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采衣叹息。
因宴会时谢珺提起了声名鹊起的霞衣阁,姐妹几个还讨论了几句今年夏天要添置些怎样的衣衫,谢璇被触动,次日便找温百草去了。
玄武南街红螺巷还是跟从前一样安静,谢璇今日只是乘便车而来,叫侍卫随从守在巷中,只带着芳洲入内。
院里只有那位雇来的老妈妈在用心择菜,见着谢璇的时候忙要起身行礼,谢璇道声“免礼”,问温百草在哪里。
老妈妈似乎有点作难,却并不敢违抗王妃,便恭敬道:“温姑娘还在屋里。”
屋门是敞开的,谢璇按着以前温百草“不要客气”的叮嘱,抬脚就往里走。一只脚才跨过门槛,就听里头传来温百草的声音,“别动,还没包扎好!”
这会儿谢璇已经进到屋里去了,发现里头有外人,想要退出去,目光却已扫见了里头的情形——失踪许久的高诚端坐在衣裳,半个肩膀缠着纱布,在谢璇进门的那一瞬,猛然扭过脸去。
谢璇也呆了。
那头温百草已经拿银剪绞断了纱布,高诚迅速起身将衣裳一拉,也不看谢璇,只飞身一掌拍开窗户,夺路而逃。
☆、第114章 114
谢璇只觉得身旁像是有狂风刮过,待回过神的时候,高诚已然无影无踪。
温百草搁下银剪纱布,上前屈膝道:“不知王妃驾到,怠慢了,屋里请。”便引着谢璇入内,摆好方椅请她入座。
这样的水波不惊倒显得谢璇有点大惊小怪了,谢璇只好强装镇定,“高大人是受伤了?”
温百草点了点头,眼观鼻鼻观心,“他身上伤得不轻,我看血都渗了出来,才帮着处理罢了。”也不叫老妈妈进来,自己过去斟了茶水放在桌上,便稍稍有些拘谨的站在旁边。
谢璇让她坐下,目光来回打量着温百草,暗暗纳罕。
她上辈子跟温百草朝夕相处,走得极近,即便是那样的关系下,温百草也不曾吐露过她跟高诚的过去。此生她虽然将温百草招揽到了身边,到底相处的时间有限,彼此有信任而无亲近,也不能贸然打探人家的私事,只好强压好奇——上回她跟韩玠过来的时候,温百草对高诚还是爱答不理的,结果如今就肯帮着高诚包扎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高诚。
他可是青衣卫里出了名的凶神恶煞、能忍耐打。据韩玠所言,平常受伤了连太医都不叫,自己胡乱撒点药粉了事,所以伤口愈合得不好,浑身上下全是伤疤。而今日,他竟然就那么乖乖坐在椅上,被温百草一句呵斥就没敢动弹?
以高诚青衣卫指挥使的机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已入院!必然是碍于温百草的强令,才坐着不动,直到包扎完了才逃走。
最好笑的是,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脸红什么啊!是窘迫于被窥颇温柔的尴尬,还是他当时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
谢璇记得当初她去找高诚的时候,他可是上来就把剑挑向她的脖颈,暗沉的夜色里,那一身冷厉凶悍甚至不近人情的气息叫人敬惧。而今日……那张涨红的凶恶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谢璇努力憋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险些被茶水呛到。
温百草默默的递上帕子,脸颊竟也有些发热,“王妃就当没看见吧。”
“嗯,没看见。是我忘了敲门,突兀打扰了。”谢璇嘴角抽动,尽力往正事上想,“眼看就要入夏,姐姐这边都准备好了么?”
“已经备好了,王妃难得过来,不如掌个眼?”
谢璇便不耽误,跟温百草去厢房里细看。
回到信王府,谢璇便迫不及待的跟韩玠说了今日在红螺巷的见闻,韩玠也觉得有趣,“高诚就那么坐着,等包扎好了才走?”
“是啊,而且还红着一张脸。其实温姐姐都没害臊呢,他居然……”谢璇摇头笑了两声,“不过我瞧温姐姐那神情,倒不像从前那样对高大人冷淡了。我真好奇他们的故事,可惜不敢问。”
韩玠但笑不语,将一粒软软的丸子夹到谢璇碗里。
用完了晚饭后散完步,韩玠并未陪着谢璇回屋,只嘱咐谢璇早点休息,不要等他。
自成婚以后,韩玠这阵子颇为清闲,寻常都是带着谢璇在王府里散步一圈,夫妻俩便各自看书练字或者是下棋取乐。才成婚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做什么都是高兴的。今儿他忽然忙起来,谢璇颇为诧异,猜得是有要事,便未多问。
暮春深夜,整个信王府都静悄悄的,此处远离闹市,除了前厅还有灯火之外,整个后院都是黑漆漆的——今夜天色阴沉,乌云遮月,若没了灯笼取亮,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韩玠是走惯了夜路的,无需提灯映照,出了书房后屏退随从,独自到后院散心。至无人处时,才步履迅捷的穿梭过王府后院里的山石花木,没发出半点动静。
到得莲池边赏景用的水榭,他缓了缓脚步,拂平衣袍,进入其中。
“拜见信王。”高诚已经在黑漆漆的水榭里等着了。他身上是纯黑色的夜行衣,高壮的身子隐藏在门扇背后,呼吸时也没什么动静,要不是他自己出声,韩玠都未必能发现他。
韩玠随手关上屋门,淡声道:“高大人回来得好快。”
“廊西之势危急,不敢不昼夜赶路快马加鞭。”
韩玠便笑道:“坐着说吧。已经见过父皇了?”
“奉皇命行事,回京后自然要先去复命。”高诚声音一顿,徐徐道:“果然如信王所料,皇上得知此事后恼怒异常,只是并未发作,吩咐我回家待命。之后宫中并无没有点动静,唯有首辅大人被召入宫中议事,出来时面色如常。”
“事涉庸郡王,父皇会比对谁都用心。那边果真有宝藏?”
“在廊西最西边的云麓山里,外面防备得极严,轻易难以进入。没想到那种穷山恶水,竟会藏有宝藏,恐怕跟从前那些失散的军队有关。庸郡王偷偷取了多年,可真能隐忍。”
“他在廊西如同软禁,数十年磨一剑,也是常情。看到里面的情形了么?”
高诚摇头道:“进不去。”
“以高大人的武功,也难进入其中?”这一点倒是叫韩玠意外。
高诚便道:“云麓山那一带山势非常险峻,且庸郡王做事周密,防范极严,能走的几条路都设了岗哨,我怕打草惊蛇,未敢擅动。只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熟人——”他在暗夜里扯了扯唇角,“从前冯英在的时候,他收过一个徒弟叫夏明,在冯英犯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回,竟叫我在云麓山外碰见了他。”
“夏明?”韩玠虽不认识此人,对这个名字却有印象。当时冯英倒台,牵连出了一大批跟他有瓜葛的太监,全都处死,其中就有人提到这个叫夏明的人。只是那时夏明早已逃逸无踪,宫城内外查不到他的踪迹,就连出宫的记档上也没什么痕迹,叫韩玠疑惑了很久。
高诚续道:“他运了一车金银,绕廊西边缘无人的地方,走雁门关南面的巍城,交给那里的知府后便回了云麓山中。那知府不声不响的,在朝里也没什么建树,却原来还藏着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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