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了俞先生,若还日日夜夜惦念着生父,实在不像话,于情于理都该和过去做个道别。
这玉佩是他与生父唯一的联结,他舍不得典当,就打算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埋了,索性眼不见为净,也算是和当初那个童年的他告别。
很奇怪,一碰上俞先生,他心里就会涌出些无来由的暖意,忍不住莞尔,忍不住微笑,觉得安心。
俞先生在身边,这玉佩带给他的情感依赖好像也再没当初那么重。
……
到底是代表着生父,不舍还是有的。
端坐在桌前,反复看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
张衍定了定心神,合上了红木匣,抱着匣子出了屋。
出乎意料的是,刚一出门他就看到了俞峻。
张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把红木匣子往身后一藏,“俞先生?!”
无怪乎他吃惊,主要是俞峻此时正站在饭桌前,往桌上摆着粥和咸菜。
这清瘦挺拔的身影不是俞峻又能是谁。
日光透过支摘窗,一大早难得是风平雪静。
明亮的日光下,俞峻也只梳了个马尾,眉眼清姿如画,侧脸轮廓莹润,隐隐透出光来。
见到是他,俞峻倒没有惊讶,平静地搁下了手上的碗问:“醒了?”
“桌上有早饭。”
张衍定睛一看,懵了。
桌上两碗香喷喷的稀饭汤,腐乳夹了三四块出来盛在了碗中,酱黄瓜用青瓷小碟装着,碟身青中隐约透着点儿红,像是天青色的远山下一点轻疏的斜阳。
乍一看上去,这一碗沃雪,远山青,一点红,竟是各种颜色都搭配得极为巧妙,清清爽爽,分外好看。
看到这一幕,张衍迟疑了一瞬,登时羞愧不安了起来。
未曾想还是起晚了,竟是让俞先生来为他这个做儿子的准备早饭。
“抱歉,学生贪睡,”张衍低声认错,“起得晚了。”
俞峻倒是没想这么多,听到他主动认错,微一皱眉,“你年纪小,就该多睡一会儿。”
张衍心里挣扎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乖乖地走上前,放下了红木匣子,拿起了筷子。
刚拿起筷子,忽然想到了个问题。
俞先生是不是还没吃?
张幼双家里一向是没什么长辈动筷子后,小辈才能动筷子的规矩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话,俞先生毕竟不是他生父,之前又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老师。
俞峻面前,张衍压力山大。
他依赖俞先生,更担忧自己哪里行为处事不妥当,令俞先生对他好感大跌。
没想到俞峻看他这迟疑的模样,眉头拢得更紧了,“你不吃?”
张衍:“……先生还未动筷。”
俞峻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顿了顿说,“你无需在我面前在乎这个,我不计较这个。”
他父兄去得早,被钱翁抚养长大,钱翁一个单身汉哪里懂得这么多规矩。
本来钱翁是顾忌到主仆有别,不愿同他一道儿吃饭的,还是在俞峻冷了脸闹了好几天别扭之下,才终于无奈认输,主动上了桌。
在俞峻的记忆里,他俞家虽说深沐皇恩,也算是一门书香,但向来没那么多规矩,平日里吃的用的也都与寻常百姓无疑,无非是万岁爷赏下来的宅子太大,这才请了两三个仆从帮忙照顾。
刚一坐下,俞峻就不免多看了张衍手边的红木匣子一眼。
主要是这红木匣子太过招人眼,张衍又遮遮掩掩的。
若是放在以前,俞峻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去问。
可是他看到红木匣子的第一眼,心里就冒出了股很奇怪的感觉。
俞峻一向冷静,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催促着他去打开看看。
在这种情况下,他难得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咳!!”
张衍呛到了。
饭米粒呛到了气管,少年俏脸霎时憋红了,捂着嘴咳了个惊天动地。
俞峻眉心一跳,几乎是想都没想,丢开了手中筷子,快步走过去,将张衍整个都提了起来,拍他脊背。
好半天的功夫,张衍这才喘过气来,脸色还有点儿泛红,猫眼里泛着迷茫的水光。
对上俞峻视线后,张衍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