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今天的尹睫淑看起来,眉宇间有一丝忧虑、失落,甚至还有一点烦躁。
“陛下,听说宫中来了个高丽美女,臣妾倒很想看看。”姚楚菲笑着请皇上坐下,说道:“陛下可真是艳福齐天,连高丽也进献上了美女,不知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把她纳入后宫之中?”
王竞尧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下:“那个高丽女人怎么处置我还没有想好,皇后就不用取笑我了。”
“对了,尹睫淑,这些日子你一直陪伴着皇后,真是辛苦你了。”王竞尧忽然对着尹睫淑说道:“要说朕也真应该给你一个名分,这样吧,朕抽空让那些大臣们议议,给你一个什么封号为好。”
姚楚菲听了一喜,急忙对尹睫淑连使眼色。那尹睫淑只淡淡地谢了个恩,既没有太大的惊喜,也没有失礼的地方。好像皇帝口中的话,完全和她无关一样。
“还有个事。”王竞尧叹息了声:“朕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她趁着你沐浴的时候,把你那块玉佩偷出来把玩,正好被朕看到,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你的东西,小音被朕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玉佩朕已经带来了,现在还你你吧。”
他将玉佩送到尹睫淑面前,谁想到尹睫淑看了没看,淡然笑道:“我说这块玉佩去了哪里,原来是被锦屏公主拿去玩了,既然公主喜欢,那就当是民女孝敬给公主的吧。”
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在尹睫淑的眼里,竟如同分文不值,而且她的神色从容镇定,一点也没有什么不悦的地方,无论王竞尧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一点破绽出来。
“玩笑。”王竞尧将玉佩硬塞到了尹睫淑的手里:“这块玉佩连朕的宫中都没有,朝廷中一大半的大臣只怕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怎可以随随便便就送给一个小女孩。嘿嘿,不过朕今天能见到这样的宝贝,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这话让皇后起了好奇之心,接过玉佩仔细看了半晌,叹道:“真的是好精致的一样东西,尹睫淑,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宝贝的?”
尹睫淑从从容容地道:“这是民女的父母留给我的,也算是给我的一个纪念吧。有的时候,我看到这块玉佩,总是会想到父母的样子,甚至经常为此而流泪!”
甚至都不用王竞尧继续追问下去,这和小音说的,尹睫淑常常对着玉佩流泪是完全一样的。皇后听着,想到她的身世,心中也有些伤心。劝慰了几句,还在那叹息不止。
王竞尧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她面上的神情从容真诚,在她的眼睛里你也一点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显得那样的真诚无暇。
这样的人,要么句句说的都是发自内心,完全没有一点欺骗别人的意思。要么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完全压制在最深处。王竞尧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希望是前一种结果,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
“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啊。”王竞尧淡淡笑了下:“想必你祖上有大富大贵之家。哎,说实话,别看朕当真这个皇帝,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珍贵的东西,真是大开眼界啊。”
尹睫淑忽然跪了下来,将头垂得低低地说道:“民女有事情隐瞒着陛下,请陛下恕民女欺君之罪!”
王竞尧也没有让她站起来,坐到了边上的一把椅子上,说道:“说吧,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尽管说出来。”
尹睫淑这时居然轻轻抽泣了起来:“民女的祖上,也曾经在前朝为官,名叫尹善忠,曾经担当过太子太师,颇得当时皇上信任。这块玉佩,正是前朝皇帝赏赐。后来我尹家后人不争气,致使家道中落,这才落到一介白衣。”
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在,虽然未知其中真假,但从尹睫淑的话里来看,这事倒一点不对的地方也没有了。
“起来吧。”王竞尧语气有些苦涩地说道:“原来你祖上也曾经显赫过,看看你家中还有什么人,让他们来泉州,朕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说完,王竞尧又闲聊了几句,这才信步离去。背后,只留下了尹睫淑复杂的眼神,还有皇后疑惑的面容。皇上今天是怎么了,这块玉佩虽然不凡,但也不至于问得如此详细……
一回去之后,王竞尧立刻派人找来李天正,向他询问尹家之事,李天正听到尹善忠这个名字,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想出是谁。
原来这尹善忠果然当过宋朝的太子太师,后来金兵入侵,尹善忠组织起一支义军,前去投奔韩世忠元帅。在天荡湖之战中,与金兵血战,力竭身死,也算得上是一位大汉的英雄。再往后尹家也就渐渐失去了消息,没人再见过他们。
“天正,你见多识广,你有没有听说过宋室朝廷中有一块非常名贵的玉佩,正面写着不离不弃,反面写着生死相依?”王竞尧静静地问道。
李天正想了会,为难地说道:“这臣就不太清楚了。要说大宋朝曾经相当富裕,有这么样东西也不是什么希奇事,反正臣认为大有可能。对了,咱们朝廷有个叫宗晋林的,他祖上世代都为宋朝掌管皇室府库,或许他会知道。”
这个叫宗晋林的人,王竞尧也认识,现在朝廷中担任和吏部侍郎的官职,为人精细勤勉,相当得到上司赏识信任,也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从一个小吏一路被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上。
当被召见来的宗晋林,一听皇上问起此事,急忙请皇上派位大臣陪同自己回去一趟取本册子。原来宗晋林祖上为前朝皇帝办事的时候,府库里有些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库,赏赐给了谁都有清楚详细地记载。后来这本册子被宗晋林的祖先带出了宫,当做传家宝一样传了下来。
王竞尧听了大感兴趣,就令李天正一起与他前往。等了有一个多时辰,李天正和宗晋林这才回来,宗晋林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厚厚册子,恭恭敬敬地交到了王竞尧手中。
一路翻到册子当中,果然见到了这么个记载,说是外番曾经进贡过宋室一块玉佩,从册子里对玉佩记载的形象来看,和尹睫淑手中的一模一样,也是正反面写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八个字。在边上还有一行小字注明,某年某月某日,太子太师与皇上讲解奠基,说到精妙处,皇上大喜,乃以此玉相赐。
“这东西不会记错吧。”王竞尧将册子合好,问道。
宗晋林神色一变,好像受到了极大侮辱一样,说道:“陛下,臣以性命担保不会有错。当年先祖担任此官时,每样东西进出皆有严格记录,否则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谁敢拿皇上的东西来开玩笑?”
王竞尧听完后吐出了口气,所有的一切,和尹睫淑说的基本一致,尹善忠、玉佩……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尹睫淑?看来这皇帝当得久了,真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你先退下吧,朕对前朝皇帝有些什么宝贝忽然来了兴趣,这册子就给朕留在宫中,好好地研究研究。你放心,朕不会要你的传家之宝,过了段时候就还给你。”王竞尧微笑着说道。
宗晋林的目光大是不舍得,但当年皇上要的东西,他可没有胆量去再要回来。只能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看得王竞尧连连摇头。
“陛下,莫非这玉佩中大有玄机不成?”李天正扰着头说道:“我看陛下对这玉佩非常地感兴趣。”
李天正将手中的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叹息着说道:“是有一些玄机啊,如果朕心中猜测错了,会觉得冤枉了一个善良的人,会非常之内疚。可如果被朕猜对了,朕又会觉得非常的难过。天正,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去想。”李天正张口就说道:“不管什么事情,总会有答案出现的那一天,无非就是时间长短而已,陛下又何必如此犹豫?陛下是当今天子,掌管着百千万人的生死,又何必为了一块玉佩伤神?”
王竞尧怔了下,忽然笑了起来:“不错,朕是当今天子,那么多大事等着朕去做,朕怎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分心?”
正想和李天正说些朝中之事,忽然看到远处太医匆匆走过。叫住了他一问,太医回禀道:“陛下,陈霞姑娘又病了,臣这是去为她诊断的。
当日黄家村刺杀,陈霞以命相救王竞尧,胸口中了一刀,后来虽然救得性命,但却落下了病根。她身子本就不是很好,这次被救过来之后,隔三差五总会有这里那里不适。
一想到陈霞,王竞尧总觉得自己对她内疚不已。这小姑娘自己几次为她说亲,但都被她冷冰冰地拒绝。她心中对自己的一番情谊,王竞尧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又救过自己性命,有好几次王竞尧几乎就想娶了她。
但每次一想到自己和她的身份,心理上始终无法逾越这道鸿堑。再怎么说,自己和文天祥曾经是结拜兄弟,也陈霞是文天祥的干女儿,自己是她叔叔辈的人。以天子之尊去娶自己的侄女,谁也说不过去。因此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陈霞虽然一直住在宫中,可始终没有任何名分,宫中所有的人其实都知道陈霞和皇上那层微妙的关系,但也只能以“陈姑娘”称呼。
“朕,朕陪着你去。”王竞尧迟疑了下,张口说道。
一来到陈霞的住处,看到躺在床上的陈霞面色苍白,王竞尧欲言又止。陈霞看到他进来,脸上有了几分光彩,强撑着从床上起来,低声叫了声:“王大哥,你来了。”
那些宫女太监谁也不觉得诧异。放眼整个皇宫,敢不称皇上为“陛下”的,也只有这么个没有任何名分的陈霞姑娘了。
王竞尧挥手示意太医为她诊断,自己却看到陈霞正将目光投向自己。四目相交,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他们要说的一切,都已经在这目光之中。
病中的陈霞,面色苍白。她本来就生得甚美,此刻的她,病恹恹的样子,却反而别有风韵。王竞尧心里叹息一声,这样的病美人,只怕也只有这个时代才有。不过王竞尧忽然觉得,自己和陈霞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禀皇上,陈霞姑娘可能是受了些风寒,臣这就为他配几副药,吃下去后休息几天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太医诊断完成后说道。
“你去吧,朕在这里照看着他。”王竞尧挥了挥手,屋中的人都知趣地走了出去。
“王大哥,累你心烦了。”陈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国事这么忙,还要让你来看我,真是对不起。”
王竞尧笑了笑,他和陈霞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明明是她的长辈,可陈霞却始终称呼自己是王大哥,究竟他们之间未来会怎么样,也只有天知道了。
正想说话,陈霞却看到了王竞尧手中的册子,她面色顿时一变:“王大哥,这东西你是怎么来的,这是记录前朝皇室府库所藏,我有许多时候没有看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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