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尘的脸色接连变换数次,最终恢复到平静,只不过他的平静是冷漠到极致那种平静。
他的身子不时颤抖一下,分明是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无限怒火。
史怀瑜扶他回桌前坐下,接着说:“你还记得很早以前,我们两个寝室联谊的事情吗?那时候我送给晨雨的礼物其实是一盒避孕药。寻常女孩收到这样的礼物,定然大发雷霆,再也不会和我联系,但她却答应我和交往了。从那时起,我就笃定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任何男人都可以玩弄她的身子。但事实是,我和她交往一个多月,给了她不少钱,却没碰过她一次。当时我不太理解,直到现在我才慢慢明白过来,她是在玩我。”
谭红尘冷笑道:“她怎么玩你了?”
史怀瑜轻叹道:“既然我愿意平白无故给她钱用,她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在我身上?她陪我睡觉的时间,可以去陪别的男人,再收一份钱。”
谭红尘冷着脸不说话。
史怀瑜又道:“那时你在和王乐乐交往,所以对晨雨的事情了解不多,其实她那时就已是明码标价的女人。你和晨雨交往期间,我找过她两次,其中一次还给了她三千块,但她拒绝了。我意识到,她可能真的爱上你了,不打算再和别人男人有所瓜葛。但没过多久,她又主动找我了。只要一千块,就可以领着她去开房。”
谭红尘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你。”
史怀瑜点头,继续说:“其实我只和她交易过一次,之后就发现她欠了巨额网贷,利滚利超过四十万。你家里没有没落之前,她能从你的手上拿到钱应付网贷,所以不用接客。直到你家里出了事,破产了,你没多的钱给她了,她就只能四处接客,慢慢偿还宛如天文数字的网贷。”
谭红尘冷笑道:“你在骗我,晨雨并非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女孩,纵然她借了网贷,也不可能欠这么多!”
史怀瑜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你只是不知道她奢侈的样子有多夸张而已。不过网贷的确是一个无底洞,她借的本金不到十万,却要还四十多万,这无异于抢劫。那时,我居然有了一分良知。我知道这种网贷平台是不合法的,所以我帮蓝晨雨,和网贷的客服周旋,尽力减免债额,甚至直接不还。这种事情本来有可能做到,因为网贷平台根本就见不得光,只需对他们强硬一点,用国家法律保护自己。可是晨雨真的把钱还清了,四十多万,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吗?”
谭红尘道:“你不要告诉我她接客赚了四十多万!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相信!”
史怀瑜道:“她的确接客赚了一部分钱,但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不足以偿还巨额网贷。在这个信息时代,网络直播便是很好的赚钱工具。你做过游戏直播,应该有不少体会。晨雨也做直播,只不过不是正规的直播,而是色情直播。她成了色情主播,看她直播的老板往往一掷千金,她很快就挣够了钱,还清了网贷。”
谭红尘反驳道:“你胡说!在我回寝室住之前,每天都和晨雨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她在直播!”
史怀瑜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谭红尘愣住。他想到以前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蓝晨雨经常在晚上脱光衣服对着手机自拍,说是要留住自己最美丽的样子。
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自拍吗?
这时,大厅门口又多了一个人影,是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谢姌居然也来了。
谭红尘看着谢姌,想到她还是“从此不做小仙女”的时候,某天晚上给他发的一条信息。
她说她喝多了,有几个“好心人”要送她回家,她怕出事,就叫他半个小时后给她打电话确定她是否平安。
也是那天晚上,他发现了蓝晨雨的奇怪举动。
谭红尘猛地看向王乐乐,问:“你早就知道了?”
王乐乐淡淡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所想的要多得多。那天谢姌并没有喝酒,也没有被坏人盯上,她给你发短信的目的,就是让你晚一点睡觉,好察觉蓝晨雨在做什么事情。”
谭红尘道:“可是我检查过晨雨的手机,上面并没有任何色情直播的软件。”
王乐乐道:“任何人作案时都会清理作案现场,蓝晨雨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把那些东西留在手机上回露馅。所以她每次直播完把软件卸载掉,下次直播时再下载就行了。”
她说完,又安静吃起东西。
谭红尘的脸颊抖动几下,也归于平静。
史怀瑜继续说:“晨雨把网贷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也几乎没再直播了,她只想和你好好生活下去。可在那时候,你这里又出了问题。你去见了王乐乐,之后做出了许多奇怪举动,使得晨雨感到不安。她以为你和王乐乐破镜重圆了,心中有了悲愤,最终又找到了我。”
谭红尘道:“我和乐乐并没有旧情复燃,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史怀瑜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谭红尘道:“问我?”
史怀瑜沉声道:“人就是这个样子,能应付外界所给的任何难题,却克服不了自身的问题。你想啊,四十多万的巨额网贷她都能够解决,却独独忍受不了你接二连三的异常举动。女孩子都是敏感的,一些细微的事情能让她们联想到非常可怕的后果。她认为你回到王乐乐身边了,不会要她了,便又自甘堕落了。”
谭红尘迷茫道:“莫非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史怀瑜摇头道:“不是你。其实你从未做错任何事情,但有些人,一开始就不该相遇。这就像歌里所唱的‘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伤害老鼠爱上猫咪就注定被淘汰’,你和晨雨最初的相遇便是错误。”
谭红尘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爱一个人有错,被一个人爱也有错?”
史怀瑜的神色变得飘忽,他也想到了非常痛苦的事情,轻叹着摇头:“爱和被爱都没有错。只不过有的爱本就不该存在,因为它的存在只会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谭红尘讥诮道:“所以没有爱就没有伤害?”
史怀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俗世中情情爱爱的问题,有的时候比修道世界里的“何谓道”、“何谓轮回”等问题还要深奥得多。
谭红尘问:“史怀瑜,你说完了?”——他叫的“史怀瑜”,而非“怀瑜”。
史怀瑜沉吟道:“我和晨雨同居期间,我看到过谢姌,似乎她是特意前往春雨谷风小区监视我们的。没多久,慕永恒以及一些lol社团的成员也搬到我们那层楼居住了。我想这些人的出现对晨雨的打击非常大,不然她也不会撵我走。”
谭红尘嘲讽道:“她不撵你走,莫非还等我回去捉奸在床?”
史怀瑜道:“我回到寝室的一个月里,想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想明白了,比如晨雨为什么忽然找我,又忽然一脚把我踢开,其实这都是备胎该有的命运,怨不得任何人。但有些事情,无论我怎样去想,也想不出确切答案。”
谭红尘问:“什么事情?”
史怀瑜道:“人为什么这么贪婪?这么不知足?王乐乐有了你,却还想要周芊,有了周芊,却又还想要你;我有了念君,还想要盼盼,雨睫,晨雨;你有了晨雨,却还和王乐乐纠缠不清;风雪那么那么爱顾铭,却也和何立行有过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