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7节</h1>
午后,商陆终于遣人来给碧君传话:若得空,便在南廖附近的茶楼一叙。
碧君思量好一会儿,索性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怡君:“你替我去见他吧。我对他,再没什么好说的。”
怡君审视片刻,留意到姐姐的言不由衷,道:“我妥当安排,陪你一起去见他吧?”她见到商陆,若彼此都不耐烦细说原委或有一方反应迟钝的话,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碧君认真想一想,颔首表示赞同。
得知姐妹两个要去别院赏梅,顺道取材作画,廖大太太虽然颇有微词,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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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终于得以再一次见到商陆。
再一次?这样说并不准确。上一次,只是她遥遥望见了他,他甚至都没往上望一眼。
碧君这样想着,心头再次泛起苦涩,在珍珠帘后落座,对紫云道:“请商公子进来。”
紫云称是而去,片刻后,因着商陆进门来。
隔着珍珠帘,除非绝佳的眼力,否则一切看来都是影影绰绰。
碧君只是寻常一女子。
莹然落泪之际,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忍下了泪,更忍下了心头的万般不甘,轻声道:“商公子到访,不耽搁课业么?又因何而起?”
来此处,的确是要向姜先生请假、得到允许才能成行。商陆闻言,只有满心羞愧,拱手道:“有些事,需得来给大小姐一个交代。”
“当真是难能可贵。此间没有需得防备的人。”碧君双手死死地纠缠到一处,“你说。”
商陆低下头去,面色逐渐转红,踌躇好一会儿才道:“我本该尽早前来,却因境遇转变,举棋不定……是我之过,万死难辞其咎。眼下,我已打定主意求学,别的事,都需搁置不提。对不住的人,无可弥补。此番既是来告罪,亦是来听凭发落。”
读书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能在言语间粉饰周全。碧君讽刺地一笑,却在笑的同时掉了泪。
她轻轻地吸着气,语带清浅笑意:“要发落?你倒是说说,想要怎样的发落?”
“……”商陆答不出,甚至没预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碧君抬手,拭去面颊上的泪,语气里有了几分冷冽之意:“看似是来告罪,其实是笃定旁人不会怪罪。不然,你如何敢来?你这样的人,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否则,再过十年二十年,我怕是都看不穿、想不到,人可以恶劣到这地步。”
商陆再度深施一礼,头垂得更低,“不管如何,今日前来,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听凭大小姐发落。”
碧君用力地咬住唇。发落?她的确是有这个心思,但是,怎样发落他?该用怎样的由头发落?
总会有整治、要挟他的法子,自己想不出,怡君一定已经想到了。
她相信妹妹。
她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来,思量再三,说起最要紧的事:“你与南廖的任何人,从不曾相识、结缘。”
商陆语气诚挚:“在下明白。再过多少年,都不会提及南廖。”
“……”这是她希望听到的答复,亲耳听到之后,却怎么这么难受?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定定地望着珍珠帘外的男子的轮廓,好半晌,如若叹息一般地道:“你,退下吧。”
商陆称是,却没即刻退下,抬了眼睑,缓缓地望向珍珠帘,试图看清楚端坐在后方的女孩。
不论情意深浅,他是真的喜欢过她。这是他生平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以前没顾上告诉她,以后,没机会了。
终于,他再行一礼,默默退离她视线之内。
吴妈妈赶到商陆近前,笑容可掬,“商公子,我家二小姐有几句话要知会您,烦请您移步到外院暖阁。”
商陆自是不能回绝,随她来到外院暖阁。
进门后,在吴妈妈的示意下,商陆望见坐在北窗下独守一局棋的女孩:高雅、美丽、婉约——看到她之后,他对她是这样的印象。
吴妈妈通禀之下,怡君闲闲望他一眼,继续凝神看着棋局,语气透着疏离:“你是谁,我已清楚。眼下,给你三条路,你选一条,如何?”
商陆行礼道:“愿闻其详。”
怡君落下一子,端茶啜了一口,方继续道:“与我对弈三局,你若赢了,那件事就此揭过不提,只望你守信重诺;你若输了,那就愿赌服输,依照我的心思行事,留给我是你有错在先的凭据。——这是前两条路。第三条路,是我不管不顾,仗势欺压你这个书生。商公子,依你看,我若是选第三条路,有几分胜算?”
有耍赖的打算,并且直言不讳——商陆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她,但见女孩笑意从容,甚至甚为坦荡,似是刚刚说起的只是微末小事。
他心下一惊,到此刻才知道,碧君时时夸赞的聪慧的二妹,原是这般的难相与。
说来说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只给他一条低头认栽的路。
而他,有别的选择么?
——她当真不管不顾起来,称他带着小厮闯进南廖别院,意图不轨……谁会偏袒他?这可是程家托人求娶的闺秀。
他焦虑地斟酌措辞期间,怡君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他。
昨日他在状元楼与杨汀州说过的话,先是紫云复述,后又杨汀州派小厮过来道明始末——对于原委,她已心中有数。
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欺瞒、辜负姐姐,都不是姐姐单方面造成。
既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又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局面,就别怪她给他出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