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询一边的浓眉扬了扬,“想什么呢?”
怡君笑意更浓,随即却是做样子屈膝一礼,“我回房了。有话晚间再说。”转身时,听到他低低地咕哝一句,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
他在说:小兔崽子,成心害我三心二意是吧?
怡君出于好奇,回身望向他。
他这回改在心里嘀咕:晚间看我怎么收拾你。
怡君见他笑得有点儿坏,斜睇他一眼,加快脚步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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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徐岩出嫁前一日,怡君带着贺礼去了徐府,转过天来,随婆婆去黎王府喝喜酒。
黎兆先大婚,阵仗与上次程府办喜事相仿——他与人来往早就定型了,投缘的就掏心掏肺对人好,膈应的就死活都不搭理,因此,不少在京官员瞧着他的脸色,早就自动断了与他来往的路。
程询、唐栩、舒明达今日特地请了假,早早前来道贺。
三个人坐在一起闲谈时,唐栩笑微微地说:“上回程府喜宴上,他还拿不准何时成婚。没成想,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舒明达就笑了,“他那个样子,凭谁忍心拖延下去?”黎王府太妃、王爷对徐大小姐的宠爱,只听闲话就能看出端倪:母子两个动辄就派人送东西到徐家,恨不得一车一车地往徐家运,搁谁受得住?
程询莞尔,“这倒是。”以黎兆先的地位、性情,就该是这样:就算没波折苦楚,也让旁观者觉得这段良缘是轰轰烈烈。
唐栩又想起,黎兆先说过多生几个女儿,把他和程询的儿子都收了,笑意更浓。就算被那个不着调的言中,也没什么不好。
一对儿新人拜天地之前,程禄来到程询身侧,微声道:“老爷有急事找您,在黎王府外等着。要跟您说清楚几句话,才会进门喝喜酒。”
程询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跟近前的人找了个借口,与程禄一前一后走出黎王府。
黎王府西侧的窄巷中,程清远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眼神阴鸷,满脸阴霾。
程询从容走上前去,行礼后问道:“急着找我,是为何事?”
“两广的事。”程清远开门见山,低声道,“我刚刚收到涉案的旧部的回信,他说的与我询问的、叮嘱的,简直驴唇不对马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他这怪异的行径,与你和苏家没有关系。”
“别扯苏家了。算来算去,横竖都是我一个人的不是。”程询和声道,“已然如此,您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程清远低着头,又焦虑地踱步片刻,在程询面前站定,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我要你罢手。最起码,这件事,你得让我置身事外。”牵扯不清的身在外地的旧部若是出事,他必定要受到牵连,被皇帝排揎甚至罚俸都无所谓,要命的是,之后一定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把他往死里整治,不论是捕风捉影,还是有凭有据的弹劾,他现在都受不起——他这儿子上回甩给他的一大堆事情,他尚未料理妥当。并且,他自己都不相信真的有料理妥当的一日。
“……”程询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你就算再恨我,眼下也不能不顾及别的至亲,把我往深渊里推吧?”程清远是真的急了,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多给我一些斡旋的时间,就那么难?我现在这处境,你该比我更清楚。”
程询仍是沉默以对。
程清远的语声更低,眼神特别复杂,“不论到何时,你得承认,把我逼到这个窘迫的处境,一是你料事如神或是有高人相助,二是我从未真的依照所思所想,绝情地对待你。”
“我承认。”程询终于出声道,“这一点,我感激。”
今生不同于前世。
今生,是他先一步给了父亲措手不及,也就变相地给了父亲心存乐观、希望的机会。而在前世,完全相反。
前世那种情形,他只有屈服或与至亲决裂两个选择。这一生,没发生那种激烈到堪称惨烈的情形,事态进行得要和缓不止百倍。
所以,父亲的恨意是逐步累积,做不到短时间内认定他是无药可救的逆子,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整治他。
所以,父亲真的算是一直有意无意间给他机会,也给父子情分得以恢复的机会。
不然的话,哪里会有斗不过儿子的次辅?又哪里会出现在家中迅速被架空的次辅?
这些,他都明白。并且,他曾利用过。
程清远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面上的疲惫之色更重,“既然如此,你这会儿就给我个说法吧。”
“您答应我一些事的话,这事儿就可以商量。但不是现在。况且,事情也没严重到刻不容缓的地步。您说是么?”程询道,“先进去喝喜酒吧?不少人刚刚都问起您。”
“……”程清远深凝了他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终究是无力地颔首,“好。回府之后再说。”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走出窄巷,进到喧嚣喜乐的黎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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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下来,徐岩的感受只有一个字:累。
这亦是怡君跟她说过的。
真的是太累了,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梳妆穿戴。
奇了怪了,下午才上花轿,新娘子早早的打扮好是为什么?嫁人就缺理啊?——这些,她腹诽好多回了。
这么累,这一日还不能照常吃东西喝水,要避免在花轿上闹笑话。
她这小身板儿,本就比不得寻常人,在这一日,颇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幸好,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她私底下跟母亲这么说的时候,母亲直接把她的耳朵拧红了,说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你这么二百五的新娘子。
当时不服气,后来再想想,就只觉得好笑。
拜过天地,过来把她当花瓶观赏的女眷之中,徐岩看到了怡君和程夫人,婆媳两个那份儿亲近,跟母女似的。她忍不住笑了笑,心说这小妮子,真是争气——就像是照着她的期许走过来似的。其实与她无关,知道,但就是特别高兴。
怡君呢,当时对她眨了眨眼,笑容却是温温柔柔的。
她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呆了一呆。这样的怡君,俏皮、灵动又温柔的怡君,太少见了。随后就想,这女子,真是怎么样都好看,太招人喜欢。
干嘛托生在了廖家?要是自己的亲姐妹该多好?刚一冒出这念头,她就让自己打住——若是跟母亲说起,她的耳朵一定又要遭殃。
喧嚣、热闹散去,确定再没人来之后,她将喜娘打发走,唤来陪嫁的丫鬟,径自摘下凤冠,歪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