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震的痛心疾首不同,王铭章自认还不能收入蒋介石的眼底。
像王铭章、李家珏等人,在川军内战中沉浮十几载,根本就没有把蒋介石当成政府首脑,也没有认可国民政府的地位。他们抗日的理由很简单,国家不能因为他们的私欲,而亡国。
川军抗日是为了赎罪?这话谁信,打内战的都是那些将军们,王铭章等人也知道其中有自己的一份。
悲壮,从出川那一天就看到了川军的坎坷。
刘湘能不清楚?川军出川后所面临的困难吗?蒋介石为了将西南控制在其手中,绝不会对川军网开一面,甚至连必要的军饷都会习惯性的遗忘。
这是权术,而不是单纯的政治。
王铭章口中一直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是因为绝望。和顾家珏在豫东见过一次面,喝酒的时候,两人对今后川军的命运甚为担心。
赎罪?
说的好听,其实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军阀有罪,但是普通的川军弟兄们呢?他们又有什么罪孽需要救赎,没有,甚至很多川军士兵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注定是要被放弃的一部分。就像是一只破碎的板凳,只有在炉火中煅烧,最后只留下轻飘飘的灰烬,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属。
作为一个军长,难道去告诉手下的士兵,你们是被丢弃的人,炮灰将是你们的命运?
将领们看出来了,所以他们绝望。但士兵们没有看到,所以将领们在死之前,还要带着手下的士兵学会悲壮。
王铭章看似轻视的眼神,和放下了心中包袱的轻松感,让孙震心里一突:“不会是?”
“我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自从离开四川那一天我就这么告诫自己,但现实让我很失望,孙长官保重。”王铭章说了一句心里话,孙震何尝不知道,国民政府想要一个稳固的抗日后方基地,那么川军必然是最先要被牺牲的一个团体。
“我不管了,也管不了。”孙震暗自叹了口气,仰望天空,温煦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心中抑郁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
王铭章转身的时候,是带着笑容走的,口中还喃喃道:“孙长官啊!你要是有过其相一样的经历,在黄河边上,全军挨饿受冻,困顿无助之下,差点犯下纵兵抢粮的大祸,你也不会这么看待那个所谓的政府了。”
王铭章骑着马,带着十几个人的卫队,飞快的往40军的指挥部赶。
作为鲁西作战的总指挥部,曾一阳并没有选择高门大院,而是在野外搭建了帐篷,材料都是从95师那里抢来的,一场奔袭战,用不了太大的阵仗。
还没靠近,王铭章就听见指挥部内传出争执的声音。
“军长,你不能去。带队冲锋,应该是我做的事情,你只要在指挥部内沉着指挥就行了。”吴高群着急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感到紧张。
“你不熟悉这种仗势,要是攻击部队无法达到预定的战果,难道让周围的六个川军师跟着受罪吗?”曾一阳不同意道。
用机械化部队奔袭作战,带领部队,从相对路况比较好的区域,横里将日军大部队一切为二。
这种战术需要极其敏锐的战场预判能力,还需要对所有的武器,和设备的熟稔。吴高群虽然从军多年,但真正要带着这些刚刚改装的大卡车,冲在战场上,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军长,要去。我和你一起去。”谢维俊拉着曾一阳不放手。
曾一阳苦笑道:“老谢,指挥部不能没有人,这是一场遭遇战。表面上看是阵地战,但其精髓在于两军遭遇的一瞬间。将一个行军之中的师团,在短时间内,切割成三到四段。这种作战,是坦克突袭中才会出现,可是我们的坦克数量不足,只能用大量载重汽车改装,用机枪对步兵大量杀伤,你觉得你去,能帮得上多大的忙?”
曾一阳好言相劝道:“这种仗我也是第一次打,而且还需要指挥坦克作战。放心吧!军里有一辆缴获的日军装甲指挥车,我就在车里趴着,不出来总行了吧!”
谢维俊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曾一阳,还是觉得不放心,低声道:“要不上报中央?”
吴高群眼前一亮,觉得确实是个好办法。不想,一向好脾气的曾一阳这时候发火了,从来没有对吴高群等人红脸相向的曾一阳,竟然虎起脸大声道:“我以军长兼党委书记的名义,命令你坚守岗位。记住,这是命令!”
谢维俊傻了,要是曾一阳出现了意外,他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
“我……”谢维俊有些心酸,他是一片好心,也是为了曾一阳的安全考虑,没想到换来的是曾一阳的冷语相向。
“我何曾不想指挥部队,决战千里之外?”曾一阳语气缓和了过来:“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加入16师团没有被消灭,会给整个华北战场会带来什么后果?”
“溃败!惶惶不可终日的溃败,一旦日军铁了心要占据河南,用三个师团,四个师团,乃至更多的兵力进攻中原腹地,那么其结果是什么?”
“徐州失守,日军可以从陇海线上调集大量的军队往西作战,开封、郑州相继在日军的攻击范围之下,接着呢?是否将潼关也要暴露在日军的手中。要是能够保住河南,日军的飞机要轰炸西安,想都不要想。但要是日军在洛阳,在郑州获得了机场。那么潼关在日军的轰炸范围之内,西安呢?同样也在日军的轰炸范围之内。你们只想到了我的安危,有没有想到西北老百姓的安危?”
“有没有想过中央的安危?”曾一阳的话,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吴高群等人的心头,几人都是一阵难受。
对日军的侦察结果不断的传来,可以确认,日军第16师团是一个满编野战师团。加上配属的师团直属部队,总兵力在三万人左右。
面对这样一支大部队,即便鲁西的中国军队全部顶上去,想要短时间内消灭日军16师团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而且,时间一长,参战的川军由于体能较差,对攻几天后,很可能因为后继乏力,被日军突破防线。
曾一阳成了一个演说者,这种战略课本不该由他来上。但周围的战友,够得上级别的又有几个上过军校?
很多人都是在战争间歇,在抗大,还有早期的红军大学中。学一些基本的排兵布阵,然后就用从对付国民党军中获得来的战争经验,来假象战争。
当然,这种提高也是很有成效的。但和真正系统学习,又有很大的区别。
要是40军在太行山打游击,曾一**本就不担心几位战友能打不好仗。但平原作战,谢维俊等人都不擅长。
而突击部队犀利的进攻火力下,没有一个指挥全局的指挥官,确实很难把握好出击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