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复习,把各门必修课书本翻出来看。
他把能看懂的知识都加以巩固,不能看懂的知识就上百度查,如果百度也解释不清楚,他就慢慢琢磨,有的时候还会趁下课时间捧着书去拦下正要离去的任课老师,悉心询问。
当然,大学的老师和中学的老师不一样。
他们解释问题往往是三言两语搞定。至于学生能不能听懂,就得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
谭红尘经常被老师们的几句话弄得晕头转向。
但他还是会把那些艰涩的、很难理解的话记在脑子里,接着慢慢思考。
久而久之,他真的有了收获,解开了许多看似复杂甚至无解的疑惑。
这种情况兴许和宋濂所写的“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类似。
谭红尘有了一种回到高三,冲击高考的刺激感。虽然他那一年也并未做出太多的努力,但他还是感到充实。
他渐渐觉得越是深奥的知识,越是有趣。
他开始放下期末考试与挂科的压力,而是由衷地想知道书本上的知识,才去刻苦专研。
他保持热衷的学习状态,一直到端午结束。
他卡里的钱用完了,又得找家里要。
他每次给他爸打电话要钱,都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
那感觉很奇妙,如鲠在喉,却又仿佛并不难受。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一样,无休无止汲取家里的血液,是非常罪恶的事情。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好像世间父母供孩子上学,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一次,他稍微有了一些长进,知道节日给父亲打电话,要先做一个节日问候。
于是他先说了一句“爸爸,端午快乐”,下一句便是“爸,我的钱用完了,给我转点钱过来吧”。
他以为他爸还会笑呵呵地回一个“好”字。
可没有。
电话的另一头非常安静,仿佛谭宏遇到了大麻烦,现在连一百块也拿不出了。
谭红尘连忙问:“爸,你怎么了?”
谭宏:“没什么。你要多少钱?”
——为什么这么问?你以往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啊。
谭红尘很想把这句话问出来,但他理智地改口,说:“还有半个月就放假了。爸,你再给我转三千吧。”
谭宏:“你半个月用得了三千块吗?”
谭红尘的心紧了一下,强笑道:“那你随便给我转点钱吧。”
挂了电话,谭红尘沉思起来。
似乎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家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得而知。
他希望家里并没有遇到麻烦事,只是他爸希望他稍微节俭一些,才说这些话。
当天下午,谭红尘的支付宝有到账提醒,是他爸给他转钱来了。
他看了一下金钱数额,紧绷的心脏变得更紧。
他爸只给他转了五百块,并且在转账留言里写了备注,就一句“儿子,省着点用”。
——我什么时候连五百块都需要省着用了啊?
谭红尘的心里难受,却又无处倾诉。
他却不曾想过,大学校园里许多学生一月的生活费也只有一千上下。半个月五百块,其实对绝大部分大学生来说,都已够用。
他只知道,靠这点钱可养不活他和蓝晨雨两个人。
于是他当晚便和蓝晨雨聊了这事。
他很坦诚地说:“晨雨,我家里好像出了变故。剩下的半个月里,我爸只给了我五百块,我们要稍微节俭一些才行了。”
蓝晨雨的睫毛轻轻一颤,张口有话要说,但她很快闭嘴,只安静点头。
谭红尘有些苦涩地说道:“晨雨,我知道你喜欢逛街,还喜欢唱歌,这都挺花钱。你刚才想说的应该也是这个。”
蓝晨雨抿着嘴点头。
谭红尘笑道:“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我们稍微坚持一下就好了。”
蓝晨雨莞尔道:“没关系的。不管有没有钱,我都跟定你了。”
谭红尘也露出会心的笑,保证道:“但我一定不让你节衣缩食地度日。”
他不知道他的保证并不存在信服力。
他唯一能依赖的只有他的父母。如若他的父母倒了,他又有什么资格与蓝晨雨说这句话?
端午过后,其实还有一个父亲节。
只不过谭红尘并没有给他爸打电话问候。
到了月末,期末考试时间到了。
谭红尘坐在考场,竟能把考卷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题目答出来,并且他确信自己答题的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包括最难的工程力学2。
考试结束,他又回了一趟寝室。
赵大峰和史怀瑜都垂头丧气,显然没有考好,要挂不少学科。
顾铭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心思并不在考试上。
谭红尘笑着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接着道别,当天就准备乘车回家。
他走之前还问过蓝晨雨,要不要一起去绵阳。
蓝晨雨拒绝了,说是这么长的一个假期,不能厚着脸皮一直住在他家里。
谭红尘没劝他,想着回家住几天再去德阳找她也一样。
直到他真的回到家,才庆幸蓝晨雨没跟来。
他在回家的路上,谭宏便给他打了电话,叫他到了三才县的汽车站别乱走。谭宏开车去接他。
然后谭宏就把谭红尘接到了边远的郊区。
车子在一间看上去非常简陋的矮房前停下。
谭宏道:“儿子,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谭红尘的心一惊,连忙问:“我们以前的家呢?”
谭宏非常淡定地说:“卖了还债了。”
谭红尘懂了。他在校学习这段时间,家里真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过他心里并不是非常沮丧。他一直知道爸妈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他们能白手起家在城市里站稳脚跟一次,就一定能再来一次。
但很快的,他的侥幸心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走了。
谭妈觉得他已经不小,有不弱的承受能力。便告诉他,家里完全没落了,不仅房子没了,厂子也没了,这车等不了几天也要卖掉。
他们家现在是一贫如洗,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半个月前,谭爸给他的五百块,还是非常勉强地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