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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宜时也不傻,自然听出了谢子的言外之意,可他也不在意,他本就看不上庶奴,还尤其讨厌谢子,自然不会在意谢子对他的态度。
“去穿衣裳。”谢瑾瑜随手将板子放在桌子上。
他没有有任何安抚的意思。
事实上,能够被他亲自责打已经会被所有的庶子庶奴羡慕了。
庶子身份低微,未入遴选的庶子谢瑾瑜连是哪家行几都是不知晓的,即便是千辛万苦入了遴选,过了考核,可以侍奉谢瑾瑜,这时才能得到谢瑾瑜赏赐的名字。
到了谢瑾瑜的身边自然要仔细的服侍谢瑾瑜,谢瑾瑜又是一个事事有规矩,日日要守礼的人,犯了什么错,要挨什么打,自然是同为庶奴的来进行责打。
谢瑾瑜只会高高在上的看着,或者不看。
亲手责打的这种近乎于过分亲昵的行为,他们一年也不会有一次。
亲手责打,某种程度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极好的安抚了。
“是。”谢宜时乖乖的去拿了谢子手上的衣衫。
与谢子他们常年的纯色不同,谢宜时的衣衫虽然同样的单薄,但是在纯色上面做了一些刺绣,虽然只是绣了一根青竹。却也足够谢宜时欣喜若狂了。
他本以为要与庶奴穿同样的衣衫。
那样的话,谢宜时宁可抱着嫡兄的大腿,千求万求也不要穿。
谢宜时美滋滋的把衣衫穿上,也不要人伺候,利落的穿上袖子,就是系扣子的时候有些慢,因着打了手板子,手指微动还是有些疼的,他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
“公子,没有里裤吗?”谢宜时拿着手里薄薄的裤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公子,侍奉公子的规制衣裳都是没有里裤的。”谢子在一旁陪着笑说道。
这种小事,自然是他来解释,若是事事都劳烦他的公子开口,要他跪在旁边作甚?
谢宜时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只是弯下腰沉默的把裤子套上。
裤子比上身的衣衫还要薄上一些,又因着是纯色的缘故,几乎入眼就能若隐若现的看到裤子下面的身体。
长度倒是足够,到了脚踝处。
最后才是鞋子,与谢子等庶奴的布鞋不一般,谢宜时的鞋子是用上一些绸缎做的,比庶奴好些,倒是符合他的身份。
一身的衣衫全部穿好,谢宜时倒是不用谢子提醒,自觉的跪在地上。
他的腰身很细,冬天早上的微风轻轻的吹动他的衣衫,勾勒出了姣好的身姿,再加上谢宜时此刻眼角和脸颊依旧通红。
瞧着就让人想着仔细怜惜一番。
不过,谢瑾瑜向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既然你已学过礼法,大体规矩想必是知晓的,到我身边来不似你在家中,不是叫你来做少爷公子的。”谢瑾瑜靠着椅背,面色严肃的说着。
“虽然不必做一些杂事,可是一些侍奉也是要做的,规矩也是一项项都要守着的,若是你受不住,开口,转身离开便是。”谢瑾瑜从来不缺人侍奉,自然更不会勉强。
历来都是旁人主动讨好,请求侍奉他的。
“是,奴婢知晓了。”谢宜时轻声应了。
他自然是不会离开的,离开之后哪有什么前程可言,且他日日夜夜盼着侍奉嫡兄,哪里舍得离开。
再说,他的嫡兄对他并无偏爱,若是离开,哪里能后悔再登门呢。
谢宜时的自知之明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晰过。
他就像是一只炸毛,脾性不好的野猫,被人捡了去,自以为得到偏宠,时时炸毛想要获得更加多的偏爱,可是一旦发现他并不被偏爱,浑身的刺立刻就没有了,比家猫还要乖顺,任由抚摸。
“去把碎瓷片拿过来。”谢瑾瑜示意谢宜时把他刚刚扔在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
“是。”谢宜时已经学会句句有回应。
有些哆嗦的走到瓷片碎的地方,他还没有适应这样的寒冷。
谢宜时矮下身来将碎片一片片的捡起来,放在手上,碎片并不多,他一只手勉强能放得下。
很快捡完的谢宜时,双手捧着碎片就跪回到谢瑾瑜的面前。
“谢宜时,你知道这茶盏价值几何吗?”谢瑾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仿佛刚才所有的嚣张都不复存在的谢宜时问道。
“奴婢不知,想必公子用的必是上品。”谢宜时诚实的说道。
他确实不知,他仔细见到这茶盏的模样就已然成了碎片,他又不是什么专门烧制瓷器的,能一眼认出来。
不过,历来会瞧眼色的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捧了一句谢瑾瑜。
“还是有几分眼色,这是与皇家同出一窑的茶盏,也不能白白的碎掉。”谢瑾瑜自小听奉承话听惯了,自然不会因此暗中窃喜。
“您是要奴婢赔吗?”谢宜时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赔?你身无恒产,拿什么来赔?”谢瑾瑜反问道。
谢宜时
', ' ')('低着头仔细盘算了一番,发现他确实赔不起。
他是嫡庶子,父族的财产自然是没有他的份儿的,连谢瑾年都只能分得两成,还要看谢瑾瑜的意思,他自然是看都看不到一眼的,母族也不是很贫穷,可他的母亲并非原配,财产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自然会由他母亲自己支配,给他使用,私下里贴补一番,可是正经来说,是不能过户到他的名下的。
而正大光明要用钱的,是必须得到嫡兄的允许的。
一个家族的财产,一般是由长辈共同执掌一小部分,一大部分是由年满十四岁承嗣的嫡长子来执掌的。
而一旦动用一定份额的财产,是必须要有嫡长子的落章同意的,否则不要说私人,官府都是不认的。
当然,也不是说嫡长子的权利无穷无尽,凌驾于长辈之上的。
每一年的年底承嗣的嫡长子都要向父辈具体说明每一年财产的具体用处,接受父辈的全盘检视,如果有数目对不上,自然要问责,严重就会请家法。
当然,为了防止有些小人贬嫡尊庶,使着法子磋磨嫡长子,动家法也不是轻易动得的,要请嫡长子的母族,父族的祖辈,至少两家交好的世家长辈,官府再来派遣人,只要有一方有理有据的驳斥,这家法就落不到身上。
甚至,嫡长子自认无错,认为上述人等勾结暗害于他,可以直接去敲登闻鼓,不必挨板子,直入金銮殿告御状,请圣裁。
所以,如果说谢瑾年还能有些钱财,谢宜时是除了谢瑾瑜日常拨给他的月钱,名下是多余一分都没有的。
就连这月钱,也是因着他嫡庶子的身份才拨给他的,那些庶子是没有这些的,只有在过年,挨个给谢瑾瑜和自家父亲磕头拜年的时候,才能领上两个大红包。
而谢瑾瑜那与皇家官窑同批次出的茶盏,自然不是账面上‘贫穷’的谢宜时可以赔得起的。
“那您的意思是?”谢宜时有些苦恼的问道。
他自小就没有为钱财费过心,他的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贴补从来都是不少的,加上谢瑾瑜去的少,自然不会管束他的用度,一向都是随意的紧。
“谅你资产不丰,这东西就赏你了,可我这茶盏也不能白白的碎了,你便时时带着,无事闲时便跪,什么时候跪的每一块儿碎片不如小指般大,便不用跪了。”谢瑾瑜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对于谢宜时足够残酷的惩罚。
谢宜时自小养尊处优,又没有接受过多少调训,若是平时跪一跪倒是也能撑的住,可跪在瓷片上,又长久的跪着,对他来说绝对是一项磨练心性的惩罚。
谢瑾瑜也正是看中这个惩罚足够磨人,才选了这种。
他并不会因为刚刚谢宜时的装乖卖巧,就忘记以往,甚至刚刚进门的时候的谢宜时是多么桀骜不驯。
他需要磨一磨谢宜时的性子,而不是贪图一时的痛快让以后的日子都过的鸡飞狗跳。
“是,多谢您。”谢宜时忍着想要质问的想法,应下了。
他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却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他明明已经很乖顺了,就不能稍微的疼爱他一点吗?
但是,他终究还是看清了一点形式,没有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公子,朝食准备好了。”谢子眼见瞧着谢丑出来院子跪在不远处,轻声与谢瑾瑜说道。
“嗯。”谢瑾瑜不会拖延自己的用饭时间,应了一声,就站起来了。
谢宜时连忙往一侧挪了挪,给谢瑾瑜挪出位置。
“跟过来瞧吧。”谢瑾瑜见他乖觉,难得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的说道。
谢宜时,按照身份来说是有资格近身服侍谢瑾瑜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的规矩大差不差,他一定是比谢子更可以近身服侍。
而服侍的规矩,对于不是按照正常流程进入府内的他来说,没有人教给他的,只能他仔细的看,认真的学,暗暗的揣摩,直到他与其他庶子的规矩一般好。
“是,多谢公子。”谢宜时愣了一下,利索的捧着瓷片站起来。
“谢子,使人给他拿个盒子装着。”谢瑾瑜瞧着谢宜时手上的东西,开口吩咐道。
“是,公子,谢酉。”谢子随便指了个人。
跪在下面的谢酉默默的退下,去取东西。
谢瑾瑜便不再管这些,自顾自的往饭堂走去,什么都没有他吃饭重要。
作为承嗣的嫡长子,他自身的安危康健,是第一要紧事。
饭堂里早就是准备好了,即便谢子一直在谢瑾瑜身边伺候着,谢丑也把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
因着早上刚刚净过手,谢丑只是使人准备了热帕子,谢子跪在地上仔细的给谢瑾瑜擦着手指,谢宜时就跪在不远处看着。
朝食谢瑾瑜用的很香,谢宜时大着胆子瞧着谢瑾瑜用餐时候的模样。
他并没有见过谢瑾瑜是怎么用饭的,更不要提同桌而食了。
往年,即便谢瑾瑜回到老宅,也是与他的父亲,以及嫡
', ' ')('亲的叔父一起用饭,他根本不得见谢瑾瑜。
就连服侍用饭,也是长辈的庶奴在侧。
谢瑾瑜用饭很是有规矩,看着就十分优雅,他的动作并不慢,但是并没有什么狼吞虎咽的感觉。
他朝食一向用的要快些,若不是为了身体着想,谢瑾瑜并不喜欢大早上就要吃些东西的。
所以,是能快则快。
惯例的流程服侍着谢瑾瑜用餐,漱口,净手,看的谢宜时瞪大了眼睛,好似在看什么稀奇的样子。
他从未知道,仅仅是用个朝食,嫡兄的规矩就是这般的细碎又庞大。
着实不怪谢宜时没有见识,本朝严格限制买卖人口,使用奴隶,就连宫中侍奉的奴才都是与前朝相比减少了不止一半。
皇家尚且如此,更不要提旁人了。
世代家仆都是不成的,五代必须放归自由身,还要给予钱财置办家业,每家的死契的奴隶都是有严格限制标准的。
所以,因着人手不够,大家都是请些帮工的,谢宜时虽然有人伺候,精心归精心,可像庶子这般事事有规矩,是完全比不得的。
用好饭的谢瑾瑜再次回到了门前的那把铺着虎皮的椅子上。
庶奴们也并没有像以往服侍过谢瑾瑜用饭之后就各自去做事,而是齐齐的跪在院中。
他们的晨训还没有开始,自然要补上的。
唯独谢宜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自己装着碎片的盒子站在一侧。
“小公子,现在是奴婢们的晨训,您可以到那边儿去跪碎片等着公子。”依旧是谢子笑眯眯的提醒道。
也只有他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主动提醒。
谢宜时抬眼看谢瑾瑜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明白这也是谢瑾瑜的意思,他舌尖抵着上牙膛,还是在离着谢瑾瑜不远的地方,蹲下身子,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碎片倒出来,咬着牙,跪了上去。
他并不喜欢听谢子的命令,甚至根本不喜欢听谢子说话,但是他又不能拒绝现在谢子的种种提点,否则他就是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瑾瑜可不会有什么耐心事事提点他。
他是来侍奉嫡兄,而不是让嫡兄心烦的,这一点,谢宜时分的很清楚。
跪在碎片上很疼,和刚才还穿着厚厚的不一样,这次他身上的裤子薄的与他往年的夏服一般,自然是半分疼痛都不能阻挡的。
再加上天气寒冷,谢宜时浑身上下就没有好受的地方,若不是心脉一直是炙热的,他是撑不住的。
谢宜时跪的倒是笔直,他再怎么样,也是大家出来的子弟,可以说他不通礼法,不知规矩,但姿态却不会畏畏缩缩。
地位,血脉,让他天然就拥有着自信。
谢瑾瑜见他跪好,就不再管他。
“昨日还算勤勉,眼下快到年底,各处各事都要比寻常忙上不少,什么章程都和往年一样走,万不可出现什么纰漏。”谢瑾瑜依旧声音淡淡的坐在最上面给着自己一群庶奴训着话。
晨训并非只是训斥,更多的是警示作用。
毕竟,能到他身边都是经过严苛遴选的,如果每日都会犯错,那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呢。
“是。”十二个人齐声应下。
声音虽不尽相同,出口的内容却一致。
“公子,奴婢有事回禀。”谢子见谢瑾瑜没有再训话的意思,立刻膝行两步,高声叩首说道。
“抬起头说。”谢瑾瑜靠着椅背允许了。
当然,并不是他多疼惜谢子,只不过俯身回话的声音比较闷,他并不是十分喜欢,一般情况他都不会让庶奴这般回话。
“奴婢该死,昨日查看您浆洗衣物,才发现您贴身的寝被,有一处脏了。”谢子跪直身子,一字一句的禀报。
“瞧着痕迹,怕是已有七八日。”谢子又咬着牙禀报。
“谁发现的?何时发现的?”谢瑾瑜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有耐心的询问着事情的经过。
“公子恕罪,奴婢该死,是奴婢发现的,心中有了惧怕,就偷着送到后院儿浆洗了,便被大哥察觉了。”谢午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装死,立刻往前手脚并用的连爬几步,趴在地上,虽然身形颤抖,但依旧口齿清楚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昨日发现,打扫的不禀报,浆洗的不禀报,就连谢子你,也瞒到了今日?上下串通,沆瀣一气,欺瞒主上,你们想做什么?嗯?”谢瑾瑜依旧不紧不慢的训斥着,他的声音都没有变大,可任谁都能听清他的愤怒。
“奴婢该死。”谢子连同谢午,甚至浆洗的几人都爬出队列,一起叩首认错。
其他的庶奴也不敢出声,默默的弯腰,陪着挨训。
就连事不关己的谢宜时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寂静的气氛足足过了一刻钟,除了谢瑾瑜每个人都在提醒吊胆的等着,等着谢瑾瑜最后的判决。
“怎么罚?”谢瑾瑜冷声问道。
“回禀公子,当含针一根,掌嘴五十
', ' ')(',鞭背一百七十,扣半年月钱。”谢子早就心中有数,立刻说出他们应当承受的惩罚。
“那还等什么,等我请你们?”
“是,去取鞭子来。”谢子转头轻声吩咐了身后的谢丑。
他虽然知道惩罚会是什么,但是他并没有把鞭子拿出来,着实太过刻意。
毕竟,他们晨训一向都是挨板子的。
谢丑很快就拿了十二条鞭子过来,实际上用不到这么多,但是为了避免一些意外发生,他还是拿够了人数的。
他一向很稳重,做事从不会出错,甚至稳重的有些笨拙。
当然,只是相对这些在谢瑾瑜身边伺候的一等一的精明人而言。
“罪奴承刑,一百七十。”谢子率先把上身的衣衫全部脱掉,赤裸的背部裸露在冬日的早间。
其他几个人也立刻按照章程,与谢子说同样话,做同样事。
自谢丑开始,拿着鞭子,按照顺序站在受罚的庶奴身后。
鞭子第一下并不是抽在罪奴的背上,而是甩在地上,抽个空响出来,以表示自己会使用鞭子,并不会在惩罚中放水。
第二下才是抽到罪奴的后背上。
每个抽鞭子的庶奴力气都不小,这也和数目有关。
庶奴的规矩里,挨九十九鞭子与一百零一是完全不一样的。
凡是数目超过一百,一百之后是每一鞭子是必要鞭鞭见血,若有一鞭未见血,整个数目重新打过,没有一丝容情,甚至就连抽鞭子的人,抽过之后也要因惩罚不利,要挨上几鞭子。
一百七十下,从谢子谢午,到谢未谢申,甚至谢酉,没有一个人在挨鞭子的时候身形有所晃动,一个个都仿佛不倒的山一般,一动不动。
即便抽出了血,抽掉了一些皮肉,依旧是那样,一动未动。
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谢宜时则是被这鞭子与血肉齐飞的场面有些吓到了,就在刚刚,他还未挨了二十个巴掌而感到羞耻,不能接受,转头就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惩罚。
这让他不禁感受到了,这座他曾经来而不得的府邸的规矩到底有多么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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