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钰眼前一片漆黑,渐渐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之后脑海中就浮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画面。
他看到了金戈铁马,尘土飞扬,而他就站在那里,脚下是尸山血海,放眼望去,伏尸百万,竟再没有一个活人。
他身上覆满了鲜血,无知无觉一般往前走去,却又转眼间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薄如蝉翼的轻纱。
那轻纱被风吹起,露出傅瑶苍白的脸色,他去和傅瑶说话,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了一样,疼到无法呼吸。
他还看到了满脸悲伤的傅瑶,挺着肚子的傅瑶,流着血的傅瑶,一身鲜红嫁衣的傅瑶……
尘封的回忆被一点点打开,他似乎想起自己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钰:讲个笑话,情敌来了,我恢复记忆了(/_\)?
第64章
◎“若是强行扯开,怕是这只手都没法要了。”◎
郊外一座偏僻的庄子里,傅瑶被反手绑在椅子上,霍一啸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对面,得意地笑道:“花老板,真是不巧,又见面了。”
傅瑶料定他不敢太乱来,就道:“少当家这是做什么,请我做客吗?可我还要去接人,只怕林大哥见不到我会着急。”
霍一啸的脸色变了变:“少拿林梁压我,他就是个伪善之人,将那群蠢货骗得团团转,否则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武林盟主之位!”
傅瑶并不和他做这些唇舌之争,只道:“我虽只是个开酒楼的女流之辈,却也结识了各路英豪,便是令尊也要给我三分薄面。少当家今日将我绑到此,不怕不好交代吗?”
“少他娘的吓唬我!”霍一啸冷声道,“你不就是林梁的姘/头吗?还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从炭盆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今日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遂县的真霸王!”
那烙铁也不知烧了多久,透红得几乎要融化,靠近时傅瑶能感受从上面传出的热度,可以想象到皮开肉绽的情景。
就在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时,霍一啸手腕突然一转,那烙铁落在傅瑶身后的柱子上,当即发出木头被燃烧的哔剥声,鼻尖也全都是烤焦的味道。
霍一啸将烙铁拿开,柱子上留下一块烤焦的痕迹,他把烙铁重新放到傅瑶面前:“怎么样,怕了没有?”
傅瑶并不回答。
他伸手抬起傅瑶的下巴:“花老板生得花容月貌,你说我要是在这小脸蛋上烫一下,以后还有人敢去花间赋吗?”
傅瑶甩开他的手:“你最好不要乱来,少当家,你太天真了,真以为我一个女子,随随便便就能把花间赋做大?”
“你什么意思?”
傅瑶有恃无恐道:“少当家若不清楚,可以回去好好查查,我身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这几年傅瑶能感受到,萧楷虽然人在上京,身居九五之位,却一直在命人暗中给她放水,是以从郡守到县丞,从来不曾难为过她。
霍一啸似乎有些迟疑,但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他突然大彻大悟似的道:“花老板还真是诡计多端,还想说你身后的靠山是朝廷吗?你要这么说,我还是皇帝呢!”
傅瑶真是无话可说,霍当家也是持重之人,怎么生出这般鲁莽的儿子?
她只好道:“你若不信,不妨回去问问令尊,这江湖上谁敢动我。”
“哼,绑都绑了,不乱来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以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霍一啸走到傅瑶身后,举起烙铁道,“这样吧花老板,咱们各退一步,我在你背后留个印,咱们的恩怨就算结了。”
傅瑶挺直了背脊,越是看不到反而让人更恐惧,她手心出了一层细汗,仿佛能感受到烙铁在一点点靠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小厮跑进来禀告:“公子,林梁带着人来了!”
傅瑶松了一口气,谁知霍一啸反而下定了决心:“那看来我得快点了!”
“……”傅瑶只好咬紧牙关,做好承受疼痛的准备,谁知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她只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和烙铁落在皮肤上的滋啦声,甚至能闻到肉被烤熟的味道。
傅瑶扭头看去,只见萧靖钰将手中的烙铁丢了,撑在椅背上给她解绳子:“瑶儿,别怕,我来了。”
他额头和脖颈间青筋暴起,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撑在椅背上的那只手甚至有些痉挛,可以想象徒手接下烙铁有多痛。
霍一啸似乎还不甘心,奈何林梁已经带人冲进院子,他只好翻窗逃跑。
萧靖钰忍痛解开绳索,还未来得及抱起傅瑶,门口就冲进来一群人,衣着武器都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一群江湖人。
倒是为首那个长得颇为周正,穿着一身青布衫,头发用木簪束起,肤色晒得有些黑,看上去却格外稳重可靠。
傅瑶朝他走过去:“林大哥,你们终于来了!”
傅瑶被绑得久了,身形有些摇晃,萧靖钰伸手去扶,却被林梁抢了先。
林梁接住傅瑶,顺着那只手看去,恰好与萧靖钰四目相对,两人看着对方,瞬间了然对方的心思,眸子里都染上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敌意。
还是跟进来的一名红衣女子打断了他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花间赋吧。”
她将傅瑶接过去,道:“大哥,还有这位小兄弟,我们先走吧。”
傅瑶已经回过神来,她握着女子的手,也道:“我早让人备好了酒菜,就等着给林大哥还有四姐接风洗尘呢。”
“阿瑶与大哥倒是客气得很!”林梁收回了目光,对傅瑶笑道。
傅瑶道:“大哥来了,做妹妹的理应招待。”
她对林梁很熟稔,却只是对自家兄长那般的熟稔。
萧靖钰稍稍放下心来,可一看到林梁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心就又悬了起来,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还有那声阿瑶,叫得真是好不亲热!
就在这时,一群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就要出门离开。
萧靖钰心里好一阵难受,他做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很委屈地开口叫了一声:“阿瑶!”
声音并不小,一群人都回过头来,傅瑶也只能向他看来。
萧靖钰就伸出被烫得狰狞的手掌:“阿瑶,我好疼,头也疼。”
傅瑶左手拉着四娘,右手还亲切地搭在林梁的胳膊上,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找许雁秋。”而后就拉着人走了。
方才那句“瑶儿”她听得很清楚,或许是危急关头的无心之言,又或许是萧靖钰已经想起来了?
傅瑶心中生出一种恐惧,下意识想要离那人远一些。
萧靖钰说的头疼和手疼并不是假的,傅瑶刚一离开他就站不住了,撑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手掌被烫樱花落海洋得血肉翻着,最上面那层甚至都要烤熟了,整只手疼到没有知觉。脑袋也疼得厉害,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萧靖钰拿头往椅背上撞了几下,疼痛才有所缓解。
他苦笑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找傅瑶。
庄子门口停了十几匹骏马,众人分别上了一匹,傅瑶停在庄子门口往里看去,却迟迟不见萧靖钰。
傅瑶不走,众人也都停在这里,还是四娘率先开了口:“阿瑶,那位小兄弟呢?我看他受伤了,不如派个人去找找?”
“不用,他或许已经自己走了吧。”傅瑶勒紧缰绳,“我们也走吧。”
“阿瑶!”萧靖钰从里面跑出来,直接开到傅瑶身旁,这才喘着粗气道,“阿瑶,我好难受,你带我回去吧。”
傅瑶在看到活蹦乱跳的萧靖钰之后,生出的那点恻隐之心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她一勒马缰绳,座下马儿就跑了出去,只留下扬起的尘土。
林梁也追了出去。
只剩四娘弯腰对萧靖钰道:“这位小兄弟,你和他共乘吧。”
一名十几岁的小男孩冲萧靖钰笑出一口大白牙。
“不必。”萧靖钰脸上的纯良无害收敛起来,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落寞,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就一个人走了。
四娘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横加干预,只能带人追了上去,将此事告知傅瑶。
“随他。”傅瑶只冷漠地丢下这一句话。
四娘看到傅瑶如此冷淡,原本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即将行至城门口时,傅瑶却突然调转了方向。
她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林大哥,你们先回花间赋等我!”
林梁眸色沉了沉,道:“四娘,你跟上去看看吧,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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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瑶一路狂奔回去,她心中纠结得很,早成了一团乱麻,只想着萧靖钰走了最好,若是没走,她就将人带回去送回许雁秋那里。
萧靖钰今日因她而伤,她将人送去医治,刚好两不相欠。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和萧靖钰有什么瓜葛。无关情爱,而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等傅瑶回到庄子上时,只见萧靖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头倚靠在门框上,上面还缠着带血的绷带,烫伤的手则随意摊开,将狰狞的伤痕暴露出来。
“萧靖钰。”
傅瑶叫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下马来查看。
萧靖钰似乎是睡着了,眸子阖着,脸上却还带着痛苦的神色,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傅瑶正准备再叫他一声,却见他拿脑袋直接往后面撞去,只一下,傅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却还不知足似的,继续往后撞去,傅瑶立刻伸手挡住,把他往前拽了拽,谁知萧靖钰竟一点力气也没有,刚一拽就顺势倒在傅瑶肩膀上。
傅瑶拍了拍他的脸:“萧靖钰,你起来。”
萧靖钰只往她脖颈间蹭了蹭,伸手环住她的腰,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阿瑶,我疼……手疼……头也疼,阿瑶……我好难受,你别丢下我……”
傅瑶侧了侧头,躲过喷在脖颈间的温热气息:“你别这样。”
萧靖钰却将她环紧了,脸上神色更为痛苦:“阿瑶,别丢下我……”
说着竟有些哽咽,像是要哭泣一样。
傅瑶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确认,却被四娘的声音打断:“阿瑶,怎么回事?”
傅瑶道:“四姐,你来得正好,快将他放到马背上。”
四娘闻言立刻过来帮忙,谁知萧靖钰死扒着傅瑶不妨,甚至不惜用那只快被烤熟的手抓住傅瑶。
傅瑶感受着腰间传来的热度,立刻不敢乱动了。
四娘低头去查看,数息过后道:“皮肉好像沾到你衣服上,若是强行扯开,怕是这只手都没法要了。”
傅瑶变得愈发僵硬起来,连呼吸都紧了紧。
四娘起身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辆马车来。”
傅瑶想起萧靖钰按在她腰后的手,紧张地道:“四姐,你快些,我腿有些麻了。”
其实何止是腿,傅瑶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动不敢动的,竟也出了一身冷汗。
萧靖钰则偷偷睁开眼,又往傅瑶脖颈间蹭了蹭,把她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