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儿子出去反手关上了房门,王竞尧自己搬了条凳子坐到了床边,他很想听听这个自己的政敌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王大人,我已经不行了。”陈宜中面孔上有了些红晕,说话声音也大了一些:“我之间的恩恩怨怨,等我死后,都可以一笔勾销了。王大人,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很恨你,不过自从我被贬官以后,仔细想着你的所作所为,我忽然发现我未必都是对的,你未必都是错的。咱们一般都是为汉人在尽力,只是用的方法不用而已。”
王竞尧本来也没在意,但忽然想到了什么,面孔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陈宜中刚才说的居然是“咱们一般都是在为汉人尽力”,难得的从这些朝廷的官员口中不说是为朝廷尽力,为大宋皇上尽力。
陈宜中勉强笑了下,说道:“我是出了名的逃跑丞相,只要敌人大军一旦临境,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很可耻是不是,就连我自己也认为自己非常可耻!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我就和你一样,你做事不怕天下人骂,陈宜中做事也从来都不怕天下人骂!”
这话让王竞尧听的有些糊涂了,今天的陈宜中是不是因为死到临头,连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但在朝廷中这些日子的历练,已经让他变得成熟起来,他只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陈宜中。
“我的怀里,我的怀里……”陈宜中大口喘着气说道:“有一样东西,你拿出来一看,就没都明白了!”
王竞尧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从陈宜中贴身的内衣里摸着了一块绢质的东西,掏出来果然是块陈旧的黄绢。王竞尧打开来,只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越往后看,连手都微微有些哆嗦了起来。陈宜中却仿佛早就知道王竞尧会有这样的表情,嘴角边居然露出了一丝嘲笑,也不知道是对王竞尧的嘲笑,还是对自己的嘲笑。
“这,这是真的?”终于看完的王竞尧一贯镇静自若的表情此时完全不见了,竟然连说话的声音都明显哆嗦:“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假的?难道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陈宜中拼尽全力点了下头:“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骗你,这样东西你自己能够辨别出真伪,为了它,我宁愿承担上所有的骂名,为了它,我宁愿全天下的人都鄙夷于我。可是现在我却还是要死了,可笑吗,王大人?”
“你不断地逃跑,就是了保守这个秘密?”王竞尧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陈宜中吃力地说道:“是的,但现在我已经不行了,不过我却有卸下千斤重担的感觉,因为这个责任,将来就会有你来承担了。我一逃再逃,朝廷却一再用我,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手中保管着一样东西,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却很清楚这是件能够威胁到他们统治的东西。临安陷落得太快,太皇太后没有来得及把这事和未来的继任者说清楚,所以杨太后才敢于罢免了我的官。否则,王大人,你是扳不倒我的,任何时候也都扳不倒我!”
王竞尧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疯狂,他的样子让躺在床上的陈宜中吃惊万分。
“朝廷,朝廷!”王竞尧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我们汉人的朝廷啊!我们为之效忠的朝廷啊!崖山一战,十万军民为了这个朝廷英勇蹈海而死,可是,可是……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可笑的事情吗?”
“什么崖山一战,那是个什么战斗,为什么我全然不知?”陈宜中诧异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王竞尧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我现在只是在这想,究竟是历史欺骗了我们,还是我们欺骗了历史?如果地下的岳飞岳爷爷知道了这事,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这么疯狂地大笑?”
陈宜中竟然也笑了出来,他象是完全恢复了健康一样大声笑着,但很快,一串串的眼泪就从他的眼角边落下,染湿了头边的枕巾。
“陈宜中,陈大人!”王竞尧忽然收住笑声,“扑通”一声跪下了下来:“我王竞尧虽然也跪过当今皇上和太后,但那不过是敷衍了事,今天,请受我王竞尧一跪!你忍辱负重,我王竞尧却如此对你,陈大人,你受苦了!”
陈宜中欣慰地笑了:“王大人,你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是我汉人复兴的希望所在,有你这么一跪,陈宜中可以安心地上路了!这事文天祥大人和陆秀夫大人也都知道一些,但都不如你所看到的那么详细。本来陈昭大人对此事了如指掌,但现在他却死难在了常州,等我再一去,普天下只有你最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当今天子早晚都会成年,等他长大之后,若是他真心抗击鞑子,那么罢了,但若是他还是如历代皇上那样优柔寡断,三心二意,你,你,你大可把这证据公布天下,取而代之!还有,你家中的那陈霞却是关键,万万要看好了!”
王竞尧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他慢慢地走到了桌子前,将那黄绢凑到了烛火前,那黄绢很快燃烧起来。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陈宜中面色大变,想要挣扎着起来阻止他的动作,可他濒死的身体又哪里能够爬得起来?
王竞尧看着那堆很快被燃成灰烬的黄绢,眼神有些凄迷:“就到这里,一切的秘密就到这里,从此后世上再也没有这个秘密。就让它自你我而止吧!”
陈宜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结束了吗,真的结束了吗?也好,历史既然已经过去,新的历史也许就在你王竞尧的手中产生。王大人,我死后,你务必要将我曝尸三日,连罪名我都帮你想好了,贪污公款,接受贿赂,临阵逃跑。我陈家子子孙孙不得在朝为官。陈大人,就看在我这些年来辛苦的份上,求你答应了我这事吧?”
王竞尧怔了下,随即明白了陈宜中的用意。他为了这事,受尽了羞辱,整天提心吊胆。世上没有真正能够永远保守下去的秘密,一旦事发,那么他的子孙未免受到牵连,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了自己的家人,只有远离了官场,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全。
想通了这一点,王竞尧默默点了点头。
“好了,我要去了,王大人,你任重道远,前途坎坷,千万要保重啊!”陈宜中说到这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心愿已了,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事情,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王竞尧帮他盖好了被子,看着就象在熟睡中的陈宜中,轻轻地对他的尸体说道:“陈大人,你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我原以为只有快意恩仇,才能不负一生,但是你,却远远要比我伟大得多,我永远也做不成你这样的人!”
他在屋子里陪着陈宜中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站了起来,缓缓推开了房门,看到陈家人全都站在门口,他们听到里面又哭又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把这里给我查封了!”王竞尧忽然厉喝一声,立刻,他带来的亲兵围了上来。
陈家人大惊失色,怎么进去出来一下,这位国公立刻就翻脸了?
“陈宜中罪大恶极,共查实有八大罪名!”王竞尧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陈家人厉声说道:“他刚才已经全部招认,本该把你们全部充军流放,但是看到陈宜中辅佐先皇,有些功劳,临死前又招供了自己所有罪行,故此家人不再受牵连。从今天起,陈家往后数三代不得在朝为官,陈家人不得踏入中原一步!违者,立杀!此处一切皆陈宜中生前贪污受贿而来,全部没收,上缴国库。明日我就为你们准备海船,中原已无你们立身之所,走得远远的吧,随便你们想要去海外什么地方!”
王竞尧说完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子,眼睛里写满了无限的留恋,但终于,他咬了咬牙,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那个老人的身边。
陈家的人个个呆若木鸡,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惹得这位大元帅大动肝火。
陈宜中死了之后,陈家上上下下,不分男女老幼,就这么被赶出了中原。所有人都认为这位陈宜中想必做得太不像话了,终于激怒了王竞尧,但又有谁能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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