跟人开无聊的玩笑,实际在他眼里只要不完美就是垃圾,脾气上来可以把自认心理强韧的她骂到怀疑人生。
她听到有人能在尤梵手底下划水摸鱼时心情有多复杂,后来看到艾希礼和尤梵相处时,这个复杂程度还要翻上好几倍。
这两个人实在太像了。思考方式相近,说话风格更是如出一辙,要不是长相脾气天差地别,说他们是亲生父子也没人会怀疑。
而且尤梵对艾希礼十分宽容,甚至算得上纵容。塞莱斯提亚曾亲眼看到尤梵把一份已经很完美的模型设计打回去重做,艾希礼却当场拒绝:不要吧,人家最近没睡美容觉皮肤都变差了!
尤梵竟没有发怒,只是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沉默了一下说,行吧。
行吧???
塞莱斯提亚都没想过尤梵的语言系统里还存在这样的漏网之鱼。她太震惊,不自觉倒抽一口气,两人便同时看了过来。艾希礼挑眉:你看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子,温柔一点不好吗?
尤梵冷冷道:你知不知道炼金术士为什么一定要把两台同质实验隔离开?
艾希礼想了想:因为就算第一炉炼废了也炸不到第二炉?
尤梵吼他:知道还不快滚!
艾希礼走后,尤梵扫她一眼,说正好,他做不了就你做。塞莱斯提亚接过那份尤梵昨天还让她拿去学习的模型设计,又是几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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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梵是个很好的老师,然而他只带了她半年。
星环法师们看似随心驱使魔法,实则无异于和猛兽为伍。人们愿意学些魔法傍身,但趋吉避凶的本能导致法师向来是个乏人问津的职业,并不像听上去那样光鲜亮丽。
这一点在奥夏托斯尤甚。作为魔法降临人世的第一站,这里的法师们往往需要面对常人难以想象的世界。他们直视更高维度的虚空,尝试读懂并转译其中的信息与能量,整个过程有太多环节可以发生意外。
未经修饰的真理如同反复无道的神明,任何时候都可能来取走你、或你们的性命,无需给出理由。
谁也没想到一次寻常的观测会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数字叩合了轨迹,仿佛星辰间彼此形成相位,一层楼的观测点接连崩裂,大爆炸避无可避。万幸尤梵就在现场,他第一时间叫赶来的她和艾希礼带着其他人转移,大法师的精神力倾巢而出覆盖整层,几乎立刻将那些位面裂隙重新粘合。
然而一瞬间涌入的「本源」的能量已经多到无法以稳妥的手段引导回去。他用自己的身体运作转化模型,消化了一场足以摧毁半个星环的灾难——就像许多前人那样。
建立以来,奥夏托斯有过百余位首席,其中寿终正寝者不足五分之一。
引路人以身饲猛兽,事故以法塔西侧楼梯间被炸毁告终。首席法师尤梵殉职,无其他人员伤亡。
同年,他的两个弟子于圣殿接受星咏礼,一个抛弃姓氏,一个放弃自由,成为奥夏托斯新的首席。
观礼席上,贵族们与法师协会分据左右。素有龃龉的两个阵营遥遥相望,或幸灾乐祸、或心存惋惜,不约而同地窥见两位年轻天才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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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缮过后的楼梯间大量使用了石料,没有霉味和会叫又会摇的楼梯,老旧感荡然无存。塞莱斯提亚从二十一层走进去,艾希礼正盘腿坐在那里……
……吃烤肉。
距离上次梦境刚好七天。他们一边工作一边各自寻找解决「把戏」的方法,不能相互交流计划,塞莱斯提亚不知道艾希礼的进度如何,但她这边并不顺利。
刚刚过去的两日连休,艾希礼没像之前几天那样半夜敲她的门。她猜可能是尤梵忌日在即,他情绪低落想躲起来,结果今天就看到他在这里吃烤肉。
还是用面前的小烧烤架现烤的。还有卷饼和配菜。还很熟练地翻面、刷调味料。
“过来吃,”他招呼她,“不用你烤,吃就行了。”
她吸吸鼻子,楼梯间烤肉味之谜终于破案,“所以每年都是你?”
“那当然,除了我还有谁能烤出这么香的肉?”
塞莱斯提亚无法反驳,接过他递来的卷饼。
爆炸那天是她初次和艾希礼联手。他们合力张开传送领域,一次转移了当时在塔内的一百六十六人。艾希礼刚一站定就把她捆在原地,扭头折返。
', ' ')('没过几分钟,他被扔出来,螺旋塔尖炸开。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忙着控制火势、检查现场情况,来不及产生真实感。
想到那个认真看完她熬夜改进的模型设计,说“不是挺好的吗,哪里输给他了”的老师,她眼睛有些酸,低头咬了一口卷饼。
“为什么在这里……烤肉?”
“我跟他吵架,没吵赢,”艾希礼翻个白眼,“每年想起来都气不过,就来烤肉,让他闻得见吃不着。”
这时,开始有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陶洛尔和伊莫娜一左一右夹着阿菲亚从楼梯间入口进来,一人手里提着个酒瓶,边走边对满脸茫然的学徒说:“来来来,别怕,哥哥姐姐带你吃点好吃的——”
索格连跑带跳从楼下爬上来,扶着膝盖大喘气:“不好意思到晚了,我带了水果——”
两路人马看到塞莱斯提亚,齐齐噤声。
她看懂情况:“你们该不会每年都——”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这两年才刚发现,以前我也不知道,都是伊莫娜告诉我的!”
“我不是我没有!最早是陶洛尔带我来的,来前我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啊不是,我那天就是路过,正好闻到香味,就想着过来看一眼……真没有故意工作时间摸鱼!”
“老师对不起,我本来想去叫您的,可是怕打扰到您工作……”
艾希礼垂着眼睛给肉翻面,看都不看这边几个人疯狂推锅的惨状:“你们到底要不要吃?肉快糊了。”
塞莱斯提亚的视线落在陶洛尔和伊莫娜带的酒瓶。
“是葡萄汁!工作时间绝不喝酒!!!”两人求生欲拉满。
她笑出来:“那我也要一杯。”
楼梯间迅速热闹起来。几个前辈围着阿菲亚,给她讲尤梵当年的各种事迹。塞莱斯提亚坐在稍远处听,她和尤梵相处的时间没那么长,其中有些还是头一次听说。
艾希礼拿走杯子,续上一杯葡萄汁递还给她,彼此指尖轻轻相触,额外停留几秒。
她扭头看着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他和尤梵吵架的原因,是不是他想把那些能量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代替他们的老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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