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风跟着叹气:是挺辛苦的。
他苦笑一声:好多次我看着谢昭,话都到嘴巴了,可是还是说不出口。看样子我们都一样,希望谢昭能够一直没有烦恼。
想到谢昭,傅陵的心便软了一软。
他出神:或许他现在已经睡了希望他已经睡了。
他想,才刚刚二十岁的谢昭,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有了自己的字,叫齐光,日月齐光,所以他必须如日如月,光芒万丈,所有的阴霾尘埃都该离他远去。
廖青风静默,他垂下头,声音喑哑:你放心,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只要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还是御史台的那个谢大人,嬉笑怒骂,意气风发。
虽然两人还是敌对,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句类似于保证的话,傅陵的眼中还是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说:这就好。
有些事虽然复杂,可是在看到廖青风的时候,一切都有了回答。
身为廖原独子,这样骄傲的廖青风显然不可能听命于成王或太子。所以这个夜晚,廖青风会出现在这里是奉了谁的命令,这点简直不言而喻。
对于廖青风的出现,傅陵虽然有些惊讶,倒也并不生气。他和廖青风本就不是朋友,对方奉命而来,做的也是尽忠职守之事,两人谁也不欠谁的。
看样子今晚真的是逃不掉了。
傅陵哑然一笑:为了杀我,那位也算殚精竭虑。恐怕我那两位哥哥还以为自己本事出众,能将这么多死侍送到大峪,殊不知自己早已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一招嫁祸实在是高。
如果他身死于此,大峪便可理所当然地把他的死因推到他那蠢笨的两位哥哥身上。毕竟北燕的死士的确是来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想殿下您回去继承皇位。
雨滴砸落在斗笠上,顺着边延滑落于泥土之中。廖青风抬起右手,身后精心挑选出来的皇帝近卫们一齐拔剑出鞘。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傅陵:圣上说,他和您两位哥哥的想法相同既然可以完全撇清自己,为什么不将最有潜力的狼崽子趁早扼杀?
傅陵无奈:真是承蒙那位看得起我了。
能说到这个份上,廖青风觉得自己也算对得起两人因谢昭结识的这段缘分。如今这位去了,也能够当个明白鬼。既然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自然该开始做一早就该做的事情。
于是廖青风一声令下,身后的近卫们便齐齐纵马上前,与傅陵身后的精兵们搏到一处。
两方的人都是万一挑一选出来的,因此一时刀剑相撞,刀光剑影之下,一时竟也难分伯仲。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傅陵这边的人渐渐开始显出几分疲乏来。他们刚刚与人恶斗一场,本就体力渐失,此刻迎上蓄势待发已久的大峪近卫,难免少了几分优势。
更何况廖青风今日为了有备无患,带来的近卫的人数就远超傅陵这边的精兵人数。以多胜少自然胜算大多了。
齐阑握着刀,与三两个精兵紧紧护在傅陵身边。
他挥刀逼退一人,豆大的汗水混着雨水流下,眼前的视线被雨水遮拦,他把刀拄在地上,用力喘息了一口。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脑袋发疼,已经完全不能思考。
稍微清醒一点,忍着疼细细一想,又觉得一切都荒谬可悲。
齐阑想,殿下说得果然没有错,他们是没有家的人大峪不是家,北燕也不是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齐阑抬头,就看廖青风已经骑马疾驰而来,斗笠下的脸是他从没见过的冷酷。齐阑刚想继续护在傅陵身边,结果身旁突然冲出一人,握剑朝着他狠狠一劈,逼他被迫与傅陵拉开了约三寸的距离。
就是这短短的几息时间,这破绽已然被廖青风抓住。
于是下一刻,还未出鞘的刀柄狠狠砸向了马上的傅陵!
这一下用力极重,若是被砸中,马上之人少不得要被扫落在地。
殿下
齐阑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廖青风这一下又疾又重,不说常人,便是军中老兵也难以抵抗。
可傅陵却躲开了。
当那厚重的刀鞘劈开疾风凌厉砸来的时候,坐在马上的傅陵猛然向后俯仰而去。刀鞘从面上划过,不过几寸距离,却没伤到他分毫。
傅陵直起身,看到两旁虎视眈眈拿剑刺来的近卫,眉头紧蹙。就当两侧的剑快要刺到身上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弃了马,就着踢雪乌骓的速度直接翻身下马,坠落于地上。
如此一来,他虽然没有被剑刺中,可身子却难免因为坠马而在地上撞得生疼。
雨水顺着脸滑落,傅陵面色苍白如纸,扶着一旁的树艰难站起。
他冲廖青风露出淡淡的笑:让廖大人失望了。
傅陵落马,齐阑和北燕的精兵们自然跟着下马,想要赶往他身边。只是他们很快被跟着反应过来的大峪近卫们拦住,不得近傅陵分毫。
廖青风下马,看着面前这个站立都困难的男人,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有惋惜也有犹豫,但最后还是化为坚定。
他来到傅陵身前,拔剑出鞘,锋利尖锐的刀剑直直抵着傅陵的胸膛:三皇子的确有几分本事,只是一切还是到此结束了。
从疾驰的马上坠地,浑身的骨头都被撞得要裂开,傅陵疼得嘴唇发白、指尖颤抖,可面上还是没露出半分怯懦之色。
像是不知道刀剑再往前一寸就能刺入自己胸膛似的,他靠在树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廖青风,忽的轻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谢昭我的死讯?
他说到死讯这个词,云淡风轻地就像这事与自身半分没有关系。
廖青风深深看他一眼:两个月后北燕那边会传来消息,说您因路途劳累染上旧疾,太医无力回天。
有两个月的时间啊。
傅陵明白他的意思,垂眸笑了笑,挺好的。
廖青风下了命令,近卫们都停住了动作站在一旁。
由于傅陵此刻被廖青风拿剑抵着胸膛,北燕的人自然也不敢动作,只能屏息紧紧盯着廖青风的动作。
雨水淋湿全身。
浑身骨头都疼得如蚁咬噬,身子也忽冷忽热,头脑也昏昏沉沉。在一片死寂当中,傅陵闭着眼靠在树上,明明一身疼痛,脑海中却不可自抑地想到了谢昭。
谢昭的笑,谢昭的信,谢昭的星星,谢昭的红豆,还有谢昭的吻。
傅陵想,怎么办,答应谢昭的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完成,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在这里。他还要陪谢昭回江南,陪谢昭去放莲花灯,陪谢昭看表演。
红豆种子还没发芽,谢昭还在等他回去,他怎么能死。
雨水愈来愈疾,砸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傅陵突然听到了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他心中一跳,努力睁开眼,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怔楞在原地。
最不可能也是最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梦,梦境美好却虚幻。
一身青衫湿透的谢昭紧紧握住廖青风的手腕,逼得廖青风的剑再也不能往前分毫。
雨水同样淋湿了他的衣衫,青丝凌乱地贴在脸侧。雨夜中,他浑身狼狈,眼眸却比廖青风手中的剑的剑辉还要清冷冰寒。
谢昭冷冷看向廖青风,眼眶微红,眼神却发狠。
他一字一顿道:别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