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管事迟疑道:“小郎那儿……不知老爷有什么打算?”
打算么?
吴老爷摩挲着腕间的佛珠,重重叹了口气。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这一次吴朋义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都考上举人了却不乐意继续往后考,的确把他给气得不轻,但仔细想想,友乐(吴朋义)他这个性子的确也不适合当官。
能打通门路,结交张幼双、唐九疑这些奇人,也算他的本事了。
“算了,找个时间叫他回来吧。”吴老爷沉吟了一声,又道,“还有张幼双那儿,嘱咐大郎多加留意,好生优待,回头从我这儿再出一包银子,金银钱财什么的,尽量满足她。”
“宝晋堂若得了消息,定要对她动念想,这人不论如何都得给咱们书坊留住了。”
在这一批读者中,却有着最不同寻常的一部分人,不同于那些青年学子,也不同于汤乡绅、邢掌柜、吴老爷等有头有脸的人物。
夏日浓阴渐长,梅子初黄杏子渐肥。
越县一处众人心知肚明,却又鲜少与人说道的“绿杨里”巷子深处,几个穿着无袖纱罗上衫,下着撒花大红绫裙的女人们,正三五成群,或下棋消磨着白日昼长,或聚在一起看话本。
她们云鬓半挽,铅妆淡就,柳叶眉樱桃口,轻轻袅袅的一朵桃花身子,娇媚慵懒。
好奇的撑着下巴,美眸顾盼生辉,兴致勃勃地说:“咦,这欣欣子是谁?写得是我们的话本儿?怎么从未听闻?”
简而言之,越县上上下下,不论哪个阶层,都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深处的问题。
这个新冒出头的“欣欣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哪位大佬的马甲小号??
这厢,张幼双刚回到家里,就又收到了伊洛书坊那儿送过来的信,何夏兰帮她代收了。
读者们给她寄信,一般是寄到伊洛书坊,再有伊洛书坊的伙计转送到她这儿来。
咬着何夏兰递过来的,洗干净的梨子,张幼双一边儿拆信,一边儿往家里走。
一封是张猫猫寄过来的,说是书院没几天要举办文会,要请父母长辈过来观礼。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家长会么?大梁,或者说九皋书院竟然这么时髦还折腾出了家长会?
将这封信收好,张幼双继续往下看,《镜花水月》出版之后,寄给“欣欣子”和“三五先生”的信累在一块儿,足足有拇指厚。
这些信不需要她篇篇都回复,只要挑几篇回复回报粉丝就行,不过为了表示尊重,张幼双一般都会认认真真全看完。
她看信的速度很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三篇。
“咔”钥匙捅进锁眼。
张幼双在门前停住了脚步,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面前这一封淡红色的信给吸引了。
这封信在这厚厚的一沓信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信笺以花汁染成淡红色,触手竟如脂粉般细腻,残留异香。
这一封信的来信地址显示是“绿杨里”,就连张幼双都知道这“绿杨里”其实就是越县最有名的红灯区。
第44章
作为越县有名的红灯区,绿杨里与普通的巷子几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种的杨柳多了些,枝条垂落,婆娑有声,交织出如伞盖般的绿色浓阴。
白墙青瓦,鳞次栉比,周围或是胭脂铺、或是头面铺、金银铺、花朵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穿过一道狭小的、长满了青苔的墙壁之间所留出的空隙,一路往前,就能看到一栋栋或三层、或二层的小楼。
它们看上去与普通的民居没有任何区别,只在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作为区分。
偶尔见到几个姑娘,也和良家女没什么不同,有些端着一盆水,正坐在院子里洗着乌黑的发。
只有进入这些民居之中才能发现端倪。
这些民居简直是把空间利用发挥到了极致,二层的小楼被分割成了四层、五层。
第一层就是接客的大堂。
往上是妓|女们居住和接客的单间,只能容得下一张床、两把凳子,一个梳妆台,墙脚放着个夜壶。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隐约的霉味儿,浮动着显而易见的尘埃。
木楼梯一脚踩上去发出如同垂暮的老人一般痛苦、难耐的呻吟。
此时,二楼一间稍大的屋子里,床上团团坐了四五个妓|女,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二十多。
互相推搡着,笑得花枝乱颤,一齐将眼睛望向了最中间的孟屏儿。
“然后呢?然后阿纨与谢相公怎么样了?”
“谢相公有没有看上阿纨,替她赎身?”
孟屏儿年纪最小,十五六岁,生得一张圆脸,鼻子下面,唇瓣上方有一颗细细的,小小的黑痣。
作为这群姑娘里面认字儿最多的,此时正在翻阅着手上的话本。
封皮上能看见醒目的是个大字《镜花水月》。
“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争先拿过话本来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