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昵地拍了拍商陆的肩,“你肯对我和盘托出这些想法,便是信得过我,我感激。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了,日后再不提及。至于付家那边,我并没告知你的姓名、底细,只管放心。”
商陆愈发感激,“公子待我如此,在下荣幸之至。”
“这不就又见外了么?”杨汀州端起酒杯,与商陆手边的酒杯轻轻一碰,“你要是没点儿真才实学,姜先生怎么肯收你?虽然姜先生只肯与我们做一时的师徒,但我们何时都要记得这份同窗之谊,对吧?来,干了!”
商陆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站在隔壁雅间墙前听完原委的碧君,僵在原地半晌方能移步。
她转到窗前,望着雪白的窗纱,只觉眼前一片空茫。
与自己的事情了结了么?商陆始终没给她一个交代,却在这期间惦记上了与付四小姐的亲事。
——心意不是墙头草左右摇晃的话,哪里能有挣扎一说?
他把她当什么了?
过客么?
好,很好。是过客,真的很好。
她微扬了脸,轻轻吁出一口气,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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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君仔细看完廖芝兰亲笔书写的柳公子一事原委,不动声色。
她把信纸照原样折叠起来,轻轻放下,目光凉飕飕地落在廖芝兰脸上,“看完了。”
廖芝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作何感想?”
“要去报官么?”怡君微笑,“你希望我那样做么?”
廖芝兰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仅此而已?”
怡君亦扬了扬眉,“不然呢?连你一并嫌恶?我想,但没有必要。事发时,你尚年幼,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语双关。不会嫌恶廖彦瑞的女儿,亦不会嫌恶程清远的儿子。
廖芝兰很明白,心知自己多半要无功而返,想一想,她问:“明知如此,你仍愿意嫁入程府么?”
怡君言简意赅:“终身大事,父母做主。”
“令堂这几日很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昨日一早,曾派管事妈妈送了一些衣料到北廖,说什么担心我们日后吃穿都会一落千丈。这般做派,惹得家母甚是不悦。地位起落,自有当家做主之人承担干系,妇道人家闲来说说闲话,是人之常情吧?”
“的确是。你们可以说。”怡君和声道,“我们两家多少年来都是明里偶尔走动暗中相互踩踏,你们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意外。只是,你们也要想好了,逼着南廖当真落井下石的话,又当如何?”
“……那些便不需说了。”廖芝兰笃定地道,“这一番谈论下来,让我愈发确定,你与程询是暗度陈仓在先。”
怡君笑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长处、短处就都在这儿了: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度日了,还有闲情揣度别人的大事小情,这是心宽,还是狭隘?”
“随你怎么想。”
怡君又道:“你来此处,令尊、令堂和令兄知情么?”素手把玩粉彩茶盏片刻,她扬声唤阿初进门,“安排车马、人手,把北廖大小姐送回家中。她若在路上出了岔子,担干系的能是谁?”
阿初即刻会意,在门口转个身,招手唤等在廊间的四名护卫到近前。
廖芝兰与巧春齐齐变色,后者已恨不得要哭出来。
巧春本已被关押到了别院询问,因着廖芝兰百般求情,廖彦瑞和文氏才手下留情,让她回府继续当差。文氏有言在先:若当差期间,大小姐再出岔子,那她余生就只能在庄子上度过。
今日,廖彦瑞被传进宫,廖文咏去舒家回话,文氏忙着清点家当——廖芝兰总算找到了溜出家门的机会,带着她乘坐马车到了南廖附近。
南廖姐妹两个出行,是意外之喜。
廖芝兰当即唤车夫远远地跟随,便有了此刻坐在一起叙话多时的事情。
这会儿怡君发话,巧春便知道,自己和小姐回北廖之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尽心服侍这些年的小姐到底是走上了歧路,自己作为她的心腹,要跟着受到惩戒。
若能重来,她会在小姐派自己去周府传话的时候阳奉阴违,把小姐的打算告知南廖二小姐,那么在此刻,自己便不是爪牙帮凶,可以功过相抵。
廖芝兰还算镇定,冷笑一声,“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怡君温然一笑,移开灯罩,把手中纸张展开、竖叠、点燃,“这亦是我好奇的。你我边走边看。”随后,她对廖芝兰再没说哪怕一个字。
没必要。
谁吃了亏、占了先机,只是运气光顾。走运便惜取,不走运便承受。没别的选择。
言辞刻薄地奚落、雪上加霜的事,她不见得一生都没闲情做,但要分对谁。
对廖芝兰,她没这份好心情。
不值当。
廖芝兰若能成事,成于一桩罪孽;眼下不能成事,算是败于那桩罪孽。
比起这档子事,两个书生去北廖提亲的事,当真是不值一提。
品行烂到根底的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不如省省力气。
怡君去往四楼,刚要进门,碧君走出来。
碧君带上房门,轻声道:“走吧。我已明白,无需再留。”
怡君点头说好,和姐姐一同走出状元楼,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