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2 / 2)

傍晚从御史台离开的时候,谢昭如约去了裴府见裴邵南和不少人一样,裴邵南也担忧谢昭被望朝秦厚德的决定伤到心,所以打算和谢昭促膝长谈。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是那么敏感的人吗?

谢昭并不打算久待:你放心,那些人的闲话影响不了我。他和裴邵南直接道: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别急着走。

裴邵南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其实今日不止是我想见你,我父亲也想见见你,所以托我请你来。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回京后他一直惦记着你,想和你聊一聊你今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用膳?

谢昭恰巧有些事情想要问裴书林,听了裴邵南的话自然欣然同意。

托人回去和秉文说了今晚不回去吃饭的事情后,谢昭与裴书林和裴邵南父子三人一起用膳。三人都不是胃口大的人,再加上两家也不是需要客套的关系,因此厨房只是备了几样小菜,另外又备了些清酒。

裴书林这是在回京后第一次与谢昭同桌,他细细打量谢昭的眉眼,和许多第一次见到谢昭的长辈一样发出感慨:和谢延的眉眼真是像。不过你比你父亲要秀气一点,皮肤也要稍白你父亲喜欢舞刀弄枪,在日头下晒得多了,肤色难免比你深一点。

谢延是个怎样的人呢?

谢昭从来没有见过他,却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不同的他:祖父说他顽劣不堪但是个合格的谢家子孙;江南老宅的老管家说他是个善良体贴又活力十足的好主子;而到了京城后,谢昭又发现在这里的人看来,他父亲是一个忠义两全、护国护民的谢将军。

谢昭一直很喜欢听别人说起自己父亲的事迹。

于是在这一晚上,他问出了一个自懂事以来问了很多次的问题:裴大人,在您看来,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里可是有两个裴大人阿昭,你如果不介意的话,私下就喊我一声叔父吧。

裴书林开谢昭玩笑。等谢昭轻快地喊了一声叔父后,他顿时畅快一笑,回答谢昭的问题:谢延这个人啊,从某方面来说,是个聪明但是一根筋的人吧。

他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不懂,只是他更倾向于从好的方面来想,可他不知道,能够一成不变的人太少了像他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在朝廷上,一根筋并不是一个好词。

谢昭脸上没了笑。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自觉追问:裴叔父,您您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去的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紧紧盯着裴书林:我祖父说,我父亲是在归京途中突发恶疾

是这样没错。

裴书林有些犹豫地看了谢昭一眼,但看见谢昭有些倔强地看来的表情,还是选择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谢昭:那时候谢家军大捷,打得北燕节节败退,大峪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欢呼雀跃,路上人人都在欢呼,大家都说只要有谢延和谢家军在,大峪百姓将再也不回受流离失所之苦,谁知道

回忆起往事,裴书林的声音都低落了几分。他不是爱喝酒的人,这时候却狠狠灌下几杯酒,垂下眼不去看谢昭,苦笑道:我还记得我当初给你父亲送行,我劝他小心身体,他却无所谓地一笑,搂着我的肩膀,让我等着他回来给他摆庆功酒

事实上,哪怕到了今天,裴书林再次与谢昭说起谢延去世的事,还觉得有些恍然如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鲜活的谢延,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呢?

如今他都老了,可记忆中的谢延却还是玩世不恭的英俊青年模样。

那一年后,裴书林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谢延老去的模样。

原来真的是突发恶疾

谢昭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怅惘与遗憾交织,让他连扯扯嘴角都有些困难。沉默半晌后,他低声问:裴叔父,我父亲染的是什么恶疾?

裴书林回:我后来打听到的是,谢延那时候回京时经过的一处村子得了瘟疫

他心中难受,又灌了两杯酒下肚,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泪意:他一世英名,本该回京青云直上,怎么就!怎么就他在延定那么辛苦,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眼见着马上要青云直上了,怎么就这么去了

天妒英才,红颜薄命,一向是最让人意难平的事情。

可不是,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谢昭想到年幼时抱着祖父的大腿哽咽着问我的父亲在哪里时祖父沉默忧郁的面庞,不由自嘲一笑,也有些伤感。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刚想一饮而尽,可等到冰冷的杯壁触及嘴唇,他却忽的停住了动作。

脑海中裴书林刚才说的话突然电光火石般再次响起。

眼见着马上要青云直上了

青云直上

谢昭打了个激灵,人一下子清醒了。

天色黑了后,裴邵南送谢昭回学涯街。

他和谢昭道歉:本来该是我和父亲好好招待你的,没想到父亲竟然喝醉了,也没和你多聊几句话对不住了。

谢昭心不在焉地低头:没什么,叔父这也是想起了我父亲。应该是我道歉才对,若不是我提起我父亲,叔父也不至于喝成这个样。

裴邵南哑然一笑:我也没想到我父亲酒量这么浅。

秋日的夜风吹在脸上,带来几分凉意。

谢昭摸了摸因为喝了酒所以有些发热的脸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裴邵南:你觉得我父亲真的是得了瘟疫去世的吗?

那样往日健康活泼的一个人,没有倒在战场上,反而倒在了回京途中?

谢昭实在想不明白。

可若不是瘟疫,他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

裴邵南的眼眸深了深。

他侧过头去看谢昭,可是没从谢昭的表情上窥得半分,于是他又转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谢昭,我们没法知道。

这件事情是禁不起细想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摘不出错误,是裴邵南会说的话。

谢昭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待御史这职位?在裴邵南开口前,他又飞快道:我要听你的真实想法。裴萧仪,你别糊弄我。

裴邵南长长叹出一口气,觉得谢昭就是来克自己的。

他无奈笑:当御史有什么不好的?你瞧,御史们督查百官,就连圣上都可以弹劾,无论是弹劾丞相还是尚书,你们御史台都可以全身而退。除了御史,京城还有什么别的官吏敢做这样的事情吗?而且

而且,谢昭顺着他的意思,轻声说道:古往今来,不杀言官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为了确保御史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自大峪建朝以来,在位的御史被打杀的寥寥无几。

哪怕是天子想要动御史也是要冒风险的,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在史书里留下一个残暴的形象呢?正是因为是天子,反而比常人更在乎脸面。

所以说,太子提出让我升任到六部去做事,或许并不一定是为了拉拢我。

谢昭自嘲一笑,也许等我到了六部,只怕没做几个月,便会有一大堆给事中跳出来,不把我骂回江南不会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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