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思考了一会儿,随手翻了页空白作业纸,开始涂涂画画。
这是他的习惯,没事做的时候画两笔速写,反正这个点,课没上过,作业没布置过,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慕夏不喜欢预习,那摞崭新的教材被他一股脑塞进课桌肚,桌上干干净净,就一支笔一本作业本。
淡黄色的纸上很快勾勒出课桌的雏形,慕夏看见什么就画什么,一抬头,前面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尤其嚣张。
周遭安静得听得见写字沙沙声,还有呼吸以及夹杂其中的小声交谈。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老师埋头读一本书,并没把这些杂音听进耳朵,慕夏咬着笔头,仔细打量了一通自己刚完成的大作,然后在旁边打了个80分。
还可以。他对自己说,看着挺像回事,没忘记基本功。
坐在右前方、和前桌拽哥说过小话的少年正在英语书下看一本电竞杂志,不时憋着笑;
白衬衣的翩翩少年林战位置临窗,单手托腮不知在思考什么,眉头微蹙;
一个女同学上了讲台问老师不会做的题,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侧脸清秀,戴着一副眼镜,答疑解惑后轻轻笑了,嘴角有个梨涡。
挺好看的。
慕夏突然想,接着就多看了她几眼,铅笔在纸上画出朦胧的轮廓,笔锋潦草,却能看出神态动人,再细致一些,说不定能惹人遐思。
可惜他就此搁笔,往椅背上靠。
困了,慕夏仰头时眼睛被天花板的吊灯光芒刺了一下,闭上后几点蓝光在视野里跳动,仿佛银河系里的遥远星辰,闪烁,绽放,然后消失。
慕夏睁开眼想:也很美。
他摸了摸书包,在夹层里触到个硬壳盒子,思索片刻后拿出来藏在裤兜里,接着装作没事人一般起身,从后门溜出教室,目的性极强地直奔洗手间。
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周,慕夏经过走廊时望向寂静的另一栋教学楼,四层楼灯火通明,听说那边就是高三,每一天都过得形同打仗。
而他还有空去找个无人的角落抽根烟清醒一下,晚自习时的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过于安静,空气中温暖的瞌睡虫飞来飞去,让他日常犯困。
男厕外的灯坏了一盏,只照出昏黄的半边。慕夏进去时脚步声空荡,几乎所有的隔间都敞着,他看了眼天花板,没有监控。
估计优等生们都不会搞这些吧。慕夏想,放松地靠在干净的墙边,掏出烟盒。
最顶上那扇笔记本电脑大小的窗户里,漏下了惨淡的灯光,这城市的夜晚多雾,很少能看见月亮。慕夏叼着烟,红光闪过后他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
薄荷味充盈整个口腔,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他新换的烟,听说爆珠抽着带劲但没想到这么刺激,第一口就呛到了喉咙,慕夏擦了把涌上来的生理泪水,眼底映出烟头的红光,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孤独。
偶尔外间没拧紧的水头滴落的自来水砸在洗手池,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烟烧到了尽头,慕夏站在垃圾桶边弹掉最后一点烟灰。他正准备出去,门却轰然被推开,一个身影极有压迫性地快步走来。
被发现了吗?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肯定在哪偷偷安了监控!
而后那人走近,身形修长,却带刚抽条的稚嫩,一眼就看出是个学生。慕夏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收进裤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他迈出一步,头顶灯光在地面打出一条光与影的楚河汉界,那人一脚踩过,黑色t恤吸收全部的光似的,映得他眼神黑沉沉,看向慕夏。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慕夏想:他很英俊。
男厕的打光奇异地近似伦勃朗风格,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五官:眼窝很深,眼球颜色也深,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下颌棱角还未长出分明的线条,脸颊也并没有刀削斧砍的轮廓,个头尚且有发育的余地,一切都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他愣在原地没动,电光石火地觉得自己可能要跑路,于是往边上蹭了几步。
哎那个。另个人突然开了口,好似很犹豫,良久见慕夏没有走才问出下文,你刚是不是在这抽烟了?借个打火机。
慕夏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他把打火机递过去,那人倚在隔间中的墙边。
他一脚踩在光晕中,一脚蹬在黑暗里,半边脸映着窗外遥远的微光,像一幅精心布局的画。出于本能,慕夏有点挪不开视线。
烟雾升起时,慕夏离得不远闻到股甜甜的味道,他问:这个是什么,好像有点糖味。
甜的。他朝慕夏示意两指间夹着的烟,解一下馋你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好像有点印象,住嗯,303吗?
慕夏点点头,思考这里该有个自我介绍,于是说:我叫慕夏。
哦。那人叼着烟,说话含糊,声音比他外表要嫩,更像学生,随意地报了自己名姓,是个很快乐的词语,游弋。
挺好的,适合他。慕夏这么想,又点了点头。
游弋安静地抽烟,呼吸声细细的,吐出两口白气,转而才发现旁边的慕夏没有走。他左右扫了圈自己周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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