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2 / 2)

程清远再次冷笑,“得失之间,我自有衡量。但愿你能一直让我得益更多,否则,要你何用?”

“这话说的。”程询语带笑意,“如今要不是因为娘和二弟,我真不稀罕这出身。”停一停,继续道,“今日我大动肝火,为何?因为我从没想过,你居然能做出那种事——居然利用我看一眼都嫌脏的人,促成更肮脏的裙带关系。廖彦瑞那档子事,让我震惊、发指,而眼前这档子事,让我恶心。”

男人,官场上的男人,最让他不齿的一类,便是利用裙带关系获得利益的货色。众生平等,在相同的事情上,都无辜。可有些人就是不在乎别人的一生要怎么度过,就是不肯给予女子哪怕一点点的尊重。

这是不对的。

女子,除了在歧路上执迷不悟的,都有资格得到相对来讲更平顺的路,不该被人当做棋子。

这世道之下,只有从骨子里惧怕女子的男人,才会不遗余力地看低看轻女子。那何尝不是一种令人不齿的自卑。

程清远发现,对于程询而言,激怒他是件特别轻易的事。他克制着,告诉自己不要发作。发作也没用,何苦白费力气。

“你已经是这样了,我不能不做更坏的打算、更糟的设想、更缜密的准备。”程询站起身,从书架上隐藏的暗格之中取出一个大大的、厚重的牛皮纸袋,走到程清远跟前,“这些,是你为官这些年以来触犯刑法的记录的一部分。你忙着算计我,不过是想逼着我亮出底牌。好,今日,我就亮出这一张。”他把纸袋递到程清远手里,“你且好生看看吧。”

程清远的眼神转为狐疑,接过纸袋,取出里面厚厚一沓纸张,凝神阅读。越看越心惊:工工整整誊录的桩桩件件的事,最早可追溯到十年前,最要命的是,一字一句,都是照实叙述,没有故弄玄虚夸大其词之处。

程询俯视着他,眼神凉薄。

父亲不会知道,这些记录是怎么得来的。前世,有那么几年,他都怀疑自己与父亲的位置颠倒了——做父亲的惹祸,做儿子的收拾烂摊子:父亲埋下的隐患太多,不断有人找到他,有理有据地细说与程府的来往、纠葛,要他出手相助,予以益处。他要针对每件事、每个人寻到别的把柄,再安排人手绕着弯子发落掉。多达几十起。

做父亲的作孽,做儿子的善后。

跟谁说理去?

气闷了很久很久,而在今生,要感谢那一段岁月。

今日他让父亲看的,不过十中之三,但也足够父亲为此忙碌三二年了——如果不会破罐破摔的话。

程清远看到中途的时候,额头上沁出冷汗。

程询不动声色。

程清远全部看完之后,匪夷所思,又因这匪夷所思生出恐惧,“这些……你从何处得来?”

“这就怕了?”程询讽刺地笑一笑,“不都跟你说了,你也应该清楚,这只是一部分。”

“我问你,这些从何处得来?”程清远猛然跳起来,“谁?!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地盯着我?!”

程询抬头望一望上方,一字一顿,“苍天有眼。”

“你想做什么?!”程清远此刻的状态,说是恼羞成怒也行,说是不管不顾也行,“你想用这些告你的生身父亲不成?!”

“那要看你。”程询逼视着他,“让我过的顺心,我便给你销毁罪证、除掉一丘之貉的时间。不信,你就试试。”

谁犯错,谁善后、受罚。憋着火气给这所谓的父亲收拾烂摊子的日子,他过够了。除了柳元逸一事,再不会了。

“……”已经责骂过的言辞,程清远不会在朝夕之间重复。可除了责骂,他能说什么?这样的情形之下,任何解释都是无力并可笑的。

“此刻起,让我过的遂心、如意,别让小人在官场给我使绊子,别让我出任何意外。再给我添堵,试图让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你这些罪证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到官场乃至民间。这点儿能力,我总是有的。”程询气定神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豁出去了,我也愿意看看,能被你连累到什么地步。”

朝廷重臣,只要没有篡权谋逆,皇帝给的惩处,大多是令其致仕,全自己的颜面,毕竟是自己选拔入阁的人,毕竟没功劳也有苦劳——于今上而言,则一定会成全先帝的颜面。严查的话,牵连甚广,会引起朝野震动、官场人人自危,弊大于利。

只是,致仕?那是程清远绝不能够接受的。

程询再清楚不过。若不了解,不会如此行事。“在你销毁这些罪证、除掉相关的这些人渣之前,我有个条件:厉骞那厮,你欣赏,想把他培养成你的爪牙,可我厌恶。近日,瞧着形势,顺势把他打发掉。不然的话,程家的状元,就会在明面上与榜眼势如水火,到时你是冷眼旁观,还是帮他?”

程清远的面容涨成了猪肝色,身形晃了晃。

程询转回到书案后落座,拿起一册书,“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以走了。”语毕,敛目阅读。

过了好一阵子,程清远方能举步,慢慢地走出书房。

程询端茶喝了一口。门外传来小厮的低呼:“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少顷,程禄疾步进门,“大少爷,老爷晕过去了。”

“去请个大夫来瞧瞧。”程询道,“等老爷醒了,自会决定要不要告病请太医。”

“是。”

很快,书房内外又安静下来。

狠么?狠。

但只是一报还一报。而且,这大抵是刚刚开始。

.

当日深夜,葛金葛木带领五名护卫到访白云庵,与主持叙话一阵子,随后,将凌婉儿悄然带离庵堂。

凌婉儿在睡梦中陷入昏迷,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别处,惊惶不已,要出门,门窗被反锁,大声呼喊,无人应答。

至晚间,门终于打开来,有两人相形入内:朱鸿、顾景年。

凌婉儿的心沉到了谷底。早就想过,这两个人会因为她的主意不成生出怨恨,百般踩踏。这许久,两人不曾有过举措,她又听闻他们已经到锦衣卫做了芝麻官的小跟班儿,便以为是无暇他顾,淡忘了先前那档子事。

却不料……

朱鸿、顾景年之所以前来,是因有锦衣卫把凌婉儿近日行径如实告知了他们。他们听了,肺都要气炸了:这事情说来说去,是他们受她的唆使意图不轨没能成事,她若再不安分,还想在角落之中搅动是非,最终没脸的可不是她,只能是他们。要知道,他们两家可是跟廖家、徐家立下了字据,凌家给人交代的,便是凌婉儿遁入空门。

凭谁能想到,到了这地步,到了成为小尼姑的地步,她还是不安分。

能怎样?

两个人鉴于前车之鉴,又在锦衣卫提醒之下,终于是明智了一回:去找舒明达讨主意。

舒明达听完,斟酌片刻,说没事,你们若是愿意,我就给你们安排一番,你们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成。不愿意也没事,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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