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就说:“等进了城,我们再分道吧。”
这一天,从云门那边开往合川城的客车变少了,四个人在路边等了足足十分钟,没见个车影子。
时间久了,四个人也都站得有些累了。风雪张张手,伸个懒腰,随口说:“顾铭,要不我们又步行进城吧。”
顾铭微笑道:“我们就一下午的假,若步行进城,就没时间玩了。不过,这样站着也挺烦人的,我们先顺路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等有车过,再坐车进城吧。”
于是,两个人拉着小手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口转角。
许成语和陆思同时舒出一口气,也都觉得跟那两个人站一起不太舒服。
“许成语,以后你还是不要坐后排了。整天和那两人坐一起,不知得有多难受。”
静默已久的陆思忽而开口,说句玩笑话,稍稍活跃一切气氛。
许成语不以为意:“说实话,最初坐到他们俩旁边,我的确很不适应。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不管他们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到我。”
陆思道:“挺羡慕他们的。”
许成语嘿嘿两声,反驳道:“没什么好羡慕的。事实上,在我们班,羡慕你和倾慕你的人更多。”
陆思抿嘴,忽而低下头,细长的发丝把整张脸都遮掩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线低郁地说:“我知道,以前在班上,有女生羡慕我,也有男生倾慕我,都觉得我长得好看,就连长得那么漂亮的风雪都时不时找我的茬。现在不会了,我已经不好看了。”
许成语惊住,有那么半晌的静默,忽而抬手,用指尖抵着她的头,轻轻把她的脸颊托起来,再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
这整个过程都自然而流畅,没被拒绝。
许成语看清陆思额上的伤痕,那是一条又细又长的疤,森白色,与原本白润的肌肤格格不入,显得触目,直接毁掉她的美丽容颜。
“没关系的。就算其他男生不再关注你,我也一如既往地倾慕着你。”
——这是表白吗?
陆思的心绪不再平静,连忙后退,避开他的手,急促呼吸几声,脸上泛出一抹红晕。
许成语静等她的回答,一等就是数十秒,只见她轻咬贝齿,低眉敛目低于原地。
某一刻,她终于组织好脑中的言语,想要开口时,却被一阵鸣笛声止住。
嗡嗡嗡——
汽车呼啸而来,原本呈方块状的车体,此刻却像一把尖锐的长矛,毫无征兆地刺穿独属于两人的温馨世界。
“车来了,我们先进城吧。”
陆思把刚才的事情抛于脑后,招手拦下客车,对着许成语轻声说一句,转而上车了。
一路上,两人都缄默不语。直到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时,他们看到河畔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顾铭与风雪。
那两人在玩水,嘴里都噙着美好的笑,简单的动作都透着旁人难以触及的温暖。
车过时,他们远远招手,想拦车。或许是他们离马路稍远,司机不愿等;也可能是司机不愿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汽车飞速而过,眨眼便过桥,驶向了更远处。
——分明是同一辆汽车,对待我们和他们的态度却完全不同啊……
许成语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陆思,心中的苦闷越发浓郁。
到城里,两人在街上漫步一阵,陆思终于说话了:“许成语,我没想到你会把李商隐的那两句描写深闺怨妇的诗句用来形容柳健。说实话,我看着他出糗,心里也挺开心的。不过,无论他做了多少讨人嫌的事情,也终究是我的恩人。很久以前,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救了我。这是恩情,我一直都记得,所以很多时候都昧着心和他接触。”
许成语问:“能说说你和他的事情?”
陆思看看手机,此刻是下午三点一刻,还挺早的,便说:“总得留些话题在饭桌上聊吧。不然随随便便吃顿饭,十分钟就结束了,会很无趣的。”
许成语点头:“我们五点钟去吃饭,六点钟坐车回学校。现在有一个多小时的空闲,我们去哪里玩?”
陆思道:“我对这城市也不熟悉,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不,我们问问路人,找图书馆看看书,歇息一下。”
——原来,你喜欢的东西是书啊……
许成语也挺喜欢看书,便没意见。
两人一起问路,在纵横交错的路段里折转好几条胡同,终于找到一家大型的图书馆。
找一个僻静角落,两人均安静看书。
许成语偷偷瞟了陆思几眼,看到她手里翻阅的书籍,正是一册《戴望舒诗集》。
于是,他有了主意:待会要走时,一定把这本书买下来送给陆思。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陆思的确很喜欢看戴望舒的现代诗,可她并没有收下这本书。
她的原话是:“书你先留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要了,会主动向你开口。”
尔后,两人找了一家烤鱼店,点好菜都坐下了,开始聊柳健的事情。
陆思问:“许成语,你有没有发现,我很容易摔倒?”
许成语回想,陆思在平地上摔倒的次数的确要比别人多得多,便说:“我有发现。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走路时在想其他事情,才会不小心摔倒。”
陆思摇头,使劲咬咬贝齿,忽而低头,用温和却绵长地声线说:“不是我走路时心不在焉,而是我的脚有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