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2 / 2)

南平长公主稍稍迟疑。

她居于高位,除了唐夫人之外,平素也有不少交好的友人,这回京城里被查封的府邸不下四五处,已有许多人来求过这样的事情。她最初还有所尝试,在看清楚元靖帝彻底不见任何人的态度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皇兄不见任何人,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南平长公主也有些黯然,“前儿我就被阻在门外,今儿恐怕更难面圣了。”

这样的态度在谢璇意料之中,她郑重取出那枚红豆来,恭敬的托在掌心,“长公主请看这个,是靖宁侯府的韩玠自诏狱中托人带出来的。韩家生死悬于此物,还望长公主能听我说完。”

白嫩的掌心里,殷红的豆子微微颤动,南平长公主瞧了瞧,没太明白谢璇的意思,“这红豆有什么稀奇?”

谢璇纵然深信唐夫人为人,却还是不敢擅自将韩玠的身世泄露于旁人,只好隐晦的提醒,“除夕夜宴时,长公主应当也在太华殿里吧?”

她突兀的提起那个敏感的夜晚,南平长公主稍稍一怔,目光在那红豆上逡巡了片刻,猛然想起什么来,不由面色微变——

“那个孩子身上有胎记,我永远记得,一个红豆般的胎记,很显眼。可她身上没有……”当夜宁妃那惶惑茫然的声音仿佛又重新到了耳畔,南平长公主的目光牢牢的落在那枚红豆上面,有些不可置信。

她对韩玠的了解有限,知道他是靖宁侯府的公子,也知道他是元靖帝跟前极得宠的南衙镇抚使。青衣卫所查探的案件牵涉宫内宫外,韩玠递来这枚红豆,莫非是知晓当年宁妃那孩子的相关的事情?

即便久经宫闱起伏,南平长公主还是眉心一跳。

事涉皇嗣,不论如何,她必然要听完谢璇的话再做打算。瞧了一眼旁边显然有些茫然的唐夫人,晓得谢璇并未将事情告诉旁人,南平长公主当即道:“跟我来。”旋即招来女官,让她好生服侍着客人。

唐夫人也未探究,依旧安心坐着喝茶。

这头长公主带着谢璇到了内室之中,将一应女官丫鬟全都屏退,指尖捏着那枚红豆,端端正正的坐在圈椅里,面色严肃,“说吧,怎么回事。”

谢璇来之前已然深思熟虑,此时更无隐瞒,深吸了口气,道:“除夕夜太华殿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三公主出生时是元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而靖宁侯府的韩玠,也是在那一夜出生。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有宁妃娘娘口中的红豆胎记,而他出生的那晚,曾有人闯入靖宁侯府抢走刚出生的婴儿,最后被韩将军追回。”

她口中所说的都是宫廷中严令封锁的消息,那红豆胎记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南平长公主面色陡然一变。

谢璇顿了一顿,抬眸郑重道:“长公主殿下,宁妃娘娘诞下的是龙胎,是皇上的血脉。就算有人想要偷龙转凤,一介宫廷侍卫,未必真有胆子损伤龙裔,扼杀皇子。当年那个死在乱葬岗的孩子或许是靖宁侯府的幼子,而宁妃娘娘的孩子,或许还活着。”

“还活着?”南平长公主霍然站起身来。

谢璇依旧跪在她跟前,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璇。她当日只是在太华殿里听到了赵文山所说的那些,至于这背后的事情,并未亲历。只是后来得知三公主并非皇帝亲生,宁妃的孩子已经死在了乱葬岗,其间内情还是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明白的。

可谢璇一个十三岁的姑娘,竟然会知道这些?

就算玉贵妃知道内情,也不可能将这些宫廷秘辛告诉恒国公府,更不可能告诉谢璇。如今谢璇是带着韩玠的红豆而来,她竟然能跟诏狱中的韩玠取得联系……南平长公主目光微沉,俯视谢璇,“谁告诉你的?”

谢璇仰头,平静的道:“是韩玠。”

南平长公主死死的盯着谢璇的眼睛,并未在其中看到波澜。谢韩两家的交情她知道,但是韩玠竟然会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谢璇?这背后显然有许多值得深思的事情,然而这个时候,长公主却顾不到这么多,她心中关注的,只有那个孩子。

跪在跟前的少女面色坦然目光坚定,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南平长公主了解陶青青,这一年的接触中,对谢璇也渐渐有所了解,她审慎的考虑了好半天,才伸手将谢璇扶起,“还有什么没说的?”

谢璇站起身来,因为跪得久了,膝盖隐隐发麻。

这个时候,南平长公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敢有半点怠慢,又补充道:“韩玠纵有此猜测,却也不敢万分确信自己的身份。如今他身在诏狱,没有半点面圣的机会,长公主殿下,晋王故去,太子被囚,皇嗣之事绝非儿戏,半点希望都不能掐断,还望殿下能够垂怜,给韩玠博得面圣的机会——到时候真相如何,自能分晓。”

手里那枚红豆已经被握得滚烫,南平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大。

元靖帝膝下子嗣单薄,晋王故去,太子以谋逆之罪下狱,性命也未必能保全,届时就只剩下了素有痴傻之名的越王。就算抛开江山承继的千秋大事,单单论皇嗣血脉,就算元靖帝膝下子嗣繁多,在得知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时候,她难道还能坐视不理?

素来镇定的南平长公主稍稍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撇开了谢璇,独自坐在圈椅里,埋头沉思。

好半晌,南平长公主才站起身来,挺直了腰背,“我这就入宫求见皇兄!”

皇宫之内的泰和殿,元靖帝披着明黄色的外袍独坐在龙椅上,身影稍稍佝偻。从除夕夜至今,短短十数天的时间,却几乎叫他心力憔悴——人生走到了傍晚,许多事便开始力不从心,这个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说一不二的强权,愈发贪恋身下冰冷又威仪的龙椅。

案头的奏折几乎堆成了山,他已经连续四五个夜晚未能安眠,安神香和太医开的药都不管用,每个夜晚挣扎着睡一两个时辰,到此时,就有些精神不济。

大太监薛保轻轻的推门进来,恭恭敬敬的回禀,“皇上,南平长公主求见。”

“不见。”元靖帝习惯性的拒绝。

薛保偷偷看了看藏在奏折后的明黄身影,心里有一瞬的犹疑,最终还是没有在长公主和皇帝之间阳奉阴违的胆量,将长公主交给他的铜制虎印双手奉过头顶,“皇上,长公主带了这个。”

元靖帝颇不耐烦,低头扫了那虎印一眼,又是皱眉。

赵文山拿玉牌求见,南平奉虎印前来,这一年还真是特殊,多少珍藏着的宝贝都被拿出来了。他揉了揉双鬓,声音低沉,“宣。”

南平长公主走进殿里的时候,元靖帝已经坐直了身子,待长公主行礼完毕,便道:“平身。”旁边薛保捧着茶盘过来,元靖帝瞧了瞧南平长公主,便朝薛保吩咐,“放下茶,出去吧。”

薛保并不敢抗命,只好恭顺的退出去。

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南平长公主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走至元靖帝跟前,将那枚沁了掌心细汗的红豆托在掌心,恭恭敬敬的道:“皇兄,臣妹执意求见,是为了一件关乎皇嗣的大事。宁妃娘娘的那个孩子,或许还活着。”

“啪”的一声,元靖帝手里的茶杯跌落在御案上,温热的茶水四散开来,浸透了群臣的奏章,随即蔓延到案边,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毯上。

元靖帝不可置信的猛然盯向南平长公主,“你说什么?”

“宁妃娘娘的那个孩子,背上有红豆胎记的男胎,或许还活着。”南平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隐隐藏着激动,“当年那个孩子,也许并没有死在乱葬岗。他还活着,如今就在狱中。”

“谁!”

南平长公主缓缓道:“青衣卫南衙镇抚使,靖宁侯韩遂之子韩玠。他与三公主同一个晚上出生,据秘奏所言,背后也有红豆般的胎记。臣妹虽不能断言他就是宁妃之子,但如此巧合,又事关皇嗣,不敢稍有怠慢,才会执意求见皇兄。”

韩玠?元靖帝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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