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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舒适的沁凉将庄则包围,恍若回归了生命的最初,波动的轻潮亲吻着肉体里疲惫不堪的神经,如同母亲的抚慰。
…潮水?
庄则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处在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之中,柔和温暖的阳光倾泻在澄澈的活水之上,如同闪耀的金屑,脚间的河沙柔软细腻,如同踩在棉花上。久违的安逸让他恍如隔世。
左肩的压力把庄择从这童话般的氛围中惊醒。
熟悉的压迫感传来,一片冰冷死寂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笼罩着无知无觉的他,似乎是发觉他的清醒,那颗长着枝岔繁密的巨角的鹿首骷髅从他头顶探出。
心脏再次攥紧。
庄择不禁放缓了呼吸,缓缓转过身去。
那个怪物显然已经耐心见底,它像是无法容忍人类轻慢的动作。消瘦惨白的指节鼓起,毫不留情地箍住庄择赤裸的肩膀将他提起——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如今身无片缕——尖锐的骨爪散发嗜血的寒芒携着刚风刺向他的脖颈——
庄择还来不及品味那股奇怪的违和感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咔哒。
在他忽明忽暗的视野里,一条黑色的短带出现在脚下青绿的草地上。
那是自从庄择被绿皮怪物抓住后作为奴隶标记的项圈。从最开始的耻辱和不习惯,到视若无物只需要两个月的地狱生涯。
大脑抽痛和身体的疲弱被抛在脑后,庄择坐在地上盯着那根项圈,那是他曾经被当作牲畜和商品的证明,也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他虚无幻想的警示。
而更深刻的、更能将他从虚假的渴盼中唤醒的莫过于眼前的这个。
庄择抬起他沉重的头颅。
——这个巨大无比的、介乎生死之间的、绝对不可能在地球上出现的怪物。
而这个被他紧盯着的怪物眼眶中的火焰似乎...闪了一下?
它是在…眨眼…吗?
混乱的大脑乱糟糟地交杂着许多念头,而这个荒谬而毫不相干的猜测一晃而过。
阴影突然远去。他迟钝的大脑运转一会儿才理解怪物起身离开这个事实。
“——”
不过一会儿,声调奇怪的陌生语言从头顶传来。那声音其实并不难听,只是在颅腔的共鸣下显得空洞,而微沉的嗓音搭配奇异的异国语言甚至有着股令人着迷的神秘感。
但此时庄择的五感都被鼻尖嗅到的蛋白质碳烤后的焦香吸引了。饥饿感席卷了庄择的大脑,腹内的焦灼终于突破感官的隔膜,让他嘴中不自觉分泌出唾液。此时庄择才想起,自己已经将近两天滴水未进,又彻夜奔行。难怪他的状态这么差。
眼前被怪物串在削皮木枝上的鱼类有些眼熟。他曾在河里看到过这种长着蓝灰色鳞片长条尖头形似红鲌的鱼类。那时一只猞狸正欲捕捉,鲌鱼每每轻巧地溜过利爪,嗖嗖两下消失在溪流里。也因此,即使猜测这种鱼类无毒可食,他也没有打过它的主意。
庄择艰难地把视线转移向不远处简陋的篝火,不知道它是怎么点火的,那一小堆燃尽的木灰上还插着三只大小不一炙烤过的蓝鲌,外皮微微焦黄,之前被自己忽视的香味一下子浓郁起来。许久未沾肉腥的庄则默默咽下口水。
“——”
那只怪物又把烤鱼朝他靠近两分,快要戳到他的鼻尖上。
庄择接过烤鱼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显然,这只怪物目前对自己没有恶意。划断项圈一举也说明之前的猜测错误,它并非与地精同路。
庄择脑中灵光乍现——鹿。它是鹿头,出现在地精营地附近又与地精不合。这让庄则不禁想起昨晚见到的巨鹿。或许…他们有着某种联系?想到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半兽人,他借着对方起身去拿烤鱼的空闲观察着那对巨大而有力的漆黑鹿角。颜色不对,而且那只鹿的头颅完整。
…等等,它在吃东西?
那只高大的怪物在火堆旁席地而坐,没有皮肉的下颚一张一合,撕碎一只有小臂长的蓝鲌如同撕碎一块酥脆的薄饼。——它是“活”着的。联想起巨鹿那晚不正常的亢奋以及营地中前天到来的那个男人,那个杀死几只奇怪动物的、疑似会魔法的男人。庄择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有魔法,自然会有诅咒之类的东西。魔法师激怒了丛林里同样会魔法的动物,技不如人,引来灭顶之灾,从逻辑上也说得通。那如果是这样,这只鹿如此照顾自己、甚至想要回地精营地的意图说明了什么?——它会报复、会愤怒、会共情——它有人的思维。
或许还有一点心软。庄择看了看已经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烤鱼,又拿起最后两支朝自己走来的怪物,眯了眯眼睛。
……
莱喀松了口气。两个小时前他听到附近有水声,又觉得时间还早,考虑到接下来回比格村的路途需要日夜兼程,便决定带着浑身精液的男人去清理一下。
希望他以后知道真相不会太生气。莱喀有点心虚地想。
将男人脱掉衬
', ' ')('衫和西裤后,正把他安置在浅滩泡着,冷不丁听到对方肚子咕噜响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莱喀踩进了及腰的溪水里摸鱼,他一手扶着男人保证对方不会滑进水里淹死,一手朝不远处吐泡泡的河鱼袭去。
或许是这片土地人烟稀少的缘故,这种味道一般的蓝鱼似乎没有什么警惕意识,摆尾逃开一点距离又迷迷糊糊地游回来了。一回生二回熟,莱喀很快把不知死活地在自己附近游走的蓝鱼一一拍晕。
四条蓝鱼整整齐齐地排在地上,大的有二十公分,小的也有十公分,太小的莱喀都扔回溪里。接下来他需要上岸生火,于是莱喀把昏睡中的男人拖到只有膝盖高的浅水区靠着河岸坐着,自己上岸边的树旁捡了些干木枝摞在一块儿。
他手上拿着从男人西裤兜里掏出来的异世款便携式火折子,那只地精身上搜刮来的好东西。融合结束之后地精被他消化得干干净净,衣物落在地上,那些破烂皮甲和玩具武器他看不上,唯一这个扁扁的类似于打火机的玩意儿让他眼前一亮,恢复意识后他就把它塞进了男人的裤兜里,如今刚好用上。
擦擦两下点燃了篝火,莱喀蹲在地上慢慢翻动鱼串。他很快感知到焦香味,但身体一如既往地没有涌上太多食欲。
等等试试能不能尝出味道。莱喀想。熟的总比生的好吃。
男人很快醒过来。
他好像还是很怕自己。不过在吃掉一条烤鱼过后似乎缓和了。他很聪明,很快就理解自己对他没有恶意这一事实。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就算语言不通(单方面)也是一样。
顺便说一句,莱喀对自己第一次的烤鱼成果很满意。
吃完两条鱼,男人拒绝了莱喀再次递过来的烤鱼,沉着而谨慎地坐到莱喀的面前,试图和他交换名字。
“我。”男人指着自己。“庄择。”
莱喀装作不懂地沉默着,直到男人重复了很多遍。
“莱喀。”他指着自己。
但太聪明也不好。
此时男人在地上画了一只鹿和一只地精。简单却传神。
“鹿。”他画了个箭头指向莱喀,问道,“莱喀?”
骷髅中暗红的火焰一闪。
名叫庄择的男人明显从这短短的沉默中读到了什么,他努力地压制住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但莱喀还是捕捉到了他刻意放慢的呼吸和僵硬的脊背。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指着莱喀手上他拒绝的那条烤鱼,放轻了声音:“鱼。”
莱喀看着浑身赤裸,腰侧泛着两块指痕模样淤青的男人,沉默地把那条烤鱼递给对方。
此事就此揭过。
在那个半兽人的记忆中,化型的动物只会在即将化型时追逐它想要变成的生物,而显然,莱喀没有变成地精。
等庄择吃掉最后一条鱼,莱喀把挂在树上被自己漂洗过的衣物交还给对方,同时也将火折交予他保管。气温适宜,阳光正好,衬衣和西裤也是易干的类型,男人穿上已经半干的西裤,感受到自己臀部传来的冰凉感,他黑了黑脸,但什么也没说,默默把那件还算完整的衬衫系在腰间以做遮挡。
罪魁祸首莱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漠然地看着男人把自己整理好,就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化作那只他曾经见过的巨大角鹿——除了没有皮肉的鹿首以及漆黑坚硬的鹿角——它变得更加高大、更加雄健、更加诡异…也更加优雅。
两人都心照不宣。
高大的角鹿伏下身子,以便男人能够顺利地爬到自己的脊背上。困难发生在庄择总是在那柔顺的皮毛上打滑,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失败的总裁对那长长的绒毛没有丝毫办法,努力了半天也没有爬上那有自己高的脊背上。莱喀等了许久,草地上的黄纹蝴蝶从溪流的这边飘到那边,也没等到背上的重量,反而是自己的腹侧总是传来被抚摸的麻痒感,好像男人正在拿刷子刷自己的毛似的。他满头问号地转动颈部朝庄择望去,看到了一个紧拧眉头、满目严肃的男人,他像在面对一个复杂多变的重大决策,然后他双手攥紧了两把软毛,左脚蹬上腹侧,漂亮的小腿肌肉显示出一个用力的弧度——他再次滑了下来。
不过这次有什么接住了庄择。
莱喀实在是怕男人自己把自己气厥过去,探了探脑袋,小心地横过鹿角,用光滑的侧面扶住了滑落的男人,然后轻轻一顶,将他送上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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