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一定饿了吧?这半年来,你一直在靠药力和灵力来维持身体,我这就命人去下厨。”
萧紫点点头,笑意不退:“好。”
凤无邪离开时还不忘叮嘱帝千邪:“你若不忙,便陪师尊叙旧吧,等下酒饭好了我便派人来叫你们。”
萧紫与帝千邪一并望着凤无邪离开的身影,整间屋子忽然都寂静了下来。
两个大男人从前不是针锋相对便是你打我杀,乍一这样单独相处,气氛竟有些微妙的尴尬起来。
萧紫倒是无所谓,他只托着腮,懒洋洋地窝在床榻上,明亮的眸子带着一丝趣味似的,瞧着帝千邪。
帝千邪坐在一旁,清了清声音,一时间也不知这叙旧到底该从何处叙起才好。
“孩子的名字预先想好了吗?”到底是萧紫打破了沉寂,他看似已经完全对帝千邪放下了戒心,旧事不提,竟关心起了给孩子起名的事。
帝千邪微愣了一下:“……还没想。”
“早点定下为好。”萧紫淡淡道:“你们没来之前,我听有的药师正在议论,说她总是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叫小祸害,以后叫顺了,怕是不好改口。”
帝千邪脸色一青:“……”
怎么办,他竟觉得萧紫说得很有道理?
萧紫又道:“最好不要让她给孩子起名,我又听有药师议论,说她给自己的契约魂兽起的名字,都像是在叫小狗?她是不是有只雪龙麟魂兽叫——‘小白’?”
帝千邪越听越觉得神奇:“你到底听了多久的闲言碎语啊?”
“不少。”萧紫打个哈欠:“睡得太久了嘛,意识先醒的,身子一开始不听使唤,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所以就闭着眼听了好些天的琐碎。”
“好些天…………”帝千邪无言以对。
“嗯。”
其实萧紫还听说了许多有意思的话。
比如——
他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有人在他床边,指着他昏睡的身躯,感叹他许是少年时杀戮太多,恶因恶果,才有了如今的报应。
也有人为他不平,说他毒术超绝,又是夫人的师尊,不该被这样妄加指点。还听到有人惋惜他命途多舛,情深不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己的徒儿——也就是他们的教主夫人,起了贪恋之心,惟愿他以后能过得快活一些,毕竟夫人和教
主已经是天作之合了。
唯一不同的。
便是那个每日都会来他床边坐一会儿,与他絮絮叨叨说话的人。
她全然当他是醒着的,不像其他人那般暗自指点,而是真真正正地在尝试与他交谈,唤他早日醒来。
她叫他师尊。
那时,他便知道,忘记一些事,或许也是好的,至少会成全一些人。
然而,逝之剑或许没有料到,记忆虽然不在了,可是他对她的感觉,却并无一丝一毫的消减。
从她拨开人群,走向他的床边,望向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是她来了。
只不过,他决定把一切感受都埋在心底,往后余生,再也不提了。
有的人需要释怀,那他便当一个看起来逍遥自在的师尊、悠然自得的兄长,好好过下去,不打扰他们,便好了吧。
帝千邪难得与萧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傍晚。
萧紫躺了半年,虽然一直有在服用疗经活脉的药物,醒来之后,也用灵力疏导了良久,但行动还是有些迟缓不便,需要有人搀扶才行。
凤无邪备好了一大桌酒菜,甚至还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露了几手,之后让墨雅去请了白若尘、安陵夕过来,同时也命人去叫帝千邪与萧紫。白若尘、安陵夕、墨雅都已早早地过来入座了,唯独帝千邪与萧紫一直没有出现,凤无邪正担心着是不是萧紫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正急着想亲自去看看,还未动步,
便瞧见:不远处的回廊之中,一红一紫两个身影并肩而来,红衣的那人脸色虽然冷清,动作却有点温暖——他竟亲自搀扶着紫衣那人,一步一步,顾及着那人的速度,走得极
慢,也极有耐心。
凤无邪望着廊上的夜灯,一盏一盏,竟似在为那两人照亮回家的路。
看着看着,凤无邪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复长长地呼出来。
她朝那二人招了招手:
“天凉了不吃冷酒,今日难得同席,酒早就暖好了,快来吧,就等你们了。”
最后三人一同落座。
阖家小宴,恩仇化消,亲友共饮一场的愿望终于实现。只是不知不觉,时光荏苒,他们的人生,竟已蹉跎了将近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