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顾铭和风雪玩《跑跑卡丁车》直到天亮。两人接了麦,玩游戏的同时也闲聊了许多,虽然聊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话题,但两人都很投入。随着时间的堆积,他们也越来越容易知足,他们知道,到了现在,彼此之间还能保持相近的“心的距离”,已是难能可贵的事。也因此,纵使是很随意的闲谈,他们也谨慎对待,每句话都经过认真思考才说出来,决不提及某些敏感的话题。
比如周时帆的死亡,又比如顾铭在合川城里的遭遇。
一切都好似当初,却又不再是当初了。
通过耳麦,顾铭能听到风雪那边传来的打火机打火的声音,约摸半小时,它便会响一次。到了下半夜,它的响动频率更高,一小时会响三四次,仿佛风雪的手里一直都夹着一支烟。而她抽的烟多了,肺里边开始哽气,她也随之咳嗽出声,很响,很急促。
对此,顾铭斟酌了很久,决定还是说一下。
在晨光穿过窗户,大地焕然一新的时间点,风雪忽然咳嗽道:“顾铭,你累了吗?”
顾铭平静回答:“这样熬一晚,任谁都会喊累。我知道,我不说累,你就会一直硬撑着,像上次那样,累的趴电脑桌上睡着了。这样不好,脸上会长斑,皮肤也会变油变黑。今天就这样吧,都下机睡觉去,以后有时间再玩?”
风雪打一个呵欠,又连续咳嗽好几声,声线迷糊地说:“那你先告诉我下次是什么时候,不然我不睡觉了。”
顾铭听着她的咳嗽声,心里像压了好大一块石头,憋着很不舒服,便说:“就今晚吧。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说一下的好,你晚上还是少抽几支烟,听着你的咳嗽声,我心里难受。”
风雪问:“你关心我?”
顾铭微笑道:“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风雪嘻嘻两声:“好的,以后只要和你玩游戏,我决不咳出声来。”
顾铭的眉头轻轻一紧,认真道:“我说的不是你咳不咳嗽的问题,我是希望你少抽一点烟,你怎么说也是我女朋友啊,多少听听我的话。”
耳麦里面传来一连串轻快的笑声,却得不到半句回复,当顾铭还想继续劝说时,耳麦里却没声了,风雪把麦挂断了。
顾铭的心微微一沉,想打字叫她克制一些,少抽烟,她却先发来信息了:早安最爱最爱的顾铭。
——天光初明,却要睡觉,此刻的确该说“早安”,而非“晚安”……
顾铭沉默,他知道,当这句话发过来时,自己只能用相同的格式去回复,便打字:早安最爱最爱的小雪。
这句话发过去,顾铭知道不会再收到回复了,但他仍忍不住盯着电脑,大抵是希望风雪的qq头像再跳动一下,可没有,他安静等了近十分钟,没收到半个信息。沉默中,顾铭关掉电脑,转身往床边走,脱掉外套裹被子睡觉。
刚闭目躺下,顾铭的手被人抓了一下,便睁眼,瞧见正一脸狐疑盯着自己的卿欢。
顾铭问:“你睡醒了?”
卿欢点头,片刻又摇头:“我的确醒了,但不是睡醒的,而是被你吵醒的。凌晨三点半,我被你和那个叫‘小雪’的女孩的聊天的声音闹醒的。”
顾铭笑笑:“那可真够抱歉的,我看你睡得挺沉的,以为正常说话不会吵到你,不然我会把说话声音压低一些。”
卿欢不以为意地说:“这个没关系,若非你把我吵醒,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喜欢那个女孩。”顿了顿,声线变得凝重:“喜欢到忘乎所以,喜欢到连对我的戒备都忘记了。昨晚还一副见了死神的样子,对我避之不及,天刚亮,你却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顾铭微微一怔,卿欢不说,他的确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就在昨天,顾铭还被卿欢的表情给吓到了,下意识不敢靠近他。而顾铭和风雪聊了一晚后,的确忘记自己对卿欢的敬畏之心了。
卿欢继续说:“你不用摆一副惊讶或畏惧的脸,你放心好了,我可以对任何人下手,却独独不会对你。而且,我刻意把这事说出来,也并没有半点嘲讽之意。我觉得,既然你那么喜欢她,还是尽快回到她身边的好。”
——这样坚定的表情,他说的是真的啊……无论他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都绝对不会伤害我。
顾铭不解道:“为什么?”
卿欢笑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啊?你喜欢她,她喜欢你,所以你们理所应当在一起啊。”
顾铭摇头,凝声说:“我是问你为什么不会对我下手?”
卿欢迟疑,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思考好一会,忽然发出单纯稚嫩的笑声:“这也是很简单的问题啊。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只要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都铁定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吧。”
顾铭感觉这个回答很狡猾,完全是在绕圈子,并未从根本上回答,他觉得这事一定存在原因。就好似,当初韩贞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是因为遥远的童真时代,自己与她有过那么一段“轻许姻缘”的渊源。而今卿欢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其中是否也存在某些隐晦的原因呢?
顾铭思忖半晌,想不明白其中原委,索性直接问:“你为什么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你我都清楚,我们除了数年前的一面之缘,真正接触的时间也不过两天,谁又能用这么短的时间看清另一个人,并对他付出真心呢?你可不要说什么一见如故,我不相信这个说法。”
卿欢保持纯真的浅笑,扁着嘴说:“原因的话,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过了吗?”
很早以前,卿欢的确对顾铭说过,他觉得他再见顾铭时,两人便会成为交心的好朋友。那时顾铭也问了他原因,他却说“只是我有这种感觉罢了”。
当时顾铭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再和他见面了。怎知,一年后,两人阴差阳错的相逢,也确乎有了一分诡异的友谊。
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两人结识并成为至交好友的根据。事实上,若非卿欢起初一直缠着顾铭,两人只会再次擦肩而过,并不会记住对方。
于是,顾铭淡淡说道:“我不太相信那些玄乎的说法。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而且关系莫逆,又或是是我长得比较像你在意的某个人,你才一口咬定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卿欢微微错愕,问:“陌生人成为朋友就这么不可理解吗?”
顾铭沉声道:“陌生人到朋友,一般都有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没有谁看过某人一眼,就把别人当成至交好友的。而你恰恰就是如此,方才显得突兀,让人琢磨不透,便只能发散思维,往各种合理的方向去想。”
卿欢不笑了,凝着眸子沉思,咬着嘴说:“这的确是个问题,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