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视野尽头出走来几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卿欢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变得严肃与郑重。
顾铭笑着与他打招呼,不见回应,便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迎面而来那群人。
“和我想的一样,他们向你道歉来了。”顾铭半眯着眼,脸上满是感慨,却也保持理智,问:“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卿欢道:“不,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你也不需要回避。”
顾铭问:“他们不是来道歉的?”
卿欢的脸色变得更为深沉:“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挺希望她是来向我道歉和致谢的,但不是。电话里,饿狼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回书遥的老家,也就是南充定居了。他们来,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向我道别。”
——原来是夏书遥要走了,你才变得如此呆滞啊。
顾铭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不再试探性地出声。
夏书遥、饿狼、山猫、水蛇四个人都来了,他们隔得老远对卿欢打招呼。
卿欢露出温和的笑,也对他们招手,而他的手一招,便把他手腕上的触目伤痕漏了出来。
走近,六个人围站着,均保持腼腆的微笑,一时静默。
“你们今天就走?”某一刻,卿欢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平静地问。
夏书遥重重点头:“我们已经想清楚了,像我们这种了无牵挂的人,走到哪里都一样。既然这个城市里有个居心叵测的唐见虎,那我们就远离这个城市,不再见到他就好了。”
卿欢却说:“唐见虎这样的人,任何城市都有,你们去南充未必就能远离纷争。相反,你们留在这里,若遇到麻烦,我还能力所能及地帮帮忙。”
夏书遥和饿狼对视,均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们想到过这一层。不过,南充毕竟是我的家乡,我回到那里,总归有乡里乡亲的扶持。只要我们不主动去招惹谁,也就不会遇到太过麻烦的事。”
卿欢点头,淡淡说道:“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我祝你们一路顺风。”偏头看向山猫与水蛇:“你们不是还有家人在这城市里吗?莫非也要跟着书遥他们走?”
胖子和矮子对视,均露出憨厚的笑容:“不是,我们只是来送行的。等以后,我们的生活都变好了,再搬过去。”
卿欢抿嘴,不再多语。
夏书遥迟疑着咬咬牙,再度出声:“卿欢,我知道你对你姐姐说了什么,她才愿意帮我们的。其实,之前我和顾铭一起在地里散步时,他也告诉过我,说你喜欢我。那时候我就想好了,一定找时间向你好好解释一下,我和朗哥并不是兄妹,我们在谈恋爱,而且过不了几年就会结婚。”
卿欢道:“我祝福你们。”
夏书遥挤挤秀眉,低声道:“卿欢,我也祝福你,早日遇到生命中的那个她。”
卿欢沉默着举起左手,手上的刀痕历历可见,他笑道:“如果我遇到了那个人,一定在这只手上补上最后的两条疤。”顿了顿,声线冗长地说:“对了,你还是叫我‘孤狼’好一点,相比于自己的名字,我还是更喜欢这个绰号。”
夏书遥并不矫情,爽快地一笑:“好的,孤狼。”
卿欢问:“需要我送你们吗?”
夏书遥却摇头:“我们现在还要去找木鬼,也和他好好道个别,之后再乘下午六点的末班车走。”
卿欢疑惑道:“木鬼出卖了你们,你们还惦记着他?”
夏书遥轻叹一声,露出惆怅的苦笑:“木鬼做那些事情的原因和你不顾一切帮我的原因相同。我觉得,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喜欢我,我都感谢他,也祝福他。临走之前,有必要和他好好道个别。”
卿欢问:“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去找木鬼吗?”
夏书遥等四人均是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铭嗅到了这分诡异,轻轻拉卿欢的手,用眼神暗示他保持冷静。
卿欢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忽而挠头,又打一个响亮的响指,轻快地说道:“我开玩笑的,木鬼那样的人,我可不想多看一眼。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就赶紧去忙吧,我这里还得打篮球呢。”
一阵沉默。
夏书遥露出美丽的笑:“好的,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若以后你要来南充玩,记得打朗哥的电话,我们一定来接你。”
卿欢没再回答,而是潇洒地挥挥手,往篮球场那边跑了。
夏书遥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吟诵出《诗经》里的一首诗:“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顾铭自诩饱读诗书,这会却有些听不懂这一首《有狐》,便皱眉问:“为什么要诵这首诗?”
夏书遥发出悠长的叹息声,摇头道:“一时的感触,忍不住胡语罢了。”
顾铭不信,还想多问几句,夏书遥等一行人却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顾铭,你过来玩的话,我们也欢迎”,转身往回走了。
顾铭沉默,目送这群人走到视野尽头,再转头看向卿欢,他已经脱了外套,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和一群粗鲁的成年汉子打篮球。盯着他苍白若纸的身影,顾铭的心里竟也升起浓浓的悲哀,忽然理解那一首《有狐》了——卿欢不该被称作“孤狼”,或许叫他“孤狐”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