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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伺候的老男人终于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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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总是说来就来的,乌云密布,风一刮,雨就那样下了起来。树影婆娑,映在半开的窗户上似是一群要作妖的鬼怪。屋子的角落在雨势渐大后开始出现水迹,站在屋子里还能触碰到徐徐从屋顶滴落的水滴。

付俞躺在床上,准确来说是一张木板上,一张有些看不出颜色的床单,破旧的被褥。一条手臂压在他身上,不算很重但在他心里早隔应死了。

这个男人在刚刚已经死了,身体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付俞艰难地推开搭在身上的手,看着男人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死了。

这个囚禁折磨他七年的老男人终于死了。

付俞捂着脸呜呜哭泣着,他似是受不住缓缓跌坐在地上,风从门缝中吹进来,吹起他的发丝,隐约露出那双被手掩盖住的脸,上面是一抹诡异的笑。

“这可怜的孩子,人死他现在该自由了。”

“岁数大脾气也怪,居然喜欢这种小男孩,这哪有女人抱着香。”

四处都是议论的声音,这个村子处于偏僻的山林之中,人数不多,四周都认识相互八卦着,猜疑着。

付俞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将尸体放入棺材,那个戴着草帽自出现便一言不发的人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男人的表弟。一个老男人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亲戚,付俞时不时就会看一眼,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他的手不自觉攥着泛白破烂的衣角,本该青葱芊芊的指尖裹着一层薄茧,几道红紫的伤痕风一吹微微发着痛。

付俞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微微往后藏了一下,上面还有那个老男人的指痕,手心里似乎还残存着老男人脖颈上的一丝温度,让人生厌恶心。

“以后你跟着我走。”

就在付俞低垂着脑袋陷在胡思乱想里时,长年吸烟的沙哑声音在耳畔响起,鼻间瞬间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呛人得很。

付俞抬起脑袋微微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子一言不发。

这是他在这个村子里一直维持的模样,乖顺内敛,因为只有这样老男人才不会对他动辄打骂,村里其他人才会对他多几分同情。

他想起才被拐到这里的日子,那可能是最黑暗的时间。

每天都会被打一顿没饭没水,天天饿着肚子疼着身子,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山沟沟的时候,又被男人抱了起来。

“我要留在这里。”付俞过了会儿才说出话,声音里透着一股艰涩感。

“我哥死了,下葬的钱是我出的,他死后的东西合该归我处置。”男人似乎也不在意眼前这个人怎么想,从深灰色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不紧不慢抽了起来。

一口烟吐出来,飘到付俞面前,使得人不适地咳嗽起来,他捂着口鼻微微皱着眉,耳朵似乎听见了身后闷闷的笑声。

“你一个人活不下去的,跟我走。”说完男人将燃尽的烟扔在脚下踩灭,付俞抬起脑袋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地咬着嘴唇。

即使唇瓣被咬破流血也没松开,凭什么,他就不能自己做决定。

那个老男人已经死了!

“小付,你没事吧,我看你肩膀好像紫了一块儿。”

村里的王婶从旁边踱步走了过来,她看着眼前孩子苍白的脸色有些疼惜地拍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

“早上煮的鸡蛋,别饿着肚子。”

付俞侧过脸,将嘴唇上的血舔掉,再回头时脸上是乖顺的笑容。

“婶,就你疼我。他……下葬花了多少钱啊?”

王婶看了一眼被一点点掩埋起来的棺材,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不屑,嘴角的弧度停顿了片刻再次向下垂落。

“能有多少,三百而已。你别有负担,那老畜牲虽然穷,但那点棺材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王婶说完又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她眼中有一丝挣扎,但最后再次平息,拍了拍付俞的手一如之前一样关心了两句就离开了。

付俞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愤怒地将脚边的石子踢开,他就知道这点钱根本就是老男人自己的,那个男人看他年纪小开口就都是谎话。

但他做不了什么,即使知道答案。

付俞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有些人会因为同情多关照一下,但改变不了他是被拐到这里的。

晚上

付俞回到那间破烂的房子里,那个男人也紧随其后打开了门板,他似乎对眼前脏乱的环境没有丝毫惊讶。

地面是板实的黄土,破碎的瓷片,生活垃圾都散落在地上,这些是老男人之前扔的。付俞有时候会收拾一下,但下一刻老男人就会再次不满地将东西扔来甩去。

上次砸中付俞背部的铁盒子现在还躺在角落,付俞不动声色地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家里只有一块床板,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打算的。

“你睡床上,不用管我。”陈修在角落找到扫帚在地上扫出一块儿空地,随后便直接在地上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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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下雨,屋顶有些漏雨一直没人修,地上还有几块湿漉漉的。

付俞看着直接睡在地上的人,抿着嘴唇站在床边没动,他不知道男人到底什么意思没敢上床睡。

再者,老男人之前在床上睡上面一股子奇怪难闻的味道,这几天付俞还没时间把床单晒一晒。

“你要一直这样站着吗?”

“我不属于这里。”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陈修微微张开眼睛看着付俞,过长的头发搭在眼前,陈修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你无处可去。”陈修再次闭上眼睛,翻过身子表示不愿再交流。

付俞盯着陈修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逐渐狰狞,他抬起手隔着距离虚虚放在陈修脖子的位置。

要是他也死了……就好了。

陈修的腿动了一下,付俞连忙将手放下,默不作声地爬上床。

他还是睡在以往的位置床边边上,似乎一翻身就会滚到地上,明明他身后有很大一块位置。

这个破烂的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陈修在这几步就到头的屋子里看了片刻,他哥过得窝囊,到现在他终于有了明确的概念。

“你有什么要带走的,现在就去收拾一下。”

“没有。”付俞站在门口,他有什么要带的呢,什么都不是他的,即使是穿的衣服也都是村里的婶子给的。

陈修有着一张老实人的脸,给人都感受就是憨厚老实,他总是半眯着眼睛,看着人便会和善地笑一笑。

但此时,付俞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浑身不适,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嘲笑,藏着一根根钢针,刺得他站立不得。

“没有便没有吧,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带的。”

陈修把床板挪开,在角落里取下一口砖,里面放着一小沓钱,他把绑着钱的绳子散开点了点数目自然地揣进了兜里。

付俞站在旁边看着,他从来都不知道老男人的钱放在哪里,人死了以后他在屋里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找到。

现在他看着那钱被陈修轻松找到,手指死死扣住旁边的桌角,“那钱该是我的。”

付俞气不过,闷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陈修没搭理将床板再次移回原位。转身看了一眼付俞,嘴角似乎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下葬钱是我出的,别想了。”

怎么会不想,他吃了那么多苦,挨了多少打多少骂,当时如果找到钱他早该离开这里了,他早该自由的。

付俞被拐的那天是个艳阳天,谁也不知道在那样一个好天气一个孩子怎么就被拐了。那天付俞手里还拿着一串粉色的棉花糖,后面掉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被过路人踢来踹去没了踪影。

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付俞抬头望去蔚蓝的天空,只有丝丝缕缕的云彩漂浮在上面,没有风也没有树叶沙沙的声响。

陈修站在前面很少回头去看付俞能不能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没有话语。

“你要去哪儿?”付俞脚上穿的鞋松松垮垮的,在鞋子大脚趾处有一个灰扑扑的补疤。

他每走一步鞋子都会从脚后跟掉落,然后在落脚后再次穿回脚上,反反复复,他走得太累了,最后干脆将脚上的鞋脱掉提在手里。

这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付俞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他现在身无分文也不认识路。是的,在山村里他从来都不允许跑出去,第一次他半夜偷偷跑了一个人在山林里乱转,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后来天亮了,他看见老男人和其他几个男人就站在身后看着他,每个人眼中都是轻蔑和嘲笑,付俞被带回去后再次被打了一顿饿了两天才放出来。

付俞过长的头发搭在眼前,只能看见陈修毫不停歇的背影,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疼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陈修才停下脚步,在路边站定转过身看向付俞,一眼看向了他提在手中的鞋,而后才看见付俞正光着脚站在地面上。走了这一会儿他的脚掌已经磨得泛红,他看了一眼没有人影的道路似乎说了句什么,隔得有些远付俞并不能听清楚。

“在这儿歇一会儿。”陈修走到一棵树旁坐下,脑袋靠着树干闭上眼睛休息没有再看他。

两人身上既没有带食物也没有带水,现在付俞只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他没过去走到另一边坐下,将一直提拎着的鞋子放下。

一辆拖拉机吭哧吭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陈修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走到路边上瞧着那个方向一直看着。

付俞望着没出声,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陈修之前放钱的那个口袋,现在就在大路上只要他把钱偷过来想走就变得不再麻烦了。他将鞋子再次套在脚上走了过去,陈修没在意付俞的突然靠近,拖拉机已经可以看见了,灰色的浓烟包围在那人身侧让人看不清楚。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付俞低着脑袋眼睛借着头发的遮挡一直盯着陈修的口袋,里面鼓鼓的不知道都装着些什么,付俞也对里面到底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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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什么不感兴趣,他只想要里面的钱。

“以及没放这个口袋了,你不用再看了。”陈修的语气很平淡,他知道付俞现在正视线火热地盯着自己的口袋,但说话中没有半分不满,甚至此时也是带着笑的。

付俞慢半拍抬起头,陈修的脸就在眼前,顶着那让人恶心生厌的笑容。他的手藏在身后手指动了几下,突然一拳揍在这人的脸上,陈修毫无防备地被打偏了脸,嘴角的痛意让他感到意外。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会突然暴起打人,付俞直接上手将陈修身上的外套扒了下来,快速从他身边逃离。

拖拉机已经开到了眼前,付俞一边跑一边不忘在衣服口袋里找钱,可里面除了几团报纸和一个梆硬的馒头再无其他。钱根本就不在这件衣服里,付俞的脑袋迅速反应过来,将那件衣服扔到地上。

陈修捂着脸在后面追着,紧绷的下颌角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被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揍了一拳让他感到愤怒。

“钱还在我这里,你跑什么?”

陈修的话并没能让付俞停下脚步,前面就有能够帮助他的人,错过这次机会以后陈修就会对他心存戒备再难出逃。他伸出手大声对已经走到眼前的拖拉机大声叫喊着,“叔叔能不能捎带我一程,后面有人贩子在追我。”

拖拉机冒出的烟飘到付俞眼前他有些不适地半闭上眼睛,开拖拉机的是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大叔,带着一个草帽听见付俞的叫喊才缓缓停了下来。

付俞紧张地向后看了一眼,陈修一直跟在身后,此时两人的距离一点点缩减,他狠下心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那人看着付俞一副害怕可怜的样子,挥手让付俞到后面坐着。

大叔从座位下来看着已经走过来的陈修,一脸正直地堵在他面前,这一举动让付俞感到意外,他也没有到这人这么有正义感。

“叔叔,我们走吧。”

大叔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站在那里没动,看着一副庄稼汉模样的陈修直接开骂了,“人长得老老实实的,怎么心那么黑这么大的娃娃也要拐,人在做天在看,小心以后出门遭雷劈。”

陈修看了一眼缩在后面躲着的付俞觉得没必要去和这人解释,绕过这人直接上去拽着付俞的胳膊想将他拉下来,付俞一个劲儿拼命挣扎着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那大叔见自己被忽视有些尴尬,见人直接动手也上去扒拉他,陈修的手被咬了一口,身上也被人揍了几拳,额角的青筋气得一跳一跳的。

“他说的话不可信叔,他偷了我的钱就想跑我难道不能把钱追回来吗?”陈修皱着眉松开了拽着付俞的胳膊,但人还是紧盯着他怕他突然跑了。

付俞整个人都是后悔的,刚开始就走不要废话他现在早就摆脱陈修了,他有些怨怼地看了一眼大叔但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装成委屈害怕的表情。双手藏在身下抓着拖拉机里的灰土,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陈修弄瞎。

听见陈修的话很明显大叔犹豫了,他看着陈修老实的模样不像是个坏人,但拖拉机上的孩子又可怜兮兮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谁的话才是真的,或者这是一场骗局。大叔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脑海里想起自己孙子说的诈骗犯,顿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付俞死死扒在拖拉机上不愿下来,陈修也就站在下面看着他没再作声。

大叔一把趁付俞戒备着陈修将人拽了下来,坐上拖拉机不准备再理会两人想离开,付俞看着大叔的行为心里瞬间凉了半截,眼睛死死盯着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那什么,我家还有急事,你们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说完拖拉机发动的声音响起,大叔扶了把帽子没敢回头直接走了。

道路上很快再次只剩下付俞、陈修两个人,陈修看了付俞低眉的样子不明情绪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走回去将那件被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

“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令付俞感到意外的是陈修并没有对他打骂,轻飘飘一句似乎就此接过。

拖拉机造出来的烟雾没能升上天空,在地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就消散不见了,付俞脚上的鞋干刚刚跑路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现在又是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鲜血流了他满身。

付俞同陈修走了大半天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周围是一片空旷的空地,但依旧没有逃离这片树林的区域。付俞不清楚陈修是不是住在这里,他自踏进去后没有说一句话,地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付俞站在外面看见那踩出来的两个脚印,心里满是绝望。

这里并没有比老男人家好多少,似乎只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

“你一直住在这里?”

付俞犹豫不决迟迟没有踏进去,这座工厂只有四面灰扑扑的水泥墙,一座水泥铸成的监狱,空荡荡的只有在边边角角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怎么看都像是流浪汉无处可去留宿在这里。

陈修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原本自然放松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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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朝付俞的脸上扇了过来,啪的一记极响亮的耳光。付俞被扇的歪过脸瞪着眼睛满是不可思议,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就是现实。

他歪着脑袋不甘示弱地瞪着陈修,付俞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爆发,白白挨了一巴掌。

“总觉得应该给你一点教训,你是花钱买回来的,不要以为我哥死了就会自由。”

陈修说完将付俞的衣领子提领住,一把将人拖了进去,付俞没防备随着力道腿没站稳,直接跪倒在水泥地上,可即使这样陈修依旧没有松手。他的下半身在地面上拖行,穿的裤子有两个破洞,那块儿裸露出来的皮肤和脚掌就那样在地面上摩擦着。

脸上的热度还没消散,腿上也破了皮,付俞双手抓着陈修的胳膊指甲死死地抠进他的皮肉里,这一举动并没有让陈修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抓住付俞的头发将他从地上直接又拎了起来。

头皮被拉扯的痛感一时间让付俞的泪水一下子流满了眼眶,只是他瞪着眼睛一滴眼泪都不愿在这个人面前落下,同时在付俞心里对陈修这个人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这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看着憨厚老实却又会在下一秒暴起伤人。

“怎么,这就开始哭了吗,忍着点哭多了会瞎的。”陈修看向付俞此时泪光闪烁的眼眸发出一声嗤笑,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被付俞抠出的伤口微微皱起了眉头,伤口已经开始流血,伤得不深但他怕伤口会细菌感染。

付俞一言不发,站在陈修面前双手抓着陈修那只还没有松开头发的手,微微低垂下眼睫藏起眼中快要溢出的凶狠,迟早他要让陈修在他手底下断气。

“松开。”

付俞不说话陈修便一直抓着他的头发不松手,最后他不得不妥协,软着嗓子让他松手,里面含着的怯意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

付俞被拐的那段时间,他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后学会了求饶,自那以后只要老男人对他打骂他就会跪在地上求饶,那段时间所有的尊严自尊都变成了泡沫。

后来求饶这招不管用了,他就只能沉默地看着那人在他身上发脾气,没想到那人死了以后自己还会在别人面前软着声音求饶。

陈修的视线在付俞身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检查货品一般,那冰冷冷的目光让付俞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强撑着身体直视陈修,眼中坚定地表示着他的想法。

“乖乖听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付俞的头发终于被松开,陈修放下手时还能看见几根飘落的发丝,付俞感到头疼各种意义的头疼。

陈修松开付俞后就继续往工厂里面走,终于在里面的一处地方付俞看见一块后期拼装的门板,门板上一大片都是燃烧后的黑痕。

陈修面色自如地将门板打开里面有一床棉絮铺在地上,薄薄两层上面灰扑扑的甚至还有块儿黄色的污渍,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角落放着几个装着东西的塑料袋,里面似乎并没有比外面好多少,可能陈修这个人就是付俞想的那般住在废弃工厂的流浪汉,只是目前他还没有能力去对抗这个流浪汉。

陈修回头看了一眼付俞,眯着眼睛将他推到棉絮上坐下,看着付俞脸上不解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早已经冷硬的馒头塞到他的怀里。

付俞没有看清是什么,一团白色的东西被塞到怀里时他并没有伸手接住,于是那个馒头就从衣服上滚了一圈掉落到棉絮上。

“吃吧,昨天没吃饭别饿坏了。”陈修说完也坐了下来,挨着付俞的肩膀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馒头就那样啃了起来。

这个馒头真的很硬,付俞看着陈修使劲儿的腮帮子觉得自己的脸颊再次疼了起来,他伸手摸向自己那面被扇了巴掌的脸颊,不出所料已经肿了起来,他一碰就泛起痛意。短短一段时间,付俞现在脸上挨了一巴掌,腿上脚上在水泥地上摩擦的伤痕还有被抓掉的头发,这一件件付俞牢牢记住了。

总有一天,他会一点点还到陈修身上,付俞低垂着脑袋满脑子算计着以后怎么报复陈修,头发搭在眼前陈修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下一秒那个掉在棉絮上的馒头被捡起来放到他手里时付俞愣了一秒。

陈修没有察觉付俞的想法,将那馒头捡起来塞到他手里后又开始啃起自己手里的馒头。这里没有水付俞刚开始咬了一口就咬不动了,牙齿卡在馒头里他瞥了一眼陈修尴尬地将牙齿收了回去,嘴里还有一些馒头的碎屑。

馒头上除了一个牙印就是被口水浸湿的部位,其实馒头表面也已经不再白净,上面有一块儿灰色的脏污,还有就是上满飘满的灰尘棉絮。

付俞的肚子早已经开始抗议,他随着陈修出来后没有吃过什么,渴了只能去河边捧一捧水喝,即使这馒头难以下咽付俞还是拿着一点点吃了下去。

“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不要想着逃跑,你跑不出去的。”原本安静的环境被陈修的一句话打破,他话语里的笃定让付俞反胃,原来这个人和那个死去的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同一条血脉里出不来一个干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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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太干巴了,嗓子眼里没有半分滋润馒头屑贴在上面怎么都咽不下去,里面干痒无比,付俞难受地伏在棉絮上咳了起来。每咳一声嗓子里似乎还要再痒上几分,这股子难受劲儿让付俞的眼中再次出现的泪花,他捂着喉咙像一只寿命将尽的耗子一样在地上喘息着。

“喝吧。”

就在付俞以为自己会这样窒息死去的时候,陈修从角落的袋子里掏出一瓶水递到他面前,但此时付俞痛苦地趴在棉絮上根本看不见,嗓子里就如同有数百只蚂蚁在里面爬行,他双手在喉咙上抠挠着,抓出了几条血痕。

付俞抬眼向上看了一眼,陈修蹲在面前满脸平静地看着他,随后他将水瓶拎开一只手捏住付俞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脑袋,水瓶隔着一段距离举在半空中隔空缓缓倒了下去。

水流一开始并没有准确地进入付俞嘴中,从嘴边迸溅开来搞得他脸上都是水,他被迫闭上眼睛。

一股水直接倒入付俞嗓子里,他无力地仰着脑袋水流直接将粘在喉管的馒头冲散,但陈修并没有停手的意思,慢慢付俞的脸上和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

半瓶水空了,付俞微微偏过头抬起手拍打着陈修捏着他下巴的胳膊,急促的水流一不注意进入了气管,他现在鼻腔里十分难受,从一种难受过渡到另一种难受。

陈修这时终于停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打量着付俞湿漉漉的脸庞,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你长得还挺漂亮的。”

陈修没有工作。

两人在工厂生活了几天,这期间付俞都没有见陈修出去过,吃的喝的都是从那些扔在角落的塑料袋里面拿。

每天啃着那些干硬的馒头,付俞有一种自己已经沦为乞丐的错觉。

工厂外面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流浪汉,晚上他们喝着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酒,醉了就破口大骂,甚至有些人眼红陈修身下的棉絮红着眼过来争抢,最后都被那个男人修理一顿。

大概是在第五天,陈修在那天出门了,那时候付俞蜷缩在棉絮的角落里听见了那块木门板嘎吱的响动声,微微睁开眼睛只看见他的背影。

出去的原因很简单,这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他们很少交流,但在昨天陈修看着那些塑料袋突然啧了一声,那之后一直打量着他。

那种审视的眼神让付俞莫名有危机感,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工厂的出入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去。

在陈修将门板合上的那一刻付俞的眼中再没有一丝困倦,他习惯性放轻了呼吸声。

脚步声并没有响起,他知道陈修还在门外没有走,此刻可能还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付俞从头发缝隙里瞟了一眼门板,在一条较为宽大的缝隙里正好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模样就像是鬼怪一样,付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了两拍,借着头发的遮挡缓缓眨了眨睫毛眉头微微皱起。

他以为陈修顶多是在外面观察自己会不会逃跑,没想到原来一直都窥视着,像个变态。

陈修维持那个姿势直到腿开始发软才站直身体,屋内付俞一直乖乖地躺着没有半点动作,无论他是清醒的还是睡着都无所谓,这个人现在还不敢反抗。

这么想着陈修慢悠悠在门板上敲了一下才转身离开,脚步声响起又远去。

付俞听见声音渐渐消失才从棉絮上坐了起来,后背凉飕飕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急促的呼吸声突兀响起,付俞低着脑袋单薄的身体不断起伏着,落在眼前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

付俞平复好心跳坐直身子将汗湿的头发向后抹去,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狗东西。”

付俞看向堆放在角落的塑料袋,走过去翻翻找找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最后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把指甲刀。

付俞其实也出去过几次,但都没有能够离开工厂。外面的流浪汉不会太关注别人,只是这次出去他发现那些人缩在角落里,目光像是水沟里的老鼠,阴郁不怀好意。

他尽力忽视那些黏在身上的视线,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身后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具象的怪物追在身后发出嘶哑野兽般的喘息。

逃出去的那一刻,付俞从未觉得外面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工厂里灰尘很重,即使陈修将那片空间打扫过也逃不过那股气味。

工厂外面是一片空地,除此之外就是看不到尽头的道路和树木。

确定好方向付俞一头钻进了林子里,眼前除了树干就是一片绿色,付俞的鞋在枯枝烂叶堆积的地面上总是喜欢掉,在又一次差点被绊倒以后他将鞋扔了。

陈修回去见空无一人的地方并没有惊讶,他猜到付俞会乘机逃跑,这附近距离城镇步行也得两三天,那小子鞋子不合脚,身上又没有果腹的食物最后只可能晕在路上。

他将从外面带回来的食物放进塑料袋中,里面还能看见一袋小馒头。

他并没有当即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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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晚上照常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慢悠悠爬起来,带着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出去找付俞。

如同付俞猜想的那般,这片树林非常大,他不敢停下脚步,脚底被锋利的石子划破沾满了黑红凝固血也没有停歇。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脆响的鸟鸣,枯枝被踩响时发出的一些声音,和时不时响起的喘息声。

付俞望着看不见尽头的树林脚步慢了下来,初春的天气气温并没有很高,长时间的奔跑导致他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额头上满是细汗。而他的嘴唇却是苍白皲裂,唇瓣上翘起干白的死皮,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流血。

“不,还不能停下。”

付俞冷着脸将缓缓向下流的血抹去,看了一眼渐渐升起的太阳,抬起已经毫无力气的双腿机械地向前走去,就算看不见路他也要找出一条路。

然而可能上天可能就是不待见他,付俞在一个下坡路时腿软摔了下去,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倒在地上,晕乎乎地滚了下去最后撞到一棵树上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最后几秒付俞看见眼前的树影在旋转,阳光一缕缕的照在脸上就像谁正在温柔抚摸着他。

再次睁眼时又是灰白顶的破旧工厂,付俞瞥了一眼便又将眼睛闭上,身上都是疼痛感像是回到之前被老男人拳打脚踢的日子。

身下的棉絮散发出一股霉味和潮湿的腥臭味,付俞的呼吸浅浅的,不敢用力怕扯到伤口让自己更难受。

这样发霉的日子始终让人厌倦。

“以后乖一点。”

陈修的声音突然响起,付俞没有搭理他,睁眼的时候就知道旁边蹲着一个人。就在刚刚,陈修的视线还在他身上扫视了一番,付俞能够感受到自己没有穿衣服。

裸露的身体此时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打量,很快付俞感受到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胳膊上一一抚过。

没有丝毫暧昧,只是单纯的像是在菜市场考量这条鱼买回去够不够新鲜,够不够吃一样。

“一点都不爱惜身体。”付俞闻到劣质药油的味道,随后温热的手掌敷在伤口上,不断按揉着药油。

陈修的力道很大,他根本没有顾及付俞,像是治疗又像是惩罚。付俞牙关紧咬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手指抓着身下的棉絮一寸寸直至青筋凸起,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更是透明了几分。

唯一的色彩就是唇瓣上再次皲裂的伤口,在这副即将破碎的躯体上增添了唯一一抹亮色。

空气中满是那股药油的气味,升腾在初春的阳光中,付俞忍得满头大汗,隐隐约约从中嗅到了一股金银花的味道。他侧过脑袋眼皮抬起望向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晴朗的天气似乎永远也影响不了这里破败的气息。

“窗户,还能打开吗?”

陈修停下动作看了一眼,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讽刺。

但随着他看见付俞躺在那里,像被人随手扔弃的玻璃珠,即将吐出来的话又吞了进去。

“修一下就可以。”

自付俞逃过一次以后他的衣服就被收走了,天天困在那处空间里赤裸身体,行动受限,对此付俞没有任何回应。

他突然就像一具不会说话的玩偶,坐在棉絮上望着那扇被陈修修理好的窗户,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一缕光照进来,他总会长时间地凝视那缕光里四散飘落的尘埃。

身上的擦伤结痂十分明显,陈修暗自可惜了好久可能会留下疤痕,但他本人则对此毫无感觉。

其实付俞身体上再多几条疤痕也无所谓,那具苍白的身躯上早已分布着深深浅浅的痕迹,一条条分割着皮肉,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吃饭。”

陈修打开门进来将兜里已经揣变形的包子拿出来塞进付俞的手里,付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将包子塞进嘴里,一口一口咀嚼吞咽了下去。

他对于陈修没话可说,需要上厕所的时候陈修才会给他穿上衣服拉着出去。只是,现在他也已经歇了逃跑的心思。

“等你伤好了就开始接客吧,总不能让我白养你。”陈修说完观察着付俞的表情,可惜他除了木讷地咀嚼包子再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没有听见一般,亦或者或者已然接受一切不幸的发生。

陈修哼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要是付俞一直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这几日他去揽客了,这个地方太偏僻必须去拉人才会有生意,不得不说付俞的脸确实长得俊俏,小脸白生生的,是那些癖好奇怪的人会喜欢的类型。

付俞吃完又再次安静了下来,他平静地接受付俞的打量,只是在听见那人说接客的时候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这副身体可能是陈修愿意留着他唯一的用处了吧。

那天来得很快,付俞突然被陈修拉出去洗澡,冰凉的河水泼到身体上时那些天出走的灵魂似乎终于回到了躯体。

“干什么!”

付俞被丢进了水库里,冰凉的水漫过腰际,他愤怒地看向陈修开始向岸边走。即使是春天气温也不高,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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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他缩着肩膀嘴里骂骂咧咧的,溅落在肩膀上的水珠因为动作慢慢向下滴落。

“你不知道吗?现在你身上的味道比那些外面的流浪汉都要令人恶心了。”陈修站在岸边,在付俞即将走过去时一腿将他又踢了回去。

水花迸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付俞跌坐在水里抬头向陈修看去,那人站在那里嘴边噙着一抹笑。他低下头不再看,老实在冰凉的水里清洗身体,刚刚那一眼付俞才恍然现在他只是一个即将卖身的人。

衣服被陈修粗暴地套上,门板再次被关闭。付俞坐在棉絮上盯着在水中泡地发皱的手指,指甲已经很长了,他盯了一会儿突然用指甲掐住另一只手腕上,明显的痛感让付俞不自觉笑了一下。

门板突然被打开,付俞扭过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下意识往后挪去,那人的头发乱糟糟搭在一起也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流浪汉。

“这是今天的客人。”陈修的声音响起。

“不!我没答应过你!”付俞缩在角落里看着陈修,眼中是鲜活的愤怒,直到现在他意识到没有玩笑没有游戏,一切是即将开始的地狱。

“别欺负他。”

陈修斜睨了他一眼,对着流浪汉交代完将门板关上走了出去。

付俞的眼睛一点点瞪大,脸上满是绝望和崩溃,“不要,求求你。”

他的请求没有换来任何回答,流浪汉将衣服一件件脱下,付俞看见了那人丑陋的身体咬着牙站起来,他扑过想要打开门板逃出去却被身后的流浪汉突然一把抓住了头发。

那人凑到付俞的耳边,一股难闻的气味飘到鼻间,付俞瞪着那人用指甲在他身上狠狠抓了一下。

“贱人,别想跑。”流浪汉嘿嘿笑了两声,付俞看见那黑黄的牙齿,视线突然一晃他被摔到了棉絮上。

身上的衣服被人强硬地扒了下来,付俞挣扎着双手不断挥动打中了那人的下巴,那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黝黑的脸上看不清情绪。但付俞知道他要逃走,他不能在这里,在这个地方烂下去。

身体扭动着向门口爬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下去了一半,只剩下半截裤子还挂在腿上,可怜地像是一条蛆虫。

可惜还没等付俞爬多远,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那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站起来不断用脚踹付俞的肚子,他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一切挣扎都成了徒劳。

等那人彻底消气后付俞肚子那块儿已经泛红,流浪汉喘息了一会儿才又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双手不断抚摸着。

而付俞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肚子排山倒海般的痛意不断摧毁着意志。

身上的人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鼻间都是那股死鱼腐烂的臭味,付俞觉得自己想要呕吐,还没有干透的头发再次被汗水染湿。

“这样才乖嘛。”男人再次发出笑声,伏在付俞的身上开始了动作。

付俞仰着脑袋,视线里的窗户一晃一晃的,目光中似乎除了那方寸的天空再无其他,男人不断发出喘息吼叫。身体被摆放成各种姿势,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变回了没有灵魂的玩偶。

“你可以走了。”陈修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微笑着将门板关上。

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付俞并不清楚,他只是突然听见了陈修的声音,随后人都离开了。

再次只剩下付俞一个人,身体上满是咬痕和手指掐出来的痕迹,身侧就是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浑身污浊整个人像是废弃的娃娃躺在那里,呼吸轻缓无声,眼睛望着那扇窗户即使人都离开了也没有半分动作。

陈修再次回来的时候看着付俞的样子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即使开着窗户里面还是充斥着一股精液的味道,他有些嫌弃地捂住鼻子将付俞从棉絮上抱出去洗澡。

这次陈修对待他尤其温柔,没有再粗暴地将人直接扔进水里,眼中也没有讽刺的笑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陈修瞥到付俞肚子上的青紫啧了一声,“下次听话一点,那些人可没有我温柔。”

付俞望着身前的水面没有说话,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烂人。

自那以后付俞每隔两天就会接一次客,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又是两个人,反正无所谓了。

付俞看着在身上起伏喘气的男人扭过脑袋,这个人已经快结束了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迟迟不愿意缴械,时间长到他开始有点厌烦。

“你在干什么?”

付俞第一次在接客的时候开口说话,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突然说话愣了一下,随后才不满地加重力道,“当然是为了不浪费我的钱。”

付俞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这人已经来过两次了每次都是这样,不愿结束不愿离开,小气抠搜但下次还是会过来。

终于结束后男人起身打理衣服,看向正在擦拭的付俞突然贴近抱住他,“都来这么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话呢。”

男人的胡茬很扎人,付俞皱着眉没搭理,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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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厚脸皮的想要陈修少收钱。

“做完就滚,别烦我。”

男人走的时候很是恼怒,陈修进来的时候见付俞脸上的巴掌印时愣了一下,“不是跟你说过别顶嘴吗?”

“穷男人不就这些驯服人的手段。”付俞说着望着陈修笑了起来,无端媚态。

陈修移开视线将随地丢弃的避孕套清理后躺在棉絮上,上面还有情事未散的气味,但他似乎毫不介意。付俞冷眼看着将身上继续擦拭干净,他的身体现在越发单薄了。

看着突出的肋骨陈修突然伸手按了一下。

“该给你补补了。”

付俞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在这人眼中现在的他只是挣钱的工具,坏了不好修理,但什么时候会坏他心里也没底。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来了。

付俞被陈修带出去时还很疑惑,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打算将他给卖了,好一会儿在路边看见一辆拖拉机。

“为什么出来?”

陈修将付俞拉到一边,“不是说要给你补补吗。”

付俞看着拖拉机欲言又止,他觉得没必要,他不想感受不一样的空气,那样会让他眷恋。一路上付俞不断观察着道路,陈修有时候会扭头看他一眼,那时候他就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干。

“你拖拉机哪来的?”

“租的,不然你以为那些客人都是走来的吗。”

难怪,付俞每次都会听见拖拉机的声音但因为没有到工厂最后就没再怀疑。突然付俞有了一个想法,只是目前无法实现。

这些时日他一直装成不会再反抗的模样,终于让陈修放松了警惕,但这还不够,还差一个时机。

付俞很久没见过那么多人了,他看着来来往往赶集市的人,手臂被陈修拉着不断往前走。吵闹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热闹的氛围让付俞激动得想要落泪。

“感动了吗?别哭啊。”陈修回头发现付俞湿润的眼眶笑了起来,他此时又像一个忠厚朴实的庄稼汉,揽着付俞笑着拍打他的脊背。

“想吃什么?太贵可不行。”

陈修将付俞拉到一边摆摊的区域,食物的香气在鼻间萦绕,付俞看着那些好久或者说从来没见的食物视线一时难以移开,最后在卖馄饨的摊前站定。

“我要吃这个。”付俞指着锅里的馄饨望着陈修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陈修哼笑了一声没有拒绝。

才出锅的馄饨不断散着热气,白蒙蒙的在付俞眼前晕开带着独有的香味,付俞端着碗咽了一下口水,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喂。

才触及舌尖付俞就感受到了那股烫,馄饨在嘴里被舌头卷了几圈就吞了下去,付俞捂着嘴眼角流出了一点泪花。

“孩子,才出锅慢点吃。”摆摊的婶子看见付俞的模样笑着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陈修坐在一旁看着,手边的那碗馄饨飘起的烟让付俞看不真切他的脸,阳光照在背上暖烘烘的。

付俞端着水杯喝了一口,视线漂移,突然看见了一个抱着花束的男人。那人站在街角似乎正在等人,手里的花含苞待放,上面还坠着几滴露珠。

付俞正看得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响指在眼前响起,付俞下意识看向陈修。

“馄饨该冷了。”陈修笑着收回自己的手,余光里街角的男人已经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希望付俞出意外,出来一次最后跟别人跑了。

吃完以后,陈修带着付俞去购置了一套衣服,镇上的人比起村里精明很多,衣服并没有很好但价格却被喊得很高,陈修耐着性子在那里磨价。

付俞四处打量着店铺,两面墙钉上了几条棍子上面挂上了衣服,都是很常见的颜色,陈修给他选的就是灰色的,灰扑扑一点都不好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他现在穿的是陈修的,跟他以前的那双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哎,阿姨有客人啊。”店门口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那束花首先闯入了付俞的眼帘,遥远的距离消失,如今他更直白地欣赏到了之前不曾见过的美丽。付俞看向人只觉得很舒服,是长辈会喜欢的那种长相,温润但不失力量。

“昨天谢谢您帮我看店了,这花您收着。”

付俞站在一旁看着那人将花留下转身,但突然那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身将口袋里的花拿出来递到付俞面前。

“你也喜欢吗,这个送给你。”

付俞看着手心中盛开的月季,再抬头只看见那人勾起的唇角,付俞感觉心跳似乎快了一拍。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那朵月季被他小心地放在口袋里,回去的路上陈修在耳边说了什么根本没有听见。

再次看见工厂时付俞站在门口不愿再迈进一步,他看着脚下被分割开的土地和水泥地久久愣神,直到陈修在背后推了一把。

后来并没有什么改变,付俞还是每隔两天接客。

那朵月季经常会被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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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放在手里,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凝视,最后那朵月季枯萎腐朽被扔到角落。

陈修望着付俞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这不安来得毫无痕迹显得过分荒唐,所幸过了半月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夏季到来以后,工厂里面空旷比外面凉快很多,但还是抵不住付俞是一个极其怕热的人,每天醒来都是被热醒,身上汗水黏糊糊的,散出些味道,他不适地皱了一下眉推了推睡在一旁的男人。

“好热,你离我远点。”

刚一开口付俞就听到自己有些干哑的嗓音,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但没有改善什么。

陈修睡得很死,呼噜声只是突然停了一下,随即又再次响起。

付俞爬起来从角落找出散落的衣服穿上,腿软腰酸,身体一晃付俞下意识撑到墙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红红紫紫的痕迹。

昨天的客人很粗暴,不管不顾地将付俞当成面团一般揉来搓去,现在稍微动一下都感觉身体要散架一般。

付俞咬着牙将裤子穿好,眼睛扫向角落里已经变为泥土一般的月季,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瞬。

工厂里面的流浪汉越来越多,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静,分散在空气里的味道尤其刺鼻,付俞埋着头不敢四处乱看只想快点走出去,但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般轻松。

在经过一个人时付俞突然被扑倒在地,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惊慌地瞪大了眼睛,那人看着付俞的脸痴迷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卖的吗,陪我睡一觉吧,我会满足你的。”男人的声音干涩嘶哑,就像坏掉的鼓风机。

付俞瞥了一眼此刻开始蠢蠢欲动的流浪汉,哼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呢,你有钱吗,没钱就滚开。”

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开始慢慢站起身来,付俞余光中注意到这一点,但脸上丝毫不敢露怯,抬手就给面前的人一巴掌,响亮的声音似乎让那人清醒了一点。

那人捂着脸从付俞身上松开,“这个时候清高什么,你知道外面这些人都多想睡你,光凭陈修一个人你以为就能逃过吗?”

黑黄的手在付俞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那人突然转身回到角落,原来晃动起身的人也都没了动作,一瞬间这座废弃的工厂里再次回归寂静。

付俞坐在水泥地上脑海里还没消化那人刚刚的话,那些人虽然停止了动作但无声无息的视线没有消失,黏腻的欲望令人恶心。

门板的声音突然响起,陈修撑着腰看向付俞提出疑问,“你在干什么?”

“去洗澡。”

付俞被陈修拉着走出去,那些人就像是被吸引来的苍蝇一样,贪婪又愚蠢,但又数量颇多,且不好对付。

那天后付俞很少再一个人出去,每次跟陈修走出去时都是一场酷刑,一排排苍蝇藏在暗处直勾勾盯着他。

有些瞬间付俞觉得陈修其实察觉到了,但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如往常一般进进出出,带着客人来了又走。

虽然付俞知道自己现在不干净,但一直被那些人盯着任谁都会觉得恶心。

而那一日来得比他想得要早很多。

砰!

陈修带着客人才走不久,门板突然被推开了。

付俞躺在棉絮上满身汗水与痕迹,半睁着眼望过去看见了一双双漆黑的眼睛。

那些藏在乱发后的表情极是贪婪下流,似乎是被眼前放荡的模样惊住了,站在原地不断上下打量着躺在眼前的肥肉。

付俞收回视线,将随便扔在一处的衣服捡回来穿上,表面上一派淡定但心里生出了一丝绝望,这个场面他没有丝毫胜算。

陈修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段时间足够干很多事。

“随便闯进来干什么,这里可没东西招待你们。”

付俞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在和谁话家常一般,衣服暂时庇住了部分躯体,他不着痕迹地不断找寻着任何可能缓解困境的工具。

最后付俞的视线落到了陈修的一条皮带上,棕黑的皮带看上去异常粗糙同时又十分坚韧,那些人看着付俞的动作开始往里面进了几步。

付俞抬起头望向他们,同时一边又慢慢挪到那个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趁我还没生气都滚出去。”

那些人似乎听不见付俞的话,眼睛死死盯着那具雪白的躯体,上面的红痕成为一种特殊的点缀,使得付俞此时看上去格外有魅力,勾得他们挪不开视线。

“别挣扎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现的。”

站在首位的人嘿嘿笑出声来,同时上前踩上地上的棉絮一把抓住付俞的胳膊,身后的人堵在门口虽然还没有动作但一个个都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一个时机随时都会将付俞撕扯入腹。

付俞瞥了一眼那只紧紧抓住他的手,头发遮掩住他的表情,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这种不知死活的人,迟早,迟早……付俞再抬眼时眼眶泛红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不要这样,我害怕。”说完付俞微微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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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着睫毛楚楚可怜地望着那人。

这些人没见过这种画面,一个美人在微弱的阳光中,身上的衣服半遮不遮,白皙的身体上点点红色如同冬天的火光使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付俞的表演十分成功,他听见了那些人忽然粗重的呼吸声和胳膊上加重的力度,几乎要看不出原本肤色的脸上诡异地出现了一抹红,付俞瞧见那人泛红的耳廓心里一阵犯恶心。

“你乖一点,我不会弄疼你的。”那人沉默了半天,终于粗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得说出话来。

“他们那样盯着我,好吓人……”

付俞说着微微靠到那人的怀里,瞬间闻到了一股汗臭味,借着视线死角付俞的眼神变得异常嫌弃。

那人的身体变得异常僵硬,他突然不敢看怀里的人,眼睛四处乱瞟,门外的那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十分急迫。

“你们先出去,时间不够,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付俞本以为那些人会十分顺从,但此刻那些人突然声音变得大了起来,纷纷往里面挤,似乎谁也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凭什么你先?”

“不行,我已经憋炸了,我现在就要上他!”

“他妈的,谁也别想进去。”

似乎有人被惹火了突然抡起拳头打人,而处在斗争中心的付俞冷眼看着他们打斗,流浪汉里根本不存在规矩,刚开始他还真以为这人把其他人都驯服了,没想到谁也不服谁。

然而总有人会在混乱之中抢占先机,付俞缩在角落手一只手攥着衣服一只手拿着那条皮带,那人扑过来时他下意识抽了过去,皮带在空气中发出破风的声音,最后结结实实打在那人的身上。

“啊!痛死我了!”

那人滚到一边捂着身子惨叫,而随着他的尖叫那些打斗慌乱全都消失了,那些人统一停下动作盯着付俞,似乎谁也没想到幼小的羊羔也会咬人。

“贱人!”那人挣扎着爬起来在付俞身上不断踢打着,动作又狠又重。

堵在门口的人忘记时间,也忘了最初的目的,就像没有理智、灵魂的木偶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付俞如同可怜的虫子不断被踹来踹去。

那种踢踹到肉体发出的闷响在空间里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付俞蜷缩着身子抱着脑袋,额角不断流下汗水,直到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

“趁我不在就欺负小孩子吗?”

陈修的声音打断了施暴,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付俞脸上都是疼出来的汗水,眼睫毛艰难地眨动了一下,第一次他在陈修的眼中看见了愤怒,那种无言的怒火使得他的眼睛格外亮。

此后陈修走进来时给了那个人一巴掌,付俞闭上眼睛不愿再看那些人的嘴脸,欺弱怕强的可怜蛋而已。

耳边不断传来耳光声,明明这是最羞辱人的方式,但那些自我的流浪汉没有丝毫争辩反抗。

付俞对陈修的本事有了一层新的概念。

门板关闭,陈修看着付俞身上再次青紫的伤口,额角气得一跳一跳的,他不过就是出去了半个小时这人身上又负伤了。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气他漂亮的身子多了伤,还是生气他这几天都无法接客。

付俞躺在那里像搁浅的鱼,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忍,似乎从跟着陈修开始时不时就会被揍一顿,还不如待在那个村子里,起码老男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欺负他。

想到此,付俞感到一阵荒谬冷笑出声。

“笑什么,被揍一顿很开心吗,都不知道反抗吗?”

陈修还未整理好思绪身体下意识向前走去,上前将贴在付俞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那张疼到苍白的脸,心里就一阵窝火,那群蠢货居然敢动他的人。

“那些人,你也不看看我怎么反抗得了。”付俞说话声轻飘飘的,眼睛瞥了陈修一眼又自然移到了别处,满腹委屈的模样。

衣服再次被脱下,付俞感受到陈修的视线,被踹的那块已经变得青紫,十分吓人。实际上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人日常吃不饱肚子哪还有什么力气,肚子上的青紫也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这几天好好休息吧。”

“我想要一枝花。”付俞将视线望向陈修,眼睫毛微微眨动看上去脆弱又无辜。

陈修知道这人是在演戏,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妥协。

“好。”

阴暗的墙角下一束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正摆放在那里,简单的矿泉水瓶维持着它的生命。

阳光照不到墙角,栀子花却也生机勃勃。

付俞坐在棉絮上,上面已经变得愈发脏污了,甚至很多不明液体滴落在上面,形成了很多白色的斑点痕迹。

付俞双腿屈在胸前,胳膊抱着膝盖脑袋靠在上面,一眼不眨地望着栀子花。

付俞伸出手指拨弄着花瓣,上面还带着几滴水珠,稍微有一点动作就顺着花瓣的弧度滚落。陈修没有说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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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哪里买来的,但付俞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自从陈修教育了一顿外面的混混,自此那些苍蝇终于收起了自己贪婪的目光,无论如何这些人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打扰到他。

但这并不能让付俞满意,苍蝇不少几条腿就无法令他真正开心。

炎热的夏季过去,付俞在工厂里已经待了半年,这段时间他已经将附近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连那些混混的行动轨迹都知道得七七八八。

时机已经到了。

大门打开,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悠悠走出门,陈修站在外面看到人走过去,揉成一团的钱币被交到陈修手里,很快他闻到精液的味道。

陈修后退一步,将钱稳妥地放进口袋,抬头望见对面那人戏谑的目光。

“你很介意这个味道,真奇怪,难道你没有尝过?”

陈修没有搭理他,他从来没碰过付俞,在他看来那人只是一个表哥留下来的遗物,一个可以赚钱的物件。

他不会对物件产生欲望,也不可能产生欲望。

他走进去的时候付俞背对着门没有动静,身上满是红红紫紫的痕迹,陈修垂下眼皮没再细看,走上前拿起一旁的布料帮付俞擦拭着身上的汗水和粘连的液体。

期间付俞没有一点动作,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时陈修终于抬起眼皮仔细盯着付俞,他的脸上还有事后的红晕,空气中都是情事后的气味,即使那扇窗户打开也无济于事。

仔细看会发现付俞身上有手指的掐痕,吮吸后的红痕,就连大腿上都有齿印。那个人喜欢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很恶趣味。

陈修默默注视着,随后手上的动作继续,看不出一点情绪。

直到晚上付俞仍然没有醒来,呼吸中甚至多了几分热气,陈修半夜被付俞突然贴近,四肢十分自然搭在他身上,他睁开眼睛借着外面的月光看了一眼,付俞此时已经开始低烧脸蛋红扑扑的。

“付俞,你发烧了。”

付俞没有回应,只是更加贴近陈修,渴望从这人身上汲取一丝凉意,嘴里小声抱怨着什么,最后又沉沉睡去。

陈修才起身用布料浸满水敷在他额头上,有时候付俞会不安地抽搐一下,但更多的是听不清晰的梦话。

一直到早上付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未清醒的就撞进陈修的眼中,这人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发现付俞醒来才不明意义地轻声哼笑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

付俞眨巴了一下眼睛,撑着棉絮想要起身但浑身无力,只能无声地望着陈修,最后在那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但他的脑子还是不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乏力得很。

“我病了。”

付俞轻声述说着,垂下脑袋,他无法好好坐着,一只手撑在棉絮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陈修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已经没继续烧了,他扫视了一眼付俞的身体,这个小身板怕是没有那么快恢复,他沉思了片刻决定带付俞去镇上看病。

于是付俞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时已经到了镇上,他躺在拖拉机里,下身就铺了件衣服,阳光直直照在他脸上,格外晃眼。耳边是街上热闹的人声,此时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

早在陈修约定客人的那天,他就将自己泡在湖水里泡了半天,当着陈修的面只说工厂里面太闷了,想去洗澡。

半年下来他再没尝试过逃跑,陈修早没有当初那么戒备,一方面他也有信心付俞逃不出去,于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就那么迈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了?”

陈修停下拖拉机时向后看了一眼,付俞举着手臂正在小心遮挡着天上的太阳,闻言才向后扬起脑袋懒洋洋望了他一眼。

“饿了。”

昨晚体力消耗太多,一场不大不小的发烧,到现在肚子早已经不知道抗议多少回了,陈修见状起身拉了一把,将人抱下来。

付俞没想到这人会这样,嘴巴惊讶地张大,最后才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脚尖触底,付俞站稳后目光在街上追寻着,期望可以看见上次那个卖花的男人。

可惜,付俞被陈修拉走都没有再看见那个人。

镇上的诊所没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的医生穿着白色的粗糙大褂,眼睛盯着报纸,桌前摆着一杯半冷的茶水。听见脚步声后才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回,瞥见来人招手让人先坐下。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将舌尖的茶叶吐回去,清清嗓才看向陈修,“谁生病了?”

付俞没说话,跟那位医生一样看向陈修,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抠着,时不时会望向脚下的水泥地。

“这个孩子昨天发烧了,需要开什么药?”

刚开始陈修原本打算带着付俞打一针,这样好得快,但是此刻付俞只是有些恹恹的,其他并没有什么。听见陈修的话,医生这才将目光移向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付俞身上。

目光才一接触,医生就情不自禁皱起眉头,这个孩子太瘦了,胳膊似乎只有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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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才不至于看上去太奇怪,简单来说只有一根骨头。

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脸颊有些凹陷,脸色呈现不自然的青色。

瘦弱,营养不良。

这就是医生对付俞的定论,这样的身体生病可能会比常人更加难以痊愈,想及此医生看向陈修的表情时变得极其不赞同,似乎在谴责这人居然把孩子养成了这样。

是的,在医生眼里,付俞似乎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人。在任何人眼里,付俞身上看不出成年人的健康体魄,小小瘦瘦的一个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身体很痛,晚上总是睡不着,有安眠的药吗?”

付俞望着医生将袖子拉起来,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那人快速握住他的胳膊查看,最后看向陈修的目光变得警惕。

而陈修此时被气得额角直跳,他没想到付俞会耍小聪明,那些痕迹外人看来肯定以为他天天虐待人了。

可实际上陈修除了最开始立威的时候动过手,此后再没粗鲁对待过他,一件商品打上了标价就已经不是他随便能打骂的了。

“给他拿点药,孩子眼睛不好起夜老是摔跤,你看看还需要开点啥。”

陈修无奈地拍了拍付俞的后背,脸上的辛酸自责表现得淋漓尽致,医生这才收回目光拿出单子看了些药。

眼见陈修跟着去拿药了,付俞眼神在柜台桌面上匆匆一扫,将遗弃在角落的针筒收进口袋。

诊所里的药物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催眠性质,拿到药的第一天付俞亲身实验过,不到两小时就开始犯困,就这样等发烧完全恢复以后,他还是筹划下面的计划。

经过在医生面前隐晦的求助之后,陈修再次对他开始提防起来,每次出门都会守在门口观察他有没有小动作。

这期间付俞一直维持之前的举动,正常地接待客人。

在陈修稍微放松警惕的那天,用药将睡在他身上的死老头弄晕。

他观察过上面的那扇气窗,虽然不能出去,但是可以用它藏东西,绳索吊住扔出去,一般陈修不会在工厂附近转悠。

于是他悄悄藏起来的一把刀安全到手,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将外面那些老流氓全都搞死,虽然实际不允许,目前的操作性也不强。

但是冬季马上就要到了,这些人全都龟缩到了空气流动差的位置。

在那里点燃木炭一时半会儿那些人并不会发现,再发生点流血事件,这些都足以让那些人记住这一天。

付俞将身上的衣服穿好,那老头身上还有一点钱,他看着愣了一会儿才藏进口袋里。

“陈修!他晕倒了!”

付俞扯着嗓子装作惊恐地缩在墙角,陈修推门进来时只看见一具皮肤松弛丑陋的裸体。

“怎么回事?他是突然晕倒的吗?”

陈修上前小心推搡了一下,那人没有动静,毕竟昏迷和熟睡在外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付俞整个人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真被吓到了,缩在角落一双眼睛无助地望着他。

随着气温降低,这里的温度更是比外面没有什么区别,付俞紧紧拽住身上的这点衣服,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有些僵硬了。

目光略到躺在棉絮上的人瞬间冷了几分,最好将这人的鸡巴冻坏,以后再也不能找人做爱。

“我先把他带出去,妈的,还好提前把钱给了。”

陈修敷衍地将那人衣服套了一下,扛着人就出去了。

门板慢悠悠回弹,面向外面的视角里看不见任何一个流浪汉,等了一会儿确定陈修走远他才裹着衣服走出去。

工厂的角落堆着很大一垛木柴,都是那些人从林子里捡回来的,付俞攥着那把刀小心来到那些流浪汉如今转移的位置。

一过去就嗅到了无比恶臭的味道,工厂没人的角落散发着浓厚的骚臭味。

那些人即使冷到瑟缩着身子也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这个位置正正好,付俞打量好适合点火的位置后快速将木柴往地点搬运。

那些人都在昏睡,早在接客之前付俞就将他们平常用来装水的水缸里放了东西,这次不是在医院开的药,而是林子里侧柏的种子。

之前困在偏僻村子里时那些人都会在山上收集一些药材,住得久了付俞也会分辨一点。

这些种子可都是他骗着陈修要方便跑去采集的,汁液倒进水缸,借着昏暗的光线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发现。

不过为了效果更好,付俞掏出顺来的针筒,将混合好的浓密度汁液缓缓注入苍蝇的血管,没有经验苍蝇裸露的外壳出了血色。

从工厂内随意捡的水泥石在地上不断摩擦,借着枯叶好一会儿付俞看见升起的烟,很快红色的火焰升了起来,热烈的火光在付俞苍白的脸上不断摇晃闪烁。

“真是便宜他们了。”

付俞拿出刀将那些人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扔进火堆,少了衣服的包裹,那些人干瘦的身材在火光下一览无余。

他将刀比在这些人身前似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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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怎么下刀比较好,刀锋在那根鸡巴上比划了两下,思索再三还是没有下手。

那玩意太脏了,让人恶心。

在温暖的火光下,这些人并没有惊醒而是越睡越沉,付俞将所有人的头发都割了,这下真的跟苍蝇一样。

离开前,付俞又抱着木柴加了一把火,那些他们收集的柴,可以供他们温暖好一阵。

……

陈修回来时就看见缕缕黑烟从工厂里冒出,他慌乱地快速往里跑,打开门板发现付俞并不在里面。

再这样下去里面的人都得窒息而亡,陈修思考了两秒快速去提水救火,这事不能不管。

付俞眼见陈修走进工厂之后才从树木后站了出来,天气阴沉沉的,他抬头望了一眼那缕缕黑烟畅快地笑了一会儿,依靠陈修一个人想要处理完需要一段时间。

他沿着那条路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那辆停靠在林子旁的拖拉机,也是这里人少不然早让人开走了。

付俞念叨着走上前,他的脚下只拖着陈修的鞋,走起路很麻烦。

他站着研究了一会儿找到藏起来的摇把,轮着胳膊转了几圈,拖拉机呜呜响了两声就是没点起火。

他不解地看了看油缸,里面空空如也,怪不得陈修敢把拖拉机随意扔在路边。

付俞扯着唇无声吐了一口,恼火地将摇把扔到一旁,之前他一直没有机会找拖拉机的位置,这也导致计划到这一步成功率并不高,这部分问题他想过但始终抱有一丝期待。

“蠢东西。”

付俞实在气不过,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着拖拉机的头部踹了两脚。

已经没有退路了,回去只可能是一顿毒打。付俞面无表情地撇了下嘴角,将衣服拉紧心里咒骂了一声再次走开。

这次他没有再选择林中的小路,就沿着大路一直向前走,现在天气不好,运气好可能还会遇见人,如果是在林子里可能要被冻死在里面。

昏暗的天色,广阔的路上付俞一个人沿着看不到尽头的方向走去,风吹散了头发,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

陈修的动静终于将那些人吵醒,一个个醒来迷茫地看着眼前冒着黑烟的余烬,脑子一阵晕眩,一时半会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才发觉身上都没有穿衣服,一个个全都赤身裸体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余温散去,流浪汉们都开始一个个打起喷嚏。

陈修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他知道付俞在报复,明明应该生气但看着这些人脸上惊慌迷茫的样子又突兀笑了起来。

寂静的工厂里,他的笑声尤为突出。

那些人被熏了那么久,脑子早转不动了,一旦想要站起来身体就有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于是又都乖乖坐在原地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真是一群蠢货。”

陈修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转身走入休息的地方,看着里面毫无变化的布置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付俞对自身莫名的信任还是什么,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保暖的衣服。那些为了他买的吃食,药品全塞在塑料袋里一动没动。

陈修出工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现在天冷,付俞那身板根本走不了多远。

付俞没有任何补充能量的食物,到了晚上气温会降得更低,扛不住的。

必须在那倒霉孩子冻死之前把人带回来。

手电的光束闪了闪恢复正常,照在灰扑扑的路上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陈修嘴里叼着一根烟,时不时吐出烟圈,眼睛不断在四周扫视着。

走了一段路,陈修看着丢在一旁的拖拉机摇把呵呵笑了起来,那小子不会以为他真的那么蠢,他每次都会把柴油放出来才走。

这崽子居然打的是这个算盘,可惜还是太嫩了点。

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付俞凭着感觉不断向前。

气温不断下降,单薄的外衫被他用手紧紧攥在一起,紧贴着肌肤挽留那唯一一丝的温暖。

他缩着肩膀走路的速度越发慢了起来,脚边时不时会踢中一些小石子,一路上咕噜噜滚动的声音没消失过,最后又合上了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

付俞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活活冻死在野外。

双腿机械地摆动着,步子越来越软,一阵风吹来付俞的头越发低了,他恨不得将脑袋别进裤子里。缓慢察觉到上唇的不适感,付俞抬手将已经吹凉的鼻涕抹掉,又在放手时突然绷着背打了一个喷嚏。

很快声音在风中消散,他抬起头望着虚无的黑暗揉了揉冰凉的鼻尖,缩起身子将衣服裹紧。

这条路并没有付俞想得那般平坦,一个看不见的坑将人绊倒,他摔倒的一瞬间双手松开衣服撑在面前。

由于看不见,手在坑边一滑胳膊别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那里。付俞睁大双眼摸索了一阵爬到路边,嘴里不时发出疼痛般的吸气声。

陈修看见他时恍惚间还以为见着了路边瑟瑟发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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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蜷缩在路边颤抖着身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不是灰土就是伤痕。

“还活着吗?”手电微弱的光打在那人身上,陈修身上的烟早已经抽完,他的牙齿磨了磨吐出一点口水才上前一步,鞋子戳着付俞的腿轻轻踢了一下。

在破旧的夹克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颗拇指大的糖果,陈修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悠悠叹气蹲下身子,他原本想找张帕子给这人擦擦流血的伤口。

“……呵。”

付俞将脑袋微微抬起瞥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声音示意他还没死,身体机能不断下降,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颤着身子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向陈修靠近。

“冷……好冷。”付俞的大脑此时已经彻底罢工,像团浆糊在里面搅了搅最后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在牙齿上磕磕碰碰了好几下才说出口。

他红着鼻尖钻向陈修的怀里,察觉到暖意,身子又朝陈修怀里靠了靠。双手紧紧抓着夹克外套的下摆,随后像盖被子一般搭在自己身上,付俞睁着双眼茫然地望着他。

“放火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陈修在付俞动作期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像个小狗一样躲在自己怀里发抖,最后像个不知错的孩子不开心地撇嘴。

付俞没有出声,他不耐地瞪了陈修一眼将脑袋埋进衣服里。

手电的光线在地上不断变弱,最后发出接触不良的电流声,陈修没再揪着这事,将手电拿起使劲拍了拍,微弱的光顿时亮了起来,随着电流声的消失恢复正常。

揽着怀里的人陈修缓缓站了起来,冷风里唯有胸前暖烘烘的,随着姿势的变化付俞贴着他踉跄地走了两步。无力的双腿踉踉跄跄,随着伤口的痛感终于唤起了他的一丝理智,微微皱起眉低头看了一眼糊上血迹的脚踝。

“下次再乱跑把腿打断,安生一点……”陈修的话语在付俞耳旁突然响起,他不知是被话里的内容吓到还是怎么,手紧紧掐住陈修露在外面的手腕,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过了一会儿才又软下身子老实地靠在陈修身上,手电的灯光打在满是石子的大道上,耳边只有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和林子里最后的蛙鸣声。

风一阵吹过,付俞将乱入眼中的碎发扒出,腿上的伤口血液已经干涸,此刻痛感突破寒冷徐徐钻进大脑,现在付俞才清楚明白自己的境遇,他又失败了。

回去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就像被封上了嘴的两颗土豆,在光的指引下再次回到原来的土壤之下。

“瞧瞧,你心可真狠。”

走入工厂内一眼就能看见里面被熏黑的墙壁,再往里走就是那些流浪汉待的地方。付俞眼都没抬,松开抓着的胳膊径直走进之前的地方,门板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了。

他知道那些流浪汉轻易不会死,顶多会脑袋晕上几天,上吐下泻但根本死不了。

陈修不会允许在这个地方出现尸体,而他也根本就没想过杀人,只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付俞再次躺在那床棉絮上,身上的冷意还没散去甚至越发的冷了。

陈修站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些人没什么大碍,如今全都缩在一处,有个人眼睛还睁得大大地盯着墙壁发呆,付俞回来时那目光瞬间移到他身上,之前的贪欲早已消失,只剩下狠毒、恨意。

“不要惹他,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陈修将手里的手电关上,工厂内瞬间再次恢复寂静黑暗,他走进屋里时付俞早已经缩着身子睡了过去,身上搭着几件破旧的衣服。

回来后付俞马上再次开始高烧,迷迷糊糊中身边那人一言不发地照顾着,渴了水瓶马上会被递过来,饿了会有食物送到嘴边。

付俞连续烧了三天,这次陈修没再将他送去诊所看病,就着之前的药撑了过来,退烧后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

出乎意料地陈修这次没有打他,这事像是突然被轻轻揭过。

然而付俞知道还没结束,每次陈修带给他的惩罚都是对自尊的践踏,对肉体的伤害。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总不过是那些手段,见识短浅的人脑子只有那么大一点,想不出什么新奇东西。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付俞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陈修确实没有什么新的惩罚手段,但他知道付俞最讨厌的是什么,病好当天陈修从外面拉回来了三个男人。

“最多两个小时,不管怎么玩到点结束走人。”陈修站在门口对着那些人说着,但目光却时不时扫到付俞身上。

付俞盯着陈修嘴唇动了几下,还没等他开口那扇木板门便关上了。留下的男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放到了缩在角落的付俞身上,每双眼睛都满含色欲。

“前段时间少挣的,这几天好好营业吧。”

陈修的声音从门板隐隐传照片进气氛紧张的室内,付俞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他就知道那人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的,只是没想到居然在接客这块儿搞他。

“三个人,这咋做?”

一个戴着帽子身上裹了不知道多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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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突然上前一步,嗡嗡的说话声打破了寂静,付俞注意到后两个人脸上瞬间激动兴奋的表情,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用力,不行,这样会被这些人玩死的。

“看你这没见识的,一个个来多浪费时间啊,当然是一起,你说是吧。”

嘿嘿的笑声响起,三人很快达成共识,戴帽子的人伸手将付俞从角落拽了出来,其他两人也跟上前猴急地解他的衣服。

灼热的鼻息打在裸露的皮肤上,付俞颤着身子极力忍受着呕吐的冲动。

付俞伸出手轻轻搭在正在脱他裤子的人手上,身子猛然一颤,一阵咳嗽声响起,背部抖动着最后抬起脸时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他微微咬着下唇望着眼前恨不得生吞了他的客人,“前阵子生病还没有好,可别传染了。”

被制止住的人抬头看了付俞一眼,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眼里的欲火更旺了。

“放心,我们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生病。”

粗糙的手在腰上摸了两把,付俞垂下眼皮藏起厌恶,那些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感冒发烧的小病,一心就想将他睡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铺垫好了。

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三人的手不断游走抚摸着,挤在一处付俞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臭味。随即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在一人的手开始朝屁股摸时,俯下身子朝几人吐了出来。

“……他妈的,脏死了!”

“别是有什么脏病吧,死了可不关我事儿!”

“真他妈晦气……”

三人看着吐在身上的脏污瞬间那点心思全没了,鼻尖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他们捂着鼻子皱着眉懵了一会儿。很快戴帽子那人站起身将还在不断往外吐酸水的付俞一脚踢开,他的位置相对旁边,衣角上粘连了不少,此时脸色十分难看。

瞥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转身出去了,其他两人原先梆硬的物件早软了,站起身子兜在衣服上的呕吐物就开始哗哗往下掉,原本想直接走的人不服气又上前给了付俞一巴掌。

只有那个害怕付俞马上要死的人什么都没做立马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得了病还出来卖,恶心死了。”

付俞倒在一旁,一直吐到胃里什么都没了才虚弱地闭上眼,他的身上也沾了不少呕吐物,很恶心。但那些人跑了,足够了。

“怎么办,没钱吃饭了。”

陈修倚靠在木板上,眼睛望着那扇重新被堵起来的小窗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门板,随后目光突然打在付俞身上。

他看了两眼呕吐物缓步走了进去,将瘫软成一团的付俞拉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

“你说该怎么办呢?”

空气里的酸臭味渐渐淡去,只剩下满地狼藉,付俞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对于陈修的质问充耳不闻。

“付俞,你该洗澡了。”

陈修从地上随意捞起一件衣服将付俞身上的污渍擦掉,注意到他的身子一直抖个不停突然笑了起来,手掌把着他的腰细细摸索了一下,“怎么跟个小鹌鹑一样。”

这次陈修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他直接丢进水库里,而是搬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铁锅烧水,付俞坐在一旁看着里面悠悠冒出来的热烟,最后合上眼在火光中睡了过去。

陈修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钱,付俞心里没数,只是从呕吐之后他再没轻易招客人过来,天天外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时候还是半夜也从地上爬起来出去,晚上也很少再回来了,只有付俞一个人缩在那处空间里抖着身子迎来冬季。

初雪下的那天陈修坐在火堆前,拿着木枝扒拉着里面的柴,短短半个月他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很多,对上付俞的视线时居然也能扯着唇笑了起来。

“怎么这个表情看我,目前还能活下去,你应该庆幸现在不用再接客了,天冷了客人都不愿过来,倒是让你白白偷懒了。”

他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付俞抱着膝盖对此只是偏着脑袋用脚踢着身前的碎石子。

那天以后那床又脏又旧的棉絮终于被扔了,随后那人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搬回来了一床旧被子和几件衣服。

付俞总是会在半夜惊醒,想着那天如果他没有成功吐出来现在是不是真的要和那人说的一样得脏病,最后死在没人发现的角落,变成臭烘烘的尸体,就像……苍蝇一样。

“那些人都不见了。”

付俞转过脑袋看向工厂深处,那边的墙壁还因为之前的火烧的黑黢黢的,在如今寒冷的空气里居然也生出了几分人气儿。

早在前几天陈修一天没回来,他走出来时才发现那些讨人厌的流浪汉都消失了,墙壁周边只留下一些垃圾,那些人消失的突然又迅疾。

“这里不适合过冬,再不走会冻死在这里。”陈修说着用手中的木枝将火拨弄地大了一些,火星子四溅使得付俞微微往后躲开了一点。

“那我们呢?”

付俞小心看了他一眼,火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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烘烘地照在人身上,陈修脸上的皱纹白发此时一清二楚。那些人离开了,难道他们要一直生活在这里吗,靠着他在这里卖身,靠着陈修说不出明堂的活计?

“我们也是流浪汉,没家的人没有选择权。”

陈修眼中却全没有话里那般轻松,没有谁愿意在这毫无人烟的废旧工厂生活,没人愿意天天喝凉水啃馒头。只是人向来没有选择的权力,从他离开那穷乡僻壤起,他便再也没有家了。

火堆里噼里啪啦的木炭爆炸声,火光在眼前摇摆,上升,付俞低声地啊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

他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了一阵才抬起脑袋斜着眼睛看了陈修一眼,眼中满是恶意的嘲讽。

“是啊,真可怜……”

工厂外的风一阵阵从门口吹进来,时不时带上小巧的雪花只是还没落地就融化了,付俞无聊地盯着火光,随后想起什么般盯向陈修,“你那束栀子花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即使陈修将花束递给他时处理过,但他还是发现了底部没处理好的泥土,最开始付俞想着陈修可能就是在镇上遇见的男人手里买的,但后来想来可能是他自己去摘的。

“路边别人丢的,我可不会花钱买那种没用的东西。”

陈修低垂着眉眼,无视着付俞直白的视线,手里的木枝戳来戳去,也不知道对面的人信了几分。

那之后漫天的大雪一直下个不停,陈修在一天外出后再没回来。

大雪封山,付俞靠着工厂里的那些柴火和陈修留下的食物挺了五天,他一个人在空荡的工厂看着雪越下越大,看着那条路渐渐被雪淹没,而陈修始终没有回来。

“可能被困在镇上了吧。”

付俞支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雪开始小了起来,期间付俞尝试走出去,只是路上的雪还很厚仅仅只是走几步就打湿了鞋子,最后只得默默走回去。

再次看见陈修的时候,他躺倒在泥泞的地上,鞋子丢了一只,脸上还有不少伤口只是天气太冷保留着原本的样子,眼睛黑黝黝的只是再也不会转动了……

陈修死了。

他开着拖拉机天黑路滑,整个翻了下去,雪天掩盖了所有痕迹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倒在路上。

付俞被人叫出去时还很疑惑,直到他看见陈修那惨兮兮的样子,他的嘴巴还大张着,似乎想呼救结果也只是装了满嘴的雪。

“怎么这么倒霉呀,真可怜。”

付俞细细地看着他,缓缓上前蹲在陈修尸体前,伸出手指触碰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在指尖下是冰冷的温度。

在付俞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那些都是镇上做买卖的遇见尸体第一时间去了派出所,最后才找到付俞那里,那些人看着付俞那动作一时不知道这人是魔怔了还是疯了。

“人已经死了,想想怎么处理后事吧。”

最后还是一个汉子上前将付俞拉了起来,瞥见他苍白的脸色脸上满是同情。

“谢谢你们来通知我,你们去忙吧,我能处理好。”

付俞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陈修,说到最后才将目光移向那人,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

有人见付俞身上的穿着可怜给了几枚硬币,派出所的人留到了最后,原本那人想帮付俞将陈修的尸体带回去,被他拒绝了。

等现场只剩下付俞一个人时,他才呼出一口气,看着陈修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辆破旧的拖拉机被人拖走了,只留下陈修躺在这里,付俞看了一会儿开始脱他的衣服,身上的口袋都没放过一一掏了一遍。

看着手里的几张钱这才停了下来,“你的钱归我了,你欠我的。”

将纸币小心装进口袋里,付俞这才准备将陈修带回去,一路上不会再出现人,也不会有人看见陈修是被一路拖回去的。

上半身在未化开的雪地上不断拖行,那头半百的发丝如今全是污泥。

付俞喘着粗气走了半程实在走不动将手上的小腿扔下,靠在一旁的树上盯着阴沉的天看了一会儿。

陈修人很壮实,对于付俞来说完全是个累赘,这样走回去根本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但他就是固执地带着一具尸体拖行。

回到工厂的时候付俞的额发全都汗湿了,他颤颤巍巍如同一个老人般将陈修抛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又上前将柴火点燃。

火光升起,付俞坐在地上烤着冻僵了的手。

“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虽然陈修从来没说过他出门到底是去干什么,但猜都能猜出来,他去挣钱了,然后死在回来的路上。

“明天把你埋了,真碍眼。”

付俞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陈修对话,他说着披上被子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第二天依旧是个阴天,付俞扛着从工厂里面的破烂里翻出来的铁锹,在旁边的林子里挖坑。

从早上一直到天黑一个雏形才出现在付俞眼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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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挖很宽那太消耗体力了,所以他只挖了一个将陈修蜷缩起来能装得进去的大小。

然后在第三天付俞重新将坑洞挖圆润了一点,将陈修从里面拖出来扔了进去。

陈修安静地躺在里面时付俞突然对他的死亡有了实感,就像之前那个老男人下棺时一样,只有人真的埋进土里才真实地知道这人真的死了。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付俞看着那人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挖开的泥土再次装了回去。他买不起棺材,只能挖个坑草草将人埋了,对此付俞已经仁至义尽。

将泥土拍平,铁锹再次被扔回工厂里,付俞揣着兜里的钱走了。

那里没有任何需要带的东西,就像从老男人家走时一样,只是这次再没有人会限制他了。明明陈修已经死了,但付俞仍觉得这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依旧困在泥潭里出不去。

去镇子的路付俞记得很清楚,只是现在靠他走去会花费很长时间,而且他已经没力气了。早在知道陈修死的那天就已经没再进食了,更不要说那之后他一个人将尸体拖回了工厂,将陈修下葬。

他此时饥肠辘辘,看着脚下的路似乎都在打圈旋转。

“喂,你准备去哪儿?”

身后一阵轰隆声,一个男人开着摩托停在付俞身旁,他打量着付俞似乎吃了一惊。

“你没事儿吧,刚刚就看你走路歪歪扭扭的,去镇上的话我带你一程吧。”

还没等付俞回答,那人已经自顾自地将他拉到了车上,十分娴熟地将付俞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

付俞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察觉到男人的动作不适地想要松手,只是下一秒又被那人放了回去。很快摩托车开启轰隆声又响了起来,耳边都是呼啸的冷风,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那人的声音。

“抱紧点,当心掉下去了。”

眼前的景色像沙土一样向后流去,付俞盯着看了许久,小时候在家里还坐过摩托车,被拐后便再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了。

不用走路后,饥饿感很快再次冒出,肚子里嘟噜响个不停,付俞有些尴尬地按着肚子抬眼向前看了看,只见那人仍然目视前方像是没听见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你没吃饭吗?镇上有家阿姨的面可好吃了,待会带你去尝尝。”

可惜那人的话很快响起,付俞愣了一秒才缓缓点头,意识到这样那人看不见才开口。

“好。”

“就是这里了,老板的面可好吃!”

付俞抬眼望去发现是之前陈修带他吃馄饨那家铺子,还在往前迈的脚瞬时停了下来,那阵熟悉的香气缓缓飘来,他有些迷茫地望着男人。

“怎么不喜欢吃面?”

丁响回头见人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伸手挠了挠脑门转过弯儿,他都没问过人想吃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铺子,鞋子在地面蹭了蹭又猛地回头笑着去拉付俞。

“兄弟,你想吃啥,我都能给你推荐推荐。”

摩托车就停在旁边,丁响将钥匙别在裤腰带上,探头和面铺里的老板招呼着。

“老板,给我下碗面,我待会儿来吃!”

付俞看着丁响脸上鲜活的表情,随后便扭头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着,这次身边再无陈修那人的身影。

“你要不要喝点水?”

付俞闻言愣着看向他,随后才缓缓点头。

捧着杯子坐下时付俞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路上他似乎一直都在被拽着走,但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瞧瞧你胳膊细的。啧啧,要是搁我身上,我奶看见不得心疼死。”

丁响是个热闹性子,看见谁都能唠两句,从看见付俞第一眼开始,他就自动将人划到了柔弱需要保护的范围。

付俞一个人安静地喝着水,对于丁响的话语不闻不问,他一直能感受到这人热烈的视线,和陈修的不一样,那人每次看他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而这个人不一样,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担心和善意。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直盯着他不停的男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年轻的脸上是刺眼的笑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歪歪扭扭地从下面戳出几根头发。

“哎呀,一直忘了说,我叫丁响,你看着比我小得叫我哥吧。”丁响嘿嘿地笑着,手指摸了下鼻尖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

杯子里的水已经空了,付俞扯了扯唇学着他的模样笑着说好,“我叫付俞。”

随后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塞到丁响手里。

“我手里没多少钱,这是路费。”

但很快丁响将那几个硬币塞回他手里,“不用,顺路的。下次再谈钱可就生气了!”

“我该走了,下次……再见。”

付俞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说出再见两个字,丁响此时又被别人引去了注意,不知道听没听清只看见他挥了挥手,于是付俞转身离开了。

他应该先找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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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其他的,他只能就着眼前急迫的问题一一解决。

这时候已经快临近晚上,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付俞还在迷茫地晃荡着,他的双眼在一间间店铺间扫过,最后停留在贴着一张红色大纸的店铺前站定。

这是一家炒菜的饭馆,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老板娘坐在外面扒蒜。

一头黑发干净利落地挽在脑后,一张富有亲和力的脸庞,微鼓的脸颊一双亮黑的眸子,只在那些许的皱纹中窥见她的年岁。

付俞观察了一会儿才上前,那之前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胳膊上的伤痕。

“阿姨,你们这里招人吗?”

他指了指门口贴的红纸,其实付俞并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只装作不知道般询问。付俞缩着肩膀拘谨地将双手放在身前,他抬起头将眼睛清楚露出,他知道这个样子会让别人可怜他,甚至于产生同情。

“哎哟,我们这里不缺人了。”老板娘抬头看着眼前畏畏缩缩的孩子,眼睛一下就注意到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和露出的伤痕斑斑的手臂,语气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她站起身子,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上前,“娃子身上咋整的,瞧瞧这多疼啊。”

付俞的胳膊被老板娘直接拉住,他原本准备的话一时间被堵住了,睫毛颤颤巍巍地眨动着,身子往后想将胳膊从她手中放下,却不想直接被拉着坐下了。

“不缺人那我去看看别处,不打扰了。”

“我这儿缺个打扫卫生的,你来不。”

付俞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他乖巧地任由老板娘拉着胳膊。

“不过工钱可能没多少,我们管中午饭和晚饭,你先坐一会儿我待会再来跟你讲。”

老板娘说完端着扒好的蒜又匆匆走了进去,付俞一个人站在店外又将目光看向别处,放学的小孩子结伴在街道上走着,一阵欢声笑语,令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孩子,你可以帮忙收拾一下桌子吗?”

店里老板娘的声音响起,付俞忙走进去,顺着她指的桌子将上面的盘子收成一摞端到后厨,里面只有一个男人,戴着简易的帽子沉着脸见着付俞也不说话。

将盘子放进水槽,付俞转身准备出去,身后的男人适时开口,“把盘子洗了。”

付俞乖乖将水龙头打开动作干脆地洗着盘子,老板娘这时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个男人回头看向付俞。

老板娘看着突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付俞。”

老板娘笑眯眯地点点头,指着一边看上去有点凶的男人说道:“这人叫李建业,店里的厨子。我呢,叫我刘姐就成。”

付俞注意到李建业听见他自己的名字时皱了一下眉,随后听见后半句又笑了起来,带了几分嘲笑。

“翠花姐咋害羞了,她全名叫刘翠花,晓得了不。”

说完李建业又哈哈笑了起来,老板娘脸色变了变最后挤出笑上前朝着他背拍了一巴掌,付俞看着两人之间和谐的氛围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在两人的视线转到他身上时才露出笑容。

“外面的客人似乎都走了,我出去看看。”

付俞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出去,饭桌上一片狼藉,饭粒菜叶糊得到处都是,上面油腻腻的。付俞从一旁拿过抹布一言不发地收拾了起来,丝毫不知身后两人此时正看着他。

“这小子性格咋这么阴沉。”

刘翠花想起付俞胳膊上的伤痕,眉头心疼地蹙到一起,她有个六七岁的孩子此时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刻,看谁都觉得可怜,“身上都是伤,你照顾一下。”

李建业将头顶的帽子摘下,露出光滑的头顶,他不自觉摸了摸,啧了一声才算应下了。

晚上店里客人已经走完了,付俞犹豫着站在门口,他还没有地方休息。

老板娘已经在关灯了,李建业早已经走远。

“小付,你还站在这干嘛,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就可以。”

刘姐转身看着付俞站在门口跟站桩一样,善意地开口却见人突然抬起头看向他,原本准备关门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刘姐,我还没有地方住,可以让我睡在店里吗,我保证不会弄乱的。”

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睡觉就好,就算睡在地面也行,至少挡风避雨。他眼巴巴望着刘翠花。付俞将希望压在刘翠花身上,脸上的表情愈加可怜甚至还多了几分期待。

“这,这也不是不行,就是这里也没个好点的位置给你休息。你等会儿……”

刘翠花突然停住话头转身往店里走,翻找了一会儿拖出一个破旧的躺椅,灰扑扑的上面落满了灰尘,布面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刘翠花拿着抹布简单擦拭了一下,将它放到走道里,又从厨房拿出一件还没用过的围裙。

“店里也没啥其他东西,你先这样凑合一下,明天我给你拿条毛毯过来。”

付俞没想到刘翠花会对此这么上心,手不自觉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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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摆望向刘翠花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

刘翠花第一次看见付俞笑,原本阴郁的气息一扫而空,只是笑容很快消失,过长的头发遮住双眼,他再次变得不起眼起来,在旁人看来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街道上的路灯忽闪了几下,刘翠花回过神走上前拍了拍付俞的肩膀,“缺什么跟姐说,你收拾一下休息吧。”

刘翠花走出门往回看的时候付俞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身上不知裹了几件衣服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缓缓蹲了下去。

将眼角的泪花抹去,付俞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起来这间店铺说不上大,里面只摆放了四张小桌子便满了,那张躺椅挤在过道后再没有一丝缝隙可以让人走动,付俞在黑暗中躺下望着街灯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

直到街道上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付俞将身上盖的衣服往上提了一下,蒙住小半张脸身子半蜷缩着在不断袭来的寒冷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先活着再说吧。

活下去,然后……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建业骑着摩托过来,打开门看见里面缩成一团的人还吃了一惊,他将毛线帽子摘下摸了摸脑袋走过去仔细观察。

付俞的头顶露在外面,其他身体部分全都埋在衣服里面,李建业上前轻轻揭开正对上付俞清醒的双眼,手上的动作顿时松开又将付俞盖了回去。

“吓人一跳,你咋睡在这里。”李建业退后一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付俞这才缓缓坐了起来,他早在李建业摩托声传来那刻就醒了,只是天太冷不想动弹。

他微抿着唇瓣,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一旁后,才又处理挡住位置的躺椅。最后折叠的时候付俞不太会,于是视线又飘到一旁干看着的李建业身上,那人接收到视线张开嘴无声啊了一下才上前帮忙。

“刘姐同意了的。”

付俞干巴巴地说着,看着李建业熟练地将躺椅收拾好放到角落,椅子上的衣服他正准备去拿就被那人迅速收到一旁去了。

“哦,你先去外面打扫一下地面吧。”

李建业处理好,捞出一把扫帚塞到付俞手里,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付俞握着冰冷的扫帚缩着身子朝外面走。

这时天才蒙蒙亮,街上总共也没几个人,才一出门冷风就一阵罩头吹了过来,突然的刺激付俞弯着身子打了一个喷嚏,揉了下鼻尖才开始打扫地面。

期间李建业带着一个大麻袋又出门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脱了一袋子菜回来,付俞坐在凳子上端着李建业给他的水喝着。

刘翠花来店里就看见这样一场景,李建业坐在店外处理着今天需要的蔬菜,付俞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端着水杯乖巧地看着李建业择菜。

“好乖呀,喏,以后你就盖这条毯子,昨天冷坏了吧。”

付俞还没抬头脑袋就被揉了一通,随即双腿上就被放上了毛毯,粉色的一张毛毯有点洗掉色了但并不妨碍它很暖和。

“谢谢刘姐。”

付俞摸了又摸一时间不想放手,上面有着淡淡洗衣粉的味道很好闻。

抬头发现刘姐早进店里了,李建业埋头干活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付俞垂下眼睛无声笑了一下,这里的人都很好,很好。

付俞的工作十分简单,打扫卫生,帮忙处理蔬菜。

除此之外刘姐不会再让他去干多余的事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也不会过问。

晚上付俞会在店里的躺椅上睡觉,白天干活,就这样过了一周付俞得到了他的第一笔工资。

“一周一周给你结算,拿着去买点吃的。”

付俞愣愣地看着手里两张红色的票子,随即紧紧攥在手里。

之前他陪人睡得到的钱一次都没见过,全都被陈修握在手里,付俞脸上终于露出笑来,望向刘翠花,点点头将钱塞进口袋里。

身上的衣服换过一次,是李建业拿来的工服,背后还印着工厂的字样,青灰色,摸着布料硬挺,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但在这个季节保暖性还不错。

刘翠花看着那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的付俞,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伤感,她完全想象不到这孩子之前有多惨。

前两天她才知道付俞已经十九了,但他的个子看着只像是未成年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有时露出的手臂都是去不掉的疤痕。

然而付俞塞在口袋里的钱只待了两天不见了。

他将桌椅小心移开低头看着地面,各个角落,付俞蹲在地面上细细看过一无所获。

怎么会?

他平时都塞在口袋最深处,扣子也都扣上了,付俞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咋了,啥丢了?”

李建业忙完出来喝口水就看见付俞蹲在地上,埋着头像个可怜的蘑菇,他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付俞的肩膀。

好家伙!

付俞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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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多了点血色的脸此时粉粉的,头发凌乱地因为汗水粘连在额头上,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建业见此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咋哭上了,别急哈,跟我讲讲啥子丢了。”

付俞对上他关心的眼睛,将工服的兜翻出来,“钱丢了。”

李建业听见一时也开始急,一下子站直身子在店内找了起来,但店就那么大走几步就到了头。

“老板娘去接女儿去了,要是急用钱可以找她商量先把下周的结给你。”

李建业说着停了一下,最后又凑过去将蹲在地上的付俞拉起来,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坐下,“你翠花姐她最好说话。”

付俞闻言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李建业似乎是想安抚他紧张的情绪,嘴角僵硬地停在那里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原本烦躁的情绪缓缓消散,这店里来来往往都是吃饭的客人,谁也说不清是谁捡走了钱,付俞只能自认倒霉。

“刘姐孩子几岁了?”

李建业听他提及老板娘孩子,瞬间扯着唇笑了起来,“哎哟,五六岁小魔王一样,可皮了,下次你遇着可别惯她。”

付俞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天一直到关店,付俞都很郁闷。

李建业知道他是为了丢的钱不高兴,一直没去打扰他,走的时候望着独自站在店里的付俞,将脑袋上的帽子扶正无奈摇头。

店里的灯还没熄灭,付俞又查找了一番,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他趴在桌上迷茫地看着泛黄的墙面,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饭味。

付俞揉了揉鼻子,悠悠叹气。

付俞盯着墙面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将灯关上,随后挪到早已经支起来的躺椅上,将粉色的毛毯紧紧压在身下。

刘翠花知道付俞钱丢的事已经是第二天,还是从李建业口中得知,付俞根本就没告诉她这件事儿,看着闭口不言的单薄身影莫名心疼。

“下次姐给你带个好东西来。”

付俞乖巧点头,只以为她在哄人并没有当真。

刘翠花将有些妨碍动作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再抬眼看向付俞时又扯出了一点笑。

老板娘的长相就如普通妇女一般,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加上浓密的眉毛,微胖的体型让她看上去很亲切,最好认的一点是她下巴上有颗小痣。此时她扯住付俞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塞到人手里,嘴里还不忘解释几句。

“这钱给你买糖吃,别难过。”说完,刘翠花又朝外看了一眼天色接着说。

“天天待在这里也无聊,这次姐出钱咱们出去转转,咋样?”

付俞礼貌地摇头,但还是将那十块钱收下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刘翠花见劝说没用,索性歇了心思,叮嘱了几句便坐着李建业的摩托车离开了,街道上只听见那轰轰的油门声。

付俞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没有关门,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外望着街景发呆,这条街他还没完全走过,只知道眼前这片地儿。

可他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就像之前跟着陈修一样,天天待在工厂里望着那一小片天空,他照样跟着活到现在。

对面是一间修鞋的小铺子,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天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关门歇业了。此时付俞便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老板的门早关了那个客人没赶上,站在门前绕圈子随后才转身。

付俞在那人转身那一刹那愣住了,是开花店的人,他的视线恰好和那人对上,于是付俞清楚看见那人冲自己笑了笑,缓缓向自己走来。

“你好,店里还在营业吗,我想要一碗蛋炒饭。”

温润的声音在付俞耳边响起,记忆中清俊的脸庞映入视线,付俞迟迟没有回神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猛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厨师回去了。”

陈怀远微微歪着脑袋,似是困惑地看向付俞,“那就难办了,或许你可以吗?”

付俞纠结了一会儿硬着头皮点头。

“可以的。”

付俞转身前又看了他一眼,手指抠了抠袖子上的铁环,步履匆匆地去到了后厨。

实际上他自己平常做的饭也仅仅只有能吃的水平,万一发挥失常可就难办,付俞想着事儿,手上的动作一个疏忽便出了差错。

付俞偷偷往外看了一眼,他用手悄悄将不小心碎在碗里的蛋壳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将饭倒进锅里,然而火似乎有些大,等蛋液倒进去时点点糊味飘了出来,付俞连忙将火关小。

于是等蛋炒饭端到陈怀远面前时已经黑了不少,付俞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只见陈怀远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看来我是有些为难你了。”

他说的话也不知是揶揄还是戏谑,付俞干巴巴地站在一旁,等他没笑了才开口说话。

“不好意思,这顿我可以不收钱。”

说完付俞又跑到外面坐着去了。

陈怀远原本也只是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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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玩笑让人不要太紧张,结果还没将话再说完人就跑了出去,陈怀远探头看了一眼无奈摇头,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内向了吗?

再将视线移到碗里已经开始有些凉的炒饭,陈怀远塞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这炒饭会这么咸……

像有人强行往嘴里塞了把盐。

“你好,方便给我倒杯水吗?”

陈怀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付俞连忙站起身回头,他瞧着那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稍微看了两秒才应声走了进去。

“在这儿坐着吧,你今年多大了。”

付俞闻声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犹豫了一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跟陈怀远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他疑惑地看向陈怀远。

“19。”

付俞没想到陈怀远会突然扯出话题,他不擅长和别人聊天,甚至会下意识的抵触厌恶。手指不自觉抠住指甲缝,上面已经被抠出了伤口此时又见了血色,对此付俞浑然不觉,直到手指突然被人捏住。

他愣愣看向陈怀远不明所以,“怎么了,有那么难吃吗?”

手上的动作被制止住,随后付俞见他拿出纸巾将拇指渗出的血擦掉,只是很小的伤口付俞连疼痛都没感知到。

他张开唇无声啊了一下,看向陈怀远的眼睛想要笑一下,最后却只僵硬地扯着嘴角,于是付俞又再次低头默默看着他陈怀远的动作。

“炒饭很好吃,我下次再来。”

陈怀远走后,付俞看着在拇指上绕了一圈缠住的纸巾疑惑了片刻,这根本没什么,不到片刻就会结痂。

付俞将纸巾扯下随意扔进了垃圾桶。

但在看向见底的碗时他还是轻轻笑了起来,付俞不小心多加了半勺盐,没想到这人居然吃完了,真是个怪人。

说着不收钱陈怀远还是在店里留下了几枚硬币,付俞趴在桌子上看着在灯光下反光的硬币,上面干干净净的像是还保留着一丝体温。

他将硬币捏在指间一个用力,硬币便在桌上转了起来,随后啪嗒一声倒在桌上。

第二天,付俞将蛋炒饭的钱塞到刘翠花的手中。

“这是昨天有人买炒饭的钱。”

刘翠花呆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付俞的脑袋,“能干,辛苦你看店了。”

于是付俞就看见刘翠花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粉色带闪片的小钱包,那几个硬币放进钱包里一起放到付俞手上,他看着手上只有巴掌大的钱包沉默不语。

“我姑娘以前用的,还能使。”

刘翠花笑着一双眼睛眯在一起,抬手又摸了一把付俞的脑袋,等她放手时头发已经乱糟糟的像个鸟巢,只是刘翠花并没有提醒付俞。

“我……”

付俞话还没说完手里又被塞了一把扫帚,被刘翠花推着去打扫卫生,就这样钱包还是留在了付俞身上。

等他打扫完坐在店里被李建业看见时,那人突然凑近望着付俞的脑袋转了两圈,过了一会儿像是憋不住伸出手将付俞的头发整理好。

李建业一般到店后都会将帽子摘掉,将光头露出来,于是付俞就看着一颗冒着青茬圆润的脑袋在眼前打转,眼睛也不自觉停留在李建业的脑袋上,直到头发突然被薅了两把才惊觉捂着脑袋,欲言又止地看着李建业。

“什么表情,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吸引注意力还怪我上手吗?”

李建业颇为不满地指责付俞这种行为,他刚刚从付俞的眼中看出这人以为自己想要他头发,李建业一时心绪复杂,自己原来在付俞眼里是个贪恋头发的光头变态吗。

“抱歉,光头也很酷。”

付俞斟酌了一下言辞,最后肯定道。

只见李建业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他摆摆手不再和付俞掰扯,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付俞趁着没人关注自己将口袋里的钱包拿了出来,一眼就知道是小姑娘用的,但付俞很喜欢。

上面的银白色闪片已经有些掉色了,看着有种破旧感。付俞将钱包在手里上下翻转观察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拉开拉链,里面就是一层空间,中间几枚硬币静静地躺在里面。

自从钱不见以后刘翠花就给付俞身上的工服外套缝了一个内袋,用针线加固了两层。

付俞将钱包放进内袋,安心地拍了拍才又将衣服穿好。

这是付俞第一次见着刘翠花的女儿,梳着双马尾别着两个彩色的发夹,粉色的小袄外挎着白色的小布包,跑过来时头发一甩一甩的,圆圆的脸蛋咧着嘴开心地笑着。在路过付俞时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很快扯着包扑进刘翠花怀里。

“哎哟,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你在家补作业吗?”

刘翠花嘴里虽然指责着,眼中却满是宠溺的笑意。付俞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并没有李建业说得那般顽皮,起码现在看上去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他是谁?看着像怪叔叔。”

肖小莹说着躲到刘翠花身后一双大眼睛直勾勾警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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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刘翠花连忙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小声教育着,但付俞还是听见小姑娘顶嘴,望着他吐舌头。

“这孩子皮得很。”

“小莹你得喊人哥哥。”刘翠花尴尬地看向付俞,向他诉说着又转头叮嘱女儿。

付俞眨眨眼摇头表示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不服管教的,他也没指望肖小莹喜欢他,毕竟发工资的是刘翠花。

肖小莹被凶了才不情不愿从刘翠花身后挪了出来,她先是将衣服扯了扯,又将包换了个位置放好才清清嗓子,微仰着下巴望着付俞,“哥哥好,我叫肖小莹,今年六岁。”

说完颇为满意地等待付俞如同其他大人一样对她进行夸奖,结果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顿时肖小莹睁大眼睛不满地看向他,眼睛将付俞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哼了一声。

“讨厌你。”

付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肖小莹又一阵跑了出去,他往外走了两步,转头却看见刘翠花憋笑的样子。

“没事儿,不用惯她,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刘翠花将付俞拉过坐在椅子上,眼睛在店内扫了一圈发现角落似乎掉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子捞起是一串钥匙。

上面有几把已经布满锈迹,暗红色比银色更扎眼,旁边还挂了一个小小的娃娃,只是也很旧了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是哪位客人的?对不起刘姐,我当时没注意到。”

付俞连忙站起来,这事儿怪他。清理餐桌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钥匙丢了,付俞暗暗想着看向刘翠花。

只是他突然发现刘翠花一直盯着他没说话,面带微笑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莫名让付俞有些发慌。

“别急,我知道是谁丢的,正好你有时间,去跑一趟吧。”

刘翠花笑着将手里的钥匙塞到付俞手中,随后将人带到店外,指着街道说了三遍位置,确定付俞记住了就开始赶人走。

付俞被弄得莫名其妙,他从刘翠花眼中看出了一丝戏谑,但又拿人没办法,这确实是他的失误。

付俞拿着钥匙在街道上转了又转。

最后,迷路了。

刚开始刘翠花说左转看见一家卖大米的店铺后直走,然后在转角处的小巷子走进去,走进去的第五家就是失主。

付俞在脑海里回忆着,但岔路口的卖大米店铺有两家,一边一条路,付俞站在路口观望了一会儿才转向手边最近的路。

走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巷子,付俞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于是干脆地转身,却不想撞进了别人的怀里。他埋在人衣服里嗅着鼻尖月季的花香懵了一会儿,随后理智回笼快速往后退开,嘴里说着抱歉,抬眼就望进了陈怀远眼里。

“啊……不好意思。”

付俞察觉到陈怀远眼中的笑意连忙低下脑袋,手里攥着的钥匙串碰撞着发出响声。

“你怎么不说话?”付俞稍微有些郁闷,抬头看向一言不发莫名含笑望着他的人。

陈怀远其实是去送花的,刚从人家里出来就看见付俞站在路口徘徊,鬼使神差便跟了上去,一个没注意付俞突然转身便撞到了一起。

原本他还想解释几句,但看着付俞有些慌张的模样又合上了嘴。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付俞低着头眼睛在眼眶中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块儿街道再往里走就会远离街市,付俞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不认路,那里面都是一些爷爷奶奶住的地方。

“我在想你是不是迷路了?”

陈怀远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视线偏移到付俞手中攥着的钥匙串,垂在外面的娃娃很眼熟,心里有数以后便对付俞露出微笑转身走在前面。

“我可以带你去,李爷爷他总是丢三落四的,一周有三天都在丢钥匙。”

付俞看着他缓步向前的背影,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就跟了上去,比起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还不如早点还完钥匙回去。

陈怀远徐徐解释着,付俞没搭腔那人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家里给人身上挂了两串钥匙,就算都丢了,在邻居家也会放上一把。

结果有一天两串都丢了,那天碰巧邻居不在老爷子在屋外站了半天,最后跑到镇上找钥匙,看见的人就帮着找,你能想象一群人都低头找东西的样子吗。”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所有人似乎只为了柴米油盐和无趣的生活而行进。

陈怀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付俞眼中柔和的眼神,一瞬即逝,对上视线后又迅速低头。

这不是第一次了,陈怀远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付俞习惯性地躲避别人的视线,只要对视就会低头。只是也不只一次,付俞总是会偷偷打量自己,视线相接后又会马上移开,很矛盾的行为。

“到了,前面树上绑着红布的那家。”

付俞顺着看过去,门口那棵粗壮的树干上真的绑着红布,缠了好几圈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暗黑,只剩下一小截保留着红色飘荡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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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移到坐在台阶上的大爷,一身深灰色大褂,脖颈间一条黑色的围巾挂在胸前,大爷正揣着手蹲坐在那里。

“您好,您的钥匙落在饭馆了,我给您送回来。”

李爷爷原本耷拉的眼皮听着声音缓缓睁开看了过来,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付俞原本想上前帮忙却见他动作利落根本不需要。钥匙放到李爷爷手上,付俞察觉到对面疑惑的眼神,惊觉李爷爷可能没有听清。

“你……哪位啊?谢谢你捡到钥匙,上门坐会儿。”

他背过身打开大门,这时眼神好了一点发现了陈怀远,向他招手,“小陈也来。”

付俞看了一眼天色有些犹豫,他出门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李爷爷已经走了进去,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身后陈怀远走近轻轻推了付俞一把。

“进去吧。李爷爷耳朵不好,但总喜欢和别人聊天。”

付俞感受着残余的阳光照在身上的热量,耳垂微微有些发热,很快太阳将会落山。

李爷爷家里一进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种着棵橘子树,旁边是一张石桌子和四个石凳。地面铺地青色的石板砖,付俞走在上面还能听见绵绵的脚步声,他站在桌旁看了一圈没发现别的人,家里静悄悄的,除了付俞和陈怀远这两个外人似乎再没有多的人。

“李爷爷家里人已经搬去城里住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付俞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那些钥匙串都是李爷爷家人在搬走前留给他的,知道老人容易忘事便多次交代,甚至给了邻居一把,但人算不如天算,李爷爷还是总丢钥匙。

这时李爷爷从屋内抱了一堆橘子出来放在桌上,黄灿灿的橘子吸引了付俞的目光,只是时而又会装作在认真听李爷爷说话,而暂时将目光移回到李爷爷身上。

李爷爷坐在凳子上讲着今天在街上遇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让他们坐下。

“坐,都坐下,孩子来吃点橘子。”

李爷爷并没有注意到付俞的视线,只是顺手将橘子往他们两人怀里塞,陈怀远看见付俞视线时不时就落在橘子上,拉着人便在旁边坐下了。

“谢谢您,下次呀,您在钥匙上系上一个铃铛这样您就知道它丢了,上次我记得不是跟您说过一次吗。”

陈怀远与李爷爷聊了起来,付俞则坐在旁边摸着怀里的橘子,以前他最喜欢吃橘子了,后来困在深山上,那里的高度根本种不了橘子树,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橘子皮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一点点在指腹下划过,最后令手指都沾染上橘子的清香,当然付俞还是会偶尔侧过脑袋听他们两人讲话。

镇上发生的事情在陈怀远口中似乎都不再稀松平常,它们被赋予了耀眼的光环。日光渐渐西斜只剩下一丝打在云彩上,付俞抬头透过橘子树叶看上去,觉得这里的生活确实很舒服。

“这孩子看着眼生,叫什么名字?”

付俞还在看着天空发呆,突然被陈怀远扯了一把他惊异地看过去,发现两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付俞眨了一下眼睫疑惑地看了过去

“李爷爷问你叫什么。”

陈怀远不动声色地解释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腕,端着一副笑颜看着他。

付俞遂又扭头看向对面的老爷子,付俞还以为不会扯到自己于是放肆地发呆,结果突然就被点名了。

“付俞,爷爷我叫付俞。”

对面的人似是有些疑惑,微微睁着眼皮看过来,“富裕,好名字呀。”

“单人旁的付?”

陈怀远的声音突然传出,付俞看了一眼思考了一会儿,他不清楚父母起名时赋予的意义,可能真如李爷爷说得那般,富裕就是顶好的寓意。

“对,你叫什么?”付俞看向他顺其自然问出口。

“陈怀远。”

付俞默默点头,后续付俞又开始发呆,陈怀远一人和李爷爷聊了起来。

付俞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橘子树上,上面的树叶仍是绿油油的,成人小臂般粗壮的树干枝繁叶茂。

墙角还摆放着几个花盆,里面的植物稀稀拉拉长得不太精神,付俞的视线移到那些花盆上,注意力又渐渐飘移到陈怀远的名字上。

这个名字确实符合付俞脑海中对于他的印象,瞥向陈怀远,这人仍不紧不慢地同李爷爷聊天,即使老爷子耳朵不好,一句话需要说上两三遍也不厌其烦,看着只会让人感叹脾气真好。

付俞趴在石桌上鼻间都是橘子的味道,耳边是不疾不徐的对话声,他突然明白刘翠花为什么非要他来送钥匙。

“天色不早,李爷爷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怀远站起身说了告辞语,他早发现付俞在一旁都快睡着了,对面老爷子也是强打着精神头在聊,将旁边的付俞轻轻拉了一下,人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里仍是紧紧抱着那两个橘子,见此陈怀远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李爷爷再见。”

付俞离开前冲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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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头,随后跟上陈怀远的步伐。

进门时太阳西斜,可现在天空最后一缕红霞消失了,只剩下最后一点余光勉强照亮着路面,付俞看着天色担心这会儿店里忙起来了,急着往前走根本没顾上陈怀远。

“付俞,你认得路吗?”

付俞闻言愣了一下没应他便跑开了,这人似乎将他想得很笨,付俞暗自苦闷自己可不是什么可怜小朋友。

回到店里时刘翠花正在外面扒蒜,付俞原本急切的步伐便停了下来,里面坐了两个客人并不是特别忙,他看着还在吃饭的人便跟着刘翠花坐在外面扒蒜。

“找着路没,李爷爷是不是可能唠?”

刘翠花抬头笑着看向付俞,说完发现付俞口袋露出来的橘子笑容又深了几分,那老爷子就是喜欢将自己种的橘子分给别人,每年都结沉甸甸一树,最后又一个个分了出去。

她细细看去,付俞脸上格外平静,只是周身的气息轻快了许多。

“嗯,找到了。”

付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了许多,他瞥见兜里的橘子这份心情明朗了几分,甚至嘴角都有了弧度。

“以后常常出门转转,肖小莹以后上下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付俞忙抬头看去,似乎对此决定十分惊讶,很快眉头微蹙唇瓣动了一下想要开口。

“别怕,就在附近,我抽不开身你就去一下,可以给你加工资哦。”

付俞原本犹豫想要拒绝的话语便停在了喉间,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肖小莹再次出现时穿着一件灰白的棉麻裙,外面是绿色的厚外套,挎着一个麻布格子包。

付俞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刘翠花身上随意地穿着,再次感叹她真的很宠爱女儿。

再过些时间这小姑娘就要去上小学了,付俞对此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当时围在门口不愿进去,哭着缠着妈妈。

那时妈妈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一点都想不起来。

付俞透过肖小莹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当时的自己,背着包在路上跑最后跑丢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小时候的记忆变得空白,记不清原来的路、原来的家……甚至连父母的名字也变得模糊。

“怪哥哥,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肖小莹扯着嗓门突然一嗓子将付俞迅速拉回现实,他看着小姑娘脸上不满的神色默默后退了一步,很快刘翠花就从店里走了出来。

“你不在家里待着跑过来干嘛?”

顿时肖小莹脸上的表情变为大大的笑容,扑到她妈妈怀里,余光在付俞身上一扫而过,“家里太无聊啦,只有我一个人耶。”

刘翠花没再说什么,拉着女儿走了进去,付俞默默跟了进去,原本他是准备将扒好的蒜给李建业的,一抬眼就看见李建业从厨房冒出脑袋瞧见肖小莹以后又默默缩了进去,可惜他动作不够快还是被发现了。

于是店内又响起小孩子的尖叫声,肖小莹跑过去抱着李建业的大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付俞有些疑惑地看向刘翠花。

“哎哟,她可稀罕小李的脑袋了,每次来都要摸个半天才肯放手,把人摸得一看见她就想躲。”

她并没有上前制止肖小莹的行为只是纵容地看着他们嬉闹,李建业被缠得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他,付俞默默扭过脑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这种情况爱莫能助。

最后李建业还是妥协,肖小莹摸了摸脑袋才罢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开始支着下巴望着付俞,付俞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下意识想忽视。

虽然没什么事做,但他还是拿起扫帚走出店外。

他看了看地面偶尔扫起的灰尘,最后还是回到了店里,好在肖小莹又被其他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将格子包打开掏出几袋零食,花花绿绿的包装瞬间引起了付俞的注意。

刘翠花和李建业在厨房准备食材,外间只有付俞和肖小莹两个人,付俞的目光停留在零食上的时间过长,慌神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又撞上肖小莹的白眼,小姑娘鼓着脸蛋很是不满地看着他。

“你没见过零食吗?小孩子的东西都看半天,真没礼貌。”

付俞闻言只是点头,他确实没见过,就算拐前也没这么丰富的零食,那之后更是能饱腹饿不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察觉到肖小莹的不满付俞干脆换了个位置,面朝店外继续发呆。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身后啧了一声,随即身体被什么砸中,付俞扭头看着桌上砸在背上的一袋绿色看向肖小莹,那孩子头扭向一边高高昂着脑袋,耳廓却多了几分粉色。

“给你尝尝,可怜鬼。”

付俞低头看着零食,半晌过后才将它收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是想吃只是好奇。

事实证明小孩子根本坐不住,肖小莹将零食吃完以后又再次凑到付俞面前,保持着一点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还好他额发比较长挡住了视线。

只是还没等付俞松口气,一只稚嫩的小手突然将付俞的额发掀了上去,眉眼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付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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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还残留着一丝震惊。

这小孩子完全不怕人的!

“你长得好漂亮啊,怎么这么白,比二妞白多了。”

肖小莹嘟囔着又迅速将手收了回去,刘翠花不知听见了什么探出头对着她教育,“要夸赞哥哥帅气,漂亮是形容女孩的。”

肖小莹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付俞身上,最后才扬起一张笑脸,脆生生地说道:“哥哥,你陪我去玩吧。”

付俞视线不自觉看向刘翠花,他不知道怎么和这种小孩相处,刚一扭头就看见李建业对他挑了下眉,付俞尴尬地扯了扯唇。

“你自己去玩,我们忙着呢!”

李建业最后还是开口了,随即刘翠花也开口让肖小莹回去,于是眼前的小孩不开心地跺脚,哼了一声提着包跑走了。

“她这么出去安全吗?”

“别管她,肯定是跑去二妞家玩去了,就在这附近不会出事的。”

刘翠花一席话又将付俞那点不安熄灭,于是又再次坐了下去,他望着街道外人来人往的热闹,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了,没那么多人贩子。

付俞心里不断安慰着,手心里那点冒出来的冷汗在裤子上擦了擦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后续几天肖小莹每天都会跑到店里玩一会儿,不是缠着刘翠花就是付俞和李建业,只是付俞总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于是渐渐肖小莹都直接略过他出去找二妞玩。

“小孩子脾气都是一阵阵的,你别介意,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那时候你们就清净了。”

刘翠花走到付俞身旁,看着肖小莹欢快奔跑的身影,怕他心里不舒服安慰两句,她也知道自家孩子闹腾,平时在家待久了就想出去玩,索性就在附近便没怎么拘着她。

付俞乖巧点头,看得刘翠花又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指挑起过长的头发还感慨了两句,“年轻发质就是好,滑溜溜的,不过头发是不是太长了点,平时不影响吗?”

那一头漆黑浓密的头发,额发已经到了眼睛的长度,平时付俞看人也都是快速瞟一眼其实影响不大,后面的头发已经戳到后脖颈了,扭头时都会扫到确实不太舒适,只是付俞目前并没有剪发的打算。

“没事,我可以撩起来。”

付俞抬手将额发抹到一边,将脸完整暴露在刘翠花眼中,很快他发觉对面人惊讶的表情又迅速放了下来,柔顺的头发搭在眼前掩去大半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刘翠花第一次看清付俞的长相,之前肖小莹说他漂亮好像没什么问题,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眉毛略微高挑细长,但一点都不女气,反而显出另类的俊秀。

头发盖住时刘翠花只有一个付俞长得不错的概念,如今则是亲眼认证了这一想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看。

“小付原来这么帅啊,平时都看不出来,让我们少了多少眼福啊。”

刘翠花瞥见付俞有些僵硬的身姿,嘴角无意识地抿起,脑中的思绪又重回到当下,开口夸赞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付俞只是慌乱地没有出声,他永远忘不了之前那些人看向他眼中掺杂的欲念,这似乎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阴影。

“没……”

刘翠花注意到他的紧张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将话头又自然地扯到了别处,从李爷爷钥匙又丢了,到对面修鞋的老头关店时将别人的东西锁了进去。

付俞内心的紧张渐渐被稀松平常的话语消除,他静静地听着镇上人们日常的生活,半晌才笑了出来。

肖小莹开学了。

那天付俞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哭丧着一张脸,抱着刘翠花的腿怎么说都不放手,软乎乎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咧着嘴可劲儿地哭嚎着。

无论刘翠花是哄还是说教,肖小莹只顾着开嗓子,付俞和李建业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扭头还发现李建业手捂着嘴不停憋笑,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原本刘翠花是将孩子送到门口的,结果还没走两步孩子又追着一起回来了,这次无论刘翠花怎么说她都不愿再走了。

“听说学校中午还有零食吃。”

李建业小声和付俞说着,但视线仍然停留在肖小莹身上,果不其然,那孩子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这边,脸上的伤心收敛了几分,只是嘴里的嚎哭声依旧没减。

见此李建业加大力度继续说了起来,“那里面的老师还会带着做游戏,下午放学的时候会送最听话的孩子小红花。”

付俞有心也想说一句,但憋了半天什么都想不出来,在这方面他的认知是匮乏的。

于是他就静静看着李建业和刘翠花一唱一和,原本哭得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孩子哄得停止了哭声。

“那你记得要早点来接我。”

肖小莹抬起头,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刘翠花,小嘴也撅了起来。

付俞瞧着刘翠花拉着一会儿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孩子走远,随后将视线移向李建业,“学校里真的有零食和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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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瞥了一眼耸耸肩,双手一摊。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人愿意去学校就行。”

这个回答在脑子里转了一秒才讪讪笑了一声,付俞沉默地盯着李建业看了一会儿,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只留下李建业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付俞突然这么冷漠。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付俞和李建业坐在店里处理着食材,这个天气不会有很多人来镇上吃饭的人自然少,于是两人并没有处理多少。剩下的时间两人沉默地坐在店内,付俞径自一个人发着呆,而李建业则完全坐不住。

刘翠花早跑回去收衣服了。

“你会钓鱼吗?这个天气不去河里真是可惜了。”

李建业望着外面的天突然蹦出一句话,付俞闻言摇头。外面的雨一阵阵都是细雨,下到现在也只是打湿了地面,付俞看着天上黑沉沉的云紧了紧衣服。

“有时间带你去试试,可有意思了。”李建业没让话掉到地上,顺其自然地接着说。

光线昏暗,付俞一边听着李建业时不时的话语,一边昏昏欲睡,李建业似乎谈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在旁边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付俞的状况。

付俞坐在那儿,脑袋靠着墙壁不自觉点着。

再又一个猛地下坠后,付俞终于清醒了几分,耳边李建业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空气中是冷却油烟味,随着外面时不时的一阵风吹入泥土青草的味道。

只听突然叮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滚落惊动了李建业,他终于停下话头看向地面,咕隆咕隆的滚动声伴随着开门声消失了。

“打扰了,这里还在营业吗?”

熟悉的音色,付俞抬头看去正好撞进丁响的眼中,只见青年原本灰暗的脸突然露出笑容,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了一把向前迈了一步坐在付俞身边。

“嘿,又碰见你了。”

丁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他此刻将帽子摘了下来晃了晃放在桌上,失去帽子束缚的头发呆愣愣地戳在空中,付俞瞧见他如同刺猬一样的傻样不禁笑了一下。

“哎,你们认识吗?”

李建业将掉落的瓶盖拾起,起身挪位置到他们那边,丁响礼貌地对李建业点头但很快又再次看向付俞。

三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丁响望着付俞满眼欣喜,而李建业正偷偷打量着丁响,付俞坐在那个角落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

“你需要点餐吗?正好厨师还在。”

丁响的视线便也随着看向李建业,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便想着避避雨,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付俞。

只是他的视线在转到李建业身上时突然顿住了,“额,就简单炒个白菜就行。”

付俞看着丁响磕磕绊绊地说着,瞟了一眼李建业,他对于丁响的热情感到一丝不适于是将李建业踢了出来,见两人之间胶着奇怪的氛围只是安静地看着。

“行,你先坐着吧。”

李建业很快起身离开,付俞看见丁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凑到他身边嘻嘻哈哈一如之前的朝气。

“你怎么还没回家?雨越下越大了。”

“哎哟,别提了,我来镇上买点菜种子,结果就一会儿功夫下起来了,开了一会儿顶不住这才跑到店里想说待会儿。”

付俞进镇当时多亏了他,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时间确实过得很快,陈修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现在的生活宁静安稳,有着他向往的自由,可除此之外付俞的灵魂仍是空虚的。

丁响的模样让付俞没来由的羡慕,他喜欢那分朝气和对万事的激情。

“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付俞抠了抠手指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抬头就看见丁响的狗狗眼,他很高兴,“那感情好啊!”

等他吃完饭雨便小了起来,丁响看了一眼天,朝付俞挥着手跑走了,不久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又渐渐消失,扭头就看见李建业目光。

“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现在没交到朋友呢。”

李建业撑着下巴,做完饭将帽子又戴了起来,两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的氛围,只是这时李建业对于钓鱼的话题已经说过了,便也没再继续。

两人望着外面的雨幕,时间静悄悄过去。

那场雨接连下了半个星期,付俞整天呆坐在店里倒是碰见了陈怀远,那人怀里抱着几朵新鲜的百合撑着伞走在雨中,小雨淅淅沥沥即使身边无人陈怀远嘴角依然噙着一抹笑。

隔着雨幕付俞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离上次李爷爷家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再没见过这人来店里吃饭,那次的蛋炒饭似乎只是例外。

付俞将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向旁边拨了一下,再抬眼时已经没了陈怀远的身影。

这几天没什么生意刘翠花干脆说休息两天,于是现在只有付俞一人待在店里,饿了就去厨房随便炒点填饱肚子。

付俞原先能够忍受无边的空虚时光,可现在却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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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开始感到莫名的落寞,他望着这个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店铺就像看见了以后的生活。

他将钱包从兜里掏了出来,打开将里面的钱倒了出来,这里已经有两周的工资了,付俞垂眼看着桌上的钱发了一会儿呆又塞回了钱包里。

上次他将拉链拉坏了,刘翠花便给他重新缝了个新的黑色链条,和外面粉色的外壳显得格格不入。

“付俞。”

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店门口,付俞正在盘算这里面的钱以后干什么,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见他正在收伞,雨水顺势从伞面滴落在地面上,随后被陈怀远放到外面的墙边。

而付俞的视线则完全被那捧白色的百合吸引,这类花他以前常见妈妈买回去插在花瓶里,那时候困在深山,也时常瞧见野百合,纯洁的白色悄然屹立在山间,与四周杂乱的环境不相容。

“喜欢?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盯着花看。”

陈怀远见付俞直勾勾的模样笑出声来,眼神柔和了几分,将花束放到付俞面前,花瓣上沾上了些许雨水因为姿势缓缓滴落最后落到付俞的指尖。

他小心看了陈怀远一眼,伸出手触碰着百合花瓣,触感和之前遇见的野百合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野百合的气味会更加浅淡,远没有眼前的浓郁。

付俞很快扭开脑袋将陈怀远的手推了回去,“味道好浓。”

陈怀远瞧见付俞的动作挑了下眉头,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这束百合是今早才从市里进回来的,家里阿姨一向喜欢他便去采购了一束。将百合拿远以后付俞才又将脑袋扭正,额发搭在眼前时不时透过缝隙向陈怀远看去。

“品种不一样气味也会有些区别,这种观赏百合味道确实会比较浓郁。”

陈怀远说完被付俞的头发吸引了注意,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付俞的头发剪得很有意思,有些参差不齐,在付俞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再到现在头发长了以后可能是付俞自己修了一下,从凹凸不平变成了明显的歪斜,一边头发堪堪停留在眼眶上,一边已经完全快要遮挡住眼睛了。

“你想吃点什么?”

付俞站起身,将有些扎眼的头发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陈怀远。

他仍然是穿着那件灰白的工装,只是里面没有冬季的层层加塞,此刻穿在付俞身上格外宽大,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付俞注意到陈怀远的目光将钱包往里推了推,随后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蛋炒饭,少放半勺盐。”

陈怀远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于付俞的戒备装作没看见,说完又自顾自将百合拿起欣赏。

他眼珠在眼眶中慌乱地转了一圈,又不自觉看向陈怀远,见人再没其他表情松了口气。见人没有其他要求便飞快溜进厨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陈怀远望向他揶揄的眼神。

操着锅铲火光映照在脸上,在皮肤感到灼热之前盛起,做好端出去后,付俞又转身回到了厨房。

陈怀远再抬眼,付俞端着一碗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吃饭。

付俞吃完准备收碗的时候陈怀远还在吃着,于是他便又坐了回去,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黏在碗壁的饭粒,又喂进嘴里。

等他实在没事儿干了以后才将自己的碗收进去洗了,又在厨房磨叽了一会儿才探出半个脑袋观察陈怀远的情况,见人埋头吃饭又缩了回去。

“要吃多久?”

“你要回去了吗?”

“……”

陈怀远抬头将碗轻轻推开,他察觉到付俞现在有些焦躁的情绪,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地转移话题。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想起付俞,便不知不觉拐了个弯儿走了过来。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嫌弃。

陈怀远苦笑着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放到桌上,将放在一旁的百合拿起,准备走时又扭头看了付俞一眼从花束中抽了一支放在桌上。

付俞站在原地看着陈怀远慢条斯理地将雨伞打开,黑色的伞面渐渐将人遮盖住,陈怀远走入雨幕又在雨幕中消失了身影。

“奇奇怪怪。”

付俞将硬币捡起放进口袋,视线却不自觉看向那支百合,花枝的尾部已经被处理好,现在只需要放进水中便能一直绽放散发香气。

绿色的花梗在指尖缓缓转动着,香气上升不断在鼻尖萦绕。

店铺里并没有地方安置,付俞转了一圈最后将百合放入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晴。”

付俞再次坐在椅子上望着店外的雨幕发呆,店内还散发着浅淡的蛋炒饭的味道。

春雨淅淅沥沥最终在二月尾结束。

付俞守在店前看着面前的大盆,里面是李建业的战利品——一条三斤的鲤鱼。

这条鱼已经在店里养了几日,水里开始变得浑浊,甚至漂浮着几枚脱落的鳞片。

水里的鱼因为付俞的动作不断摇摆着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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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水花四溅,付俞不厌其烦地打捞着,直到水里再无一片才起身将手里的鳞片丢弃。

“哎哟,小付你这么喜欢啊,杀了晚上吃吧。”

刘翠花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见付俞又守在盆前望着那尾鱼,心疼得紧,只以为这孩子是馋了。

然而实际上,付俞只是因为无聊,他每日发呆时间太长总要找点事儿做,于是李建业让他看着鱼别那么快死了。

就这样,付俞认认真真盯了这条鱼两天,每当水里有鳞片就要捞起来,甚至还煞有其事给鱼喂了饭粒。

“好。”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应着刘翠花的话,手指又伸进水里逗弄着鲤鱼,然后再次被水花打脸。

晚上肖小莹也放学了,刘翠花将店门一关,李建业正在厨房料理着那尾鲤鱼,付俞坐在外间鼻尖满是鱼香。

桌面上还插着上次陈怀远给的那支百合,只是此时花枝早已经枯萎只剩下褐黑色的枯枝,肖小莹注意到他的视线上前拿了出来,皱着鼻子嫌弃地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你留着干什么?当宝贝呀!”肖小莹大剌剌问付俞。

喝水的杯子早换了一个,百合摆放的位置并不显眼,于是付俞就忘了,如果不是今天李建业翻调料将百合放在桌面上,可能又是永久的遗忘。

“小付喜欢花吗?”

刘翠花一个眼神小孩瞬间委屈巴巴闭上了嘴,坐在一旁玩自己的去了,付俞眼神瞥了垃圾桶一眼可有可无地摇头。

“前面不远有一家花店,老板姓陈,你没事可以去逛逛。”

陈怀远在这个镇子上不可说不出名,出去读过大学的人没过几年又回来了,然后开了一家花店。在这个并不繁盛的镇子,店铺从来都是衣食住行相关,从没有人想过去经营一家不赚钱的铺子,然而陈怀远的店一开就是四年。

刘翠花只当付俞羞于承认喜欢鲜花,笑着为他换了个话题,虽然也没换多远就是了。

付俞并没有拒绝但也没多说什么,于是这茬就过去了。

随着李建业端着鲤鱼出来,店里的香味再次上升了一个度,付俞眨着眼认真地看着面前被红烧的鱼,在刘翠花率先动筷后,又认认真真品尝了鱼肉,最后发出一声好吃的喟叹。

“嘿,瞧你这开心的样子,让你跟我一起不去。”李建业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将帽子扶正,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下次去。”

付俞应下邀约埋头吃饭。

刘翠花帮着肖小莹理着鱼刺,小孩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几个大人吃的直点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下次我也要去,我肯定能钓上更多鱼!”

肖小莹挥舞着双手,表情变得激奋,丝毫没察觉自己妈妈敷衍的笑。李建业只是扑哧笑了一下,没搭话,于是她又将目光看向付俞想要得到允许。

可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完全是在给瞎子看,付俞不是看着锅里就是望着碗里,反正就是不看她。

“又不听话?”刘翠花女士直接上手揪着肖小莹的耳朵,手动给她堵上了嘴。

没想到李建业又突然接话,“这几天一放学就跑回来,咋地,学校没交着朋友?”

付俞闻言终于抬起头来,视线移向肖小莹,却被那孩子不开心地瞪了一眼。

肖小莹撇着嘴,心虚地看了她妈妈一眼,手藏在桌下抠弄着衣服上的饰品,还没等刘翠花询问就见她红着脸大声否认了。

“没有的事!我跟谁玩得不好?是我这几天懒得搭理她们!”

付俞趁着几人沉思将正面最后一块鱼肉夹进了碗里,随即才像是开心了一般看向肖小莹,这孩子说完以后可能自己也心虚,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

可能还觉得气势不够,刚刚边说边站在了椅子上,他都不敢看刘翠花的表情。

李建业笑着没再多说,这小妮子一向脾气不好,对谁都像是别人应该让着她,估计在学校被别人教育了一顿,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你在学校不开心怎么没跟我说。”刘翠花终于说话。

付俞搞不明白,端着碗安静地望着,随后被李建业薅过去揉了揉脑袋,然后碗里又多了一块儿鱼肉,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建业一眼将脑袋上的手拍了下去。

“我能搞好。”肖小莹似是看不下去在这么严肃的氛围下还有人打闹,瞬时从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李建业准备夹走的菜抢走。

明明上一秒还跟个大人一般,此时又再次变为小孩子嬉皮笑脸地同人闹着,没过会儿又在刘翠花怀里撒娇。

“要是不放心,以后让怪哥哥放学来接我不就好了。”

肖小莹随手一指将所有人注意力全部引到了付俞身上,他的筷子刚伸进碗里,闻言疑惑地抬头,不知道这小鬼又在胡说些什么。

“我看成,正好这阵子店里不忙,你出去转转呗。”

李建业举双手赞成,刘姐更不会反对,于是这事还没等付俞拒绝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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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付俞还在门口帮着择菜就突然被李建业一把拉了起来,长手一伸将他手里还握着的菜叶子拿了过去,“马上快放学了,你早点去学校门口等着去。”

付俞不自觉看向自己手上沾染的泥土,难道他就这么去?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李建业根本没有注意到便自己跑去旁边洗手,最后又站在那人面前望着他。

李建业被他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过他肖小莹学校在哪里,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拉着付俞往街道前走了几步,指着前面的店铺开始指路。

“喏,看见那个转角没,拐个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学校了,路线很简单。”

付俞点头没等他再催就迈开腿走了,他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学校,结果经过拐角那家服装店后只看见一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道路,缓慢眨了眨眼睛,付俞回头望了一眼又继续前进。

镇上的小学一眼看过去就会看见那三四层楼高的教学楼,似乎镇上所有孩子都集中在这里。

距离校门最近的其实是那块儿不大不小的操场,上面铺的沥青现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院墙边分布了一小块儿土地上面种植着一些花朵。

付俞站在街道的树下视线从教室看到近前的垃圾桶,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他似乎只读了几年小学,但到底是几年级已经忘完了。

他在树下站地笔直,殊不知身后还有一人看风景般正看着他。

陈怀远的花店就在学校附近,他刚一出店门就看见付俞像被人遗弃的小孩一般站在树下,一身落寞,明明眼前学校满是朝气却丝毫影响不了付俞。

“还有三分钟学生就下课了。”

付俞沉浸在思绪里,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反而令他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捂着耳朵看向身后,正好对上陈怀远满是笑意的脸。

他无声啊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回复,实际上他根本没听进去。

“你也来接孩子吗?”

付俞下意识觉得这人跟自己一样,不然谁没事会守在学校门口,这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部分大妈似是见到新面孔一般视线有意无意往付俞身上瞄,他颇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一下身子面向陈怀远。

这人身上穿着米色的大衣,里面立领的毛衣正好卡在喉结处,付俞的视线不自觉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又看向陈怀远的脸。

之前似乎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人的长相,一双瑞风眼,高挺的鼻梁,侧面似乎还有一颗小痣,确实一副帅气的长相。

“我开的店在这附近,下次过来看看给你打折,新人折扣哦。”陈怀远说着眨巴了一下左边的眼睛。

付俞先是愣了一秒。

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开玩笑,嘴角不自觉勾起,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放学铃声响起,一段旋律在扩音喇叭的播放中似乎有些失真,付俞迟钝地望着那台喇叭看了一会儿,几乎是下一秒各个教室门全是蜂拥而出的小孩子。

付俞的视线下意识在孩子堆里寻找肖小莹的身影,只是那些孩子全是身高差不多的萝卜头,付俞两只眼睛看来看去开始有点眩晕。

“你只要站在这里别动,小孩会自己找过来的。”

陈怀远见付俞有些急躁地在原地踏步,出口安慰两句,见人没心思闲聊便率先告别离开。

付俞耳边全是小孩子闹哄哄的声音,时不时就有一声尖叫在不远处响起,等他反应过来时陈怀远早已不见身影,他随意看了一圈又将注意力放在出校门的萝卜头上。

并没有让付俞找太久,很快他就看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牵着另一个小孩儿走到付俞身前,绑头发的是鲜红色的发带,肖小莹走来时发带在脑后不断飘起,这种鲜明的颜色很难让人看不见。

另一个小孩脸上有一条抓痕,走在肖小莹身边显得气鼓鼓的,眼角似乎还有泪水。

“我都说了今天我妈不来接我,这下你放心了吧。”

付俞还没开口肖小莹拉着那小孩就一顿哄,脸凑过去抱着对方,见人开心了才看向一旁的付俞。

“我要晚点回家,你陪我!”

说完肖小莹去拉付俞的手,指尖触碰的一霎那,付俞下意识甩开了,眼中是满溢的恐慌。

付俞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垂眼看去肖小莹不满哼了一下,拉着另一个小孩走到了前面。

付俞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付俞看着两个萝卜头跑去商店买了两包零食,坐在街边石柱上慢悠悠吃着。

明明刘翠花根本就不会管吃零食的事儿,但这俩小孩就宁愿在冷风中抖着肩膀鼓着腮帮子吃,付俞站在一旁看了看四周早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家长,觉得是时候回了。

“什么时候回去?”

肖小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小心瞧了瞧身边的小孩,随后才开口说道:“她爷爷晚点才来,我多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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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可无不可地站在一旁,等到天光快要暗去时上前拉着肖小莹离开,那小孩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挥手。

“你真不通人情,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会害怕的。”

肖小莹小声嘟囔着,看着拉着他大步向前的人,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无情,只是距离像是罩在其中的乌纱,令她看不懂付俞眼中的情绪。

手腕被拉得有些疼,肖小莹小声吸气,以为自己惹人不开心了,抬起脑袋看着他表情,“我没有说你坏话,哥哥你也是很好的人。”

付俞闻言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启合却又一言不发。

这附近的人都相互熟识,付俞在其中只是个外来人员,即使那些人的视线都是躲着藏着,他还是发现其中若有若无的审视怀疑。

他站在一旁如坐针毡,被打上疑似人贩子的标签,在那种氛围下付俞只觉得天越来越闷,压在他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背后不断冒出冷汗,付俞走时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人一眼,拉着肖小莹埋头离开,就像一个落败而逃的罪犯。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有些汗湿的额发撩起来了一些,微风吹在人身上,付俞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付俞情绪平稳以后他才接上肖小莹的话,“天太晚了,这周围有人在你朋友不会有危险。”

“圆圆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我就是看不惯!”

肖小莹突然大声叫喊着,付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侧过脑袋表示他在听。

在她絮絮叨叨的诉说中,付俞知道了那个女孩圆圆,因为身体住院晚了几天开学在学校又突然被针对。

于是肖小莹打抱不平跟别的小朋友打了一架,还好没被老师发现,只是原来一起的朋友因此开始疏远。

“不要告诉妈妈我在学校打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肖小莹仰着笑脸看着付俞,小手拉着袖子晃了晃,付俞点头应下了。

回去时刘翠花站在门前正等着两人,见着肖小莹了连忙上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孩子又折腾什么了?”

“我们在那块儿转了转,我不是不熟悉路嘛。”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刘翠花多看了付俞两眼也不知道信了没。

肖小莹靠着她妈妈悄悄冲付俞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了对他的认可,可付俞满脑子都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突然眨巴眼睛,现在都容易眼睛进灰吗。

此后几天都是付俞去接肖小莹放学,可能是时间久了,那些有意无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消失,期间他也接触了圆圆,那孩子特别腼腆,总是缩在肖小莹身后看着他。

只是那些可怜的眼神都抛给了瞎子看,付俞只要接到肖小莹之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发呆,根本不在意这俩小孩干什么。

刘翠花也曾悄悄询问过肖小莹的情况,付俞都装作不知道糊弄了过去,确实他也不清楚肖小莹那天说的话有几分真,付俞对此没兴趣也不准备探查。

这天几人走着走着撞见了陈怀远,付俞隔着一条街观察着,那人正站在店外将花草往店铺里收拾,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围裙,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时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温柔。

付俞的视线从他身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到了他身后那开得如火如荼的鲜花,有好些他说不出名字。

许是他盯的时间太久,对面陈怀远抬头对上了视线,俊朗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眼中的温柔还未散去此时。

“哥哥对面的人在打招呼。”肖小莹的话将付俞点醒,他跟着举起手挥了挥。

陈怀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手指指了指自己怀里还抱着的花盆,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付俞看着那些花草觉得陈怀远确实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这个小镇只有他像是突降其中的云彩,同他,同丁响亦或其他人都不一样。

付俞之前同肖小莹也走到过这里,但他从没注意到陈怀远的花店就在这里,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挤在早餐店和小超市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望向店铺的名字——花间,很像是那人的风格。

“里面的花好漂亮啊,肯定很贵吧。”圆圆拽着肖小莹站到付俞身边,视线落在那些还未来得及收进去的花上。

“才没有,我妈妈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束,很便宜的。”

肖小莹跳出来否定了圆圆的话,随后就开始讲刘翠花生日那天她买了什么花,后续付俞并没有听进去,脑海里还回转着肖小莹说很便宜那句话。

早先他也认为鲜花很贵,尤其陈怀远的店面看上去比其他布置地更精致几分。

付俞想来想去又开始盯着眼前的地面开始发呆,直到圆圆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上,付俞才有了动作,这两个小孩一时半会没有回家的可能,于是付俞带着孩子穿过了街道。

“老板,我们来给你帮忙!”

肖小莹在付俞还在思考说什么之前开了口,他迎着陈怀远询问的目光缓缓点点头。

“还没回去吗?”陈怀远起身端着花盆,付俞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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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俨然和外面的摆放不一样,里面的空间似乎格外的大,一排绿植树立其中让付俞有一种身在丛林的错觉,各种花卉按照高低颜色分类摆放,但店铺里的气息却并不难闻。

“她们想玩。”

付俞伸手捏住扫到衣袖的叶片,一片摸起来还比较厚实,叶形也是那种心状卵形,样子看起来像乌龟,付俞停住脚步研究了一下,还没等他将手收回来身后陈怀远站了过来。

“这是龟背竹,在野外应该也能看见的品种。”

陈怀远的声音偏清润,在人耳边说话时微微压低又多了一丝沙哑,显得格外性感,若是常人可能都会捂着耳朵脸红,可付俞只是下意识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陈怀远注意到他的抗拒,失笑着与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视线落在付俞的手指上。这小孩明明看着像是个娇生惯养的皮相,可纤长的手指上是一道道伤痕,掌心似乎还有薄茧。

“你不是来帮忙吗,肖小莹都已经抱两盆了。”陈怀远自然地看向付俞,话语间带着几分常人察觉不到的捉弄。

正好肖小莹又端着一盆进来,三四十厘米的花材几乎将小孩的脸全挡住了,她闻言探出脑袋不满地看向付俞,“哥哥你为什么偷懒?”

她身后的圆圆也端着一盆,露出脸和肖小莹一起向付俞,平白让付俞多了几分压力。

陈怀远笑着接过小孩手里的花盆,“你付哥哥可能只是有些认生。”

付俞抿唇没有搭理,转身将圆圆手中的盆接过,没过多久店外的全部收了进来,外面的天色也黑了许多。

“圆圆,你爷爷应该快到了。”

肖小莹拉着圆圆又急匆匆往外跑,付俞下意识想跟着一起离开,却没想到那小孩又回头对付俞说道:“我自己可以,陈老板人很好的你多认识认识!”

才迈出去的脚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付俞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视线不得已又看向身边形状各异的花材上,直到身前多出一杯水才愣愣看向陈怀远。

“每天都要将外面的收进来吗?”

“当然,现在室外的温度到了半夜还是太低了,店内晚上有时候会开暖光灯。”

付俞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心想陈怀远真是个细心的人。

“你呢,每天都要接肖小莹放学吗?”

陈怀远毫无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付俞日常上,前两天他出门看见付俞跟着两个小孩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付俞喝完自然地将杯子塞回陈怀远手里,头发斜在眼前,他盯着脚边的花盆,反应了两秒才惊觉陈怀远在跟自己说话。

“啊。因为刘姐比较忙。”

陈怀远因刚刚付俞的动作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水杯在手掌间缓缓转动,觉得付俞像是某种反应迟钝又莫名警惕的乌龟,怪可爱的。

店外肖小莹的身影缓缓接近,将杯子放到一旁,陈怀远从桌角还未收拾好的花材中找出枝白腊梅递给付俞。

“当作你辛苦帮忙的报酬。”

付俞出门时手里攥着那枝腊梅,肖小莹见着了大叫一声,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直到陈怀远给了她一枝洋甘菊才罢休,拉着付俞的袖子笑嘻嘻地同他挥手再见。

而付俞手中的腊梅,只有少部分已然绽放,一路上鼻尖飘荡着馥郁花香。

付俞一直接到周五,这天刘姐终于开口将这副担子从他身上卸了下来,肖小莹背着书包闻言正准备哭号被李建业率先领了出去。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肖小莹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说什么那些人欺负她,我看就是她逞能胳膊上还有被人挖伤的影子……”

衣服上面不知是在哪里蹭上了灰,刘翠花不断拍打着胳膊,她的岁数其实说不上年轻发丝里已经看得见白,眼角的细纹因为眯眼的动作更加显眼,说出的话像是抱怨。

付俞静静听着,手指放在桌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角。

“喏,这是辛苦你接肖小莹的奖励。”

付俞手里被塞了一张钱币,他猛地抬头,松开钱想还给刘翠花,“不用,我也没干什么。”

每天那些没事儿干的时间,空虚不断将他吞没,他只能盯着墙壁、地面,熬过那不被人需要的一分一秒。

其实接肖小莹放学也挺有趣的。

他思索着却发现有趣的点已经模糊了,在脑海中只剩下这个概念。但无所谓,总比他无所事事地陷在无谓的焦虑中好。

付俞眼中的光坚定了几分,站起身将那五十块钱放到刘翠花身前。

“我应该感谢刘姐的,是您给了我一份工作。”

大概是付俞态度过于诚恳,刘翠花眼神一转将钱收了回去,心里却又禁不住地心疼,怎么会有这么听话惹人疼的孩子呢。

周末时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付俞从早上起来打扫完卫生,还没歇又开始跟着李建业一起择菜,街道上不断有行人来往,付俞不经意抬头发现丁响正站在不远处端着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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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雨天后已经有一阵时间没看见丁响。

李建业见付俞突然望着一个地方愣神,跟着视线看过去认出是个熟人。

“你怎么和他认识的,我在这块儿都住了二十几年大部分人都能聊两句,就那小子倒是眼生。”

付俞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又牵扯到早已死去的陈修和那些腌臜事。

李建业不过随意一问,等不到回答便又继续手中的活儿。

付俞陷在过往的回忆里,低垂着脑袋,眼中流露出平日看不见的厌烦和恨意,只是大多被头发挡住。

半晌不见对面的人动作,李建业向上看了一眼,见付俞那副忧郁的样子,“哎哟,瞧我这嘴瞎问。我不会哄人,你打我吧。”

付俞的胳膊被李建业握住往他脑袋上放,只是他仅仅玩笑般举动,放手间也错估了付俞的力气。

突然地触碰使得付俞应激了,先是厌恶地瞪了过去,随后又顺着方向毫不留情地扇去。

等到啪地一声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对……对不起。”付俞收回手,望着指尖的红意尴尬道歉。

李建业脑瓜子嗡嗡响,他捂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付俞,妥妥一副被渣男辜负的无辜样,虽说他确实让付俞打他,但没想到人下狠手。不过他很快就消化了脑海的震惊,对面付俞满脸无措地望着他,才生出的一缕羞恼很快散去。

“看不出手劲儿怪大嘞,哈哈哈没事我脑袋比石头硬,不疼。”

李建业笑着将手放下,实际上脑袋还是有点晕,被为了让付俞安心不敢表现出半点。

对面付俞松了一口气,干巴巴地说道:“没注意到你。”

李建业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后续两人沉默地将菜处理完,李建业拿着去后厨清洗,付俞坐在店外没动他撑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盯着水泥裂缝里钻出的杂草,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懊恼。

付俞坐在小凳子上,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角落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散发霉气的蘑菇,灰暗,阴沉。

没等付俞继续低沉,丁响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屏障朦朦胧胧地传进耳朵里,他慢半拍地支起脑袋就看见丁响站在阳光下满脸笑容地望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

“你怎么坐在那里,要多晒晒太阳才好。”

说完不等付俞回应,就自顾自将付俞坐着的板凳往外拖拽,付俞茫然地望着他感受到自己一点点被拉进阳光里。

太阳暖烘烘的。

“今天怎么过来了。”

付俞抬手揉了揉脸,将那些负面情绪收起,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还没起身丁响就将手里拿着的那袋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这个饼子好吃,给你尝尝。”

付俞低头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面饼,上面还缀着几颗芝麻,拿在手里还带着余温应该是他才买不久的。

付俞拿起放在鼻子闻了一下,张开嘴咬了一口,饼子里面包着酸豆角,又香又脆的。

丁响眼神不自觉往店里瞟了一眼,显然刚刚那幕被他看见了。付俞等着他问,结果人又开始讲别的话题。

“在镇上买点肥料,你瞧着好像胖了一点,挺好。”

“很好吃。”

付俞紧紧捏着饼子,小口小口吃着,仰起脑袋冲他笑了笑。

丁响一时间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你笑起来比我妈好看。”

付俞因为这奇怪的类比轻笑了一声,低头咬饼子时盖住眼睛的刘海突然被人撩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上手了,只是想起刚刚的误伤强行忍了下来,还好丁响盯着付俞的眉眼看了两秒很快又放了回去。

“平时方便吗?”

其实付俞有自己修过,他每次只是将遮住眼睛的部分剪掉,因为看不见每次都坑坑洼洼,没少被肖小莹笑话,只是刘海总是很快又长起来。

现在付俞看着丁响利落的短发,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丁响没待多久,两人站在外面说了几句,挥手道别,每次都显得十分匆忙,可能家里忙吧。

付俞想着转身将凳子拿回店里,这会儿还没来什么人,李建业独自在后厨忙碌着,他探头望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说话。

“在这探头探脑看啥呢?”

刘翠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付俞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闷闷不乐,“我惹他不高兴了。”

付俞有限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这种和朋友摩擦后继续相处的经验,在以前只有忍气吞声,此时他感到格外迷茫,就算李建业没再说什么,但这事总归是他错了。

刘翠花看着付俞可怜的样子,自觉自己是大家长,双腿一迈往后厨走去。

付俞站在外间看着两人交谈,视线时不时转到他身上,手指无意识抠了起来,直到刘翠花走出来他才惊觉自己抠流血了,连忙放到嘴边舔了舔。

“他没不高兴,你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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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别瞎想哈。”

刘翠花知晓原因后反而对付俞更加怜爱,原本摸向他脑袋的动作硬生生停在半空,后又笑着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

“现在不咋忙,你出去转转,顺便帮我看看肖小莹那兔崽子有没有乖乖待在补习班。”

肖小莹在周六会补习数学,补习班那地方付俞跟着去过一次,就在她们学校附近,当时肖小莹拉着圆圆和他格外气闷,吐槽了好久。

付俞抬眼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自己出去散心便点头同意了,正好他想把头发理了。

在这里也有两个月了,每周的工资付俞都好好攒着,现在那个钱包已经快装满了,每次刘翠花算账的时候还喜欢从里面拿几个硬币让他去买零食,跟哄肖小莹没什么两样。

街边有很多小孩子玩耍,一阵阵从街头跑到街尾,有两个缩在一棵树下不知在看什么,付俞看了一眼走出去一段距离又转身走了过去。

他凑上去站在小孩身后看过去,发现他们在看一只老鼠,那只老鼠被夹断了腿,身上灰色的皮毛破开一个洞,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那两个小孩拿着棍子时不时戳一下,见老鼠动一下才露出开心的笑容。

付俞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到那只老鼠咽气无论怎么戳都不会动时才离开,他想到困在山林里时老男人想吃肉了就去外面捉老鼠,当着他的面扒开毛皮,然后扔在他身前让他弄熟。

那只老鼠被分成几块儿煮成白汤最后全进了老男人的肚子里。

付俞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块破开毛皮的鼠肉,神经质地啃咬着拇指,一直到身后被谁轻轻拉了一下才猝然停下脚步,不断啃咬的手指破了一个口子,一点红留在上面。

付俞神色淡然地将手指在衣服上擦拭干净,转身装作疑惑的模样看向陈怀远。

“怎么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朋友,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陈怀远这次手里没有再捧着花束,当然他什么都没拿,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在他的笑脸上,似乎只是偶然遇见,付俞隐去眼底的焦躁摇头。

“准备去补习班。”

“那你刚刚走过了,肖小莹刚刚下课已经跑回去了。”

陈怀远侧身指了指已经落在身后的补习班教室,这会儿孩子刚刚下课一窝蜂跑出来吵闹着,付俞闻言才茫然地啊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石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明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噩梦,明明这段时间都过得很好,可只因为一些小事,他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厌弃和无止尽的焦虑中。

“除了看肖小莹,你还想干什么?”

男人温声细语地询问着,像是在引导突然闹脾气的小孩,两人无声对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陈怀远身上的味道在微风中飘向付俞面前,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付俞转动眼珠无声瞧了他一眼,随后自暴自弃般说道:“我想理发。”

阳光徐徐洒在地面上,路边的树枝在小孩子一阵摇晃中发出簌簌声,随着脚步不断有小石子咕噜噜地滚动着。

付俞跟着陈怀远走到理发店,店门外放着一个已经发黄的木牌子,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洗剪吹的字样,后面缀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陈怀远打开玻璃门率先走了进去,瞬间一股难言的味道迎面扑来。

付俞一时未察呛了一下,皱着鼻子缓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里面只有一位大叔在理头,地面铺满了细碎的短发,陈怀远站在里边跟坐在沙发上的阿姨交谈着,付俞只是扫了一眼又看别处去了。

这家店只有两把供理发的椅子,镜子前摆放了几把梳子和剪刀,耳边咔嚓咔嚓声不断响起。

付俞站在一旁看着理发师傅不断运动的手,另一只拿着一把细齿小梳子时不时梳理头发再一一剪短。

“先去洗头。”

陈怀远说完话扭头见付俞凑在那边一脸认真地看着,眼中多了一丝笑意,那一眨不眨地模样引得理发师傅都抬头看了付俞一眼。

付俞收回视线跟着说话的阿姨走到里间,一处狭小的空间,里面还飘荡着洗发液的气味。

不知道是那个阿姨手法太温柔,还是他最近太过疲累,洗发过程中便睡了过去,最后迷迷糊糊随着声音站起身坐回外间椅子上。

他微微张开的眼睛无声地望在一处,陈怀远似乎在耳边说着什么,但他太困了,没过多久一只手落在头上随后剪刀的咔嚓声响起。

付俞一直保持着半梦不醒的状态,直到吹风机的风筒声响起,才恍似惊醒般在椅子上动弹了一下,他茫然地看向镜子里自己干爽利落的短发,下意识垂下了眼睛。

“阿姨的手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厉害。”陈怀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耳边的交谈声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隔了很远。

旁边的大叔已经离开,那位理发师傅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打瞌睡,付俞身上的围衣也解了下来,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手小心触碰着发丝,上面还残留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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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水的味道,残存着吹风机的余温。

付完钱走出店付俞才看向陈怀远,这人脸上的表情一如之前没有丝毫改变,柔和的眉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谢谢你带我理发。”

站在街道上,这次阳光终于直白地照射在付俞的脸庞,再无发丝的遮挡,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心里对陈怀远感到一阵别扭。

“那下次给我做蛋炒饭吧,作为谢礼。”

很不要脸的要求,可付俞还是应了下来。

付俞瞧着那人脸上更加明显的笑,有些气闷,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被捉弄了,陈怀远根本就是开玩笑的,自己却当了真。

他抿着唇抠了抠指甲,余光中发现陈怀远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而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减付俞开始感到焦躁,牙齿不自觉咬着软肉强忍着不适。

在付俞爆发的前一秒陈怀远的动作停了下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个肖小莹。

付俞原本憋着的气又呼了出来,他抬头看向陈怀远,那人脸上依然是那副让人气恼的表情,手指抬起指着付俞左边侧脖子说道:“这边有两根碎发。”

没等付俞开口陈怀远又自觉向后退开距离,付俞那股无处发泄的焦躁硬生生憋在了心口,惹得他颇为郁闷地瞪了那人一眼。

“记得约定,早些回去吧。”

付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原路返回,他知道身后陈怀远仍在看着,又像是数着秒数般地突然消失。

付俞没有回头沿着街道慢吞吞回到了饭店。

肖小莹正蹲在角落吃辣条,可能是怕她妈妈骂,小嘴红彤彤也一直没停,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见是付俞才又放松下来。

举着包装袋,嘴里不断吸着气小声说道:“给你分一根,别给我妈说。”

付俞瞥了一眼满是红油的辣条,散发出的味道确实有点香,但他吃不了辣摆手拒绝。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吃?”

没见过做坏事躲自家门前干的,这小妮子胆子也不知道是大还是小,付俞顺着肖小莹的意思站在边缘,防止被店内的人看见。

“午饭过后我妈肯定会往我书包里塞水果,到时候不就被发现了,所以现在吃掉最保险。”

小孩一脸得意地说道,似乎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付俞不动声色地点头然后回到店里,里面刘翠花正坐在最外面的椅子上,显然刚刚的话都已经听见了。

付俞朝着她点点头便走到了里间,很快外面就传来肖小莹哭喊的声音。

店里坐着几位客人,似乎都对此司空见惯,付俞见李建业端出一盘菜放在台子上,上前端了起来抬头见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没等听见在说什么就往左手边一桌指去。

后来客人渐渐多了一些,付俞也就没再在意李建业和刘翠花两人不同往常的视线。

肖小莹哭号完顶着那张辣红的嘴巴趴在空桌子上玩,等到人都吃完走得差不多了,几人将付俞围在中间,脸上的笑容格外诡异。

“瞧瞧,这大小伙子多俊啊。”

“理完发人都精神多了,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儿。”

李建业手贱还想摸摸,随后想起什么又僵硬地收了回去,刘翠花注意到没说什么,只是逮着人一顿夸,弄得付俞格外难为情。

更不要说肖小莹还站在脚边不断哇哇哇地叫着,付俞知道他们是在哄自己开心,便也顺着意思笑了起来。

原本同李建业尴尬的氛围也消失了,他在后厨炒了几个菜几人吃了起来,饭桌上仍旧是以前自然的闲聊氛围,付俞时不时接上两句。

春季悄然结束。

付俞身上穿着刘翠花帮他买的长袖短衫,跟打扮自己女儿一样为他买着合身的衣物,有时候他也会恍惚自己的妈妈可能也就如此了。

店里的客人稀稀拉拉占据着一两张桌子,大多都是熟客,只有一人是最近才眼熟起来。

那是一位岁数不大的姑娘,齐胸的长发总是如瀑般披散在每日都不同样式的衣衫上,一双大眼睛总是直白地盯着人看。

其实付俞从没关注过,这天也只是因为肖小莹突然提及说那个女孩喜欢他。

这个说法很荒谬。

自那以后他的确发现这个姑娘来的次数变多了,那些时不时扫向他的视线总是隐蔽又迅疾,只是付俞之前被各种视线注视久了多了几分敏感。

她总是较旁人晚一些到店,最后走的时候会说一句多谢,声音十分轻柔,每次还未在耳畔流转便消了音。

打招呼的次数多了才勉强会多说两句,“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付俞站在门侧看着外间天空黑沉沉的云,才将下午就刮起了风,他本想说明天不必再来但又觉自作多情,索性继续沉默。

“你喜欢下雨天吗?”李曦穿着一件单薄的春衫,肩膀微微向内扣着,少见地将头发绑了起来只是脸庞仍旧有许多碎发。

“不喜欢。”

付俞干脆地转身往里面走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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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与她多谈。

李曦站在原地傻了,她本想走苦情路线打动这个冷酷小帅哥,没想到人这么绝情。

她本是回家看留家读书的小妹,送孩子上学一眼便看着了这冷漠忧郁的帅哥,多方打听才来到这家饭店。

吃了这么多天进度为零,她不免吸吸鼻子撇嘴,出门回家。

因为肖小莹的宣传,李建业一见那姑娘走了就凑上前。

“啥子情况。”

付俞看着他八卦的模样失笑道:“什么情况都没有。”

自从付俞换了发型镇子上的小姑娘都喜欢往这条路走,反而使得店内多了一波新的客源,刘翠花和李建业没少因此啧啧称奇。

一些没继续读书早早打工挣钱的,看着付俞总会凑上去油嘴滑舌地调戏几句,惹得人频频冒冷气,他总是不惯会应对这种场面。

好在那些人并不会一直兴趣高涨,闹了两天便散了,只有李曦时不时还是会来店里刷刷存在感。

他们对此现象极其看好,觉得是向外交友的一步,有事没事就向付俞传输恋爱的好处有哪些,一直到付俞有些恼了才消停,但还未放弃八卦。

这些日子付俞总是想起陈怀远提起的那碗蛋炒饭,只是久不见他来,就连有时接肖小莹放学也只见花店挂着歇业的牌子。

城里还未到七点大街上便有了人影,早餐店朦胧的烟气徐徐升起,又消散在高耸的绿化树巅。

陈怀远从简陋的招待所楼梯走出,眼中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困意,在清晨的冷气中打着哈欠,随后缓缓踱步到早餐店门口。

“来四个包子,两杯豆浆,一根玉米。”

他看着老板分装系紧递到手里,给了钱,又转身向另一头街道走去,转角没多远就已经看见了医院的建筑,陈怀远轻车熟路地来到病房,老头还没醒。

那天突然接到电话家里老爸生病住院,他只得暂时在这儿照顾着。

老头睡在中间位置,靠门的床位是空的,靠窗的倒是睡着人,他一开门就闻见里面闷着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酸臭味,在门口停留了几秒才走进去。

掀开围帘老头缩在上面,睡着也是皱着眉头,整个人睡在床上似乎格外不安稳,医院的单人床太小勉强塞上了个身长体重的中年男人。

陈怀远轻手轻脚将一旁的座椅搬放到床边,望着床上的人开始等待。

一阵惊雷,黑沉的云层中炸开一道光,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响,空气格外闷,让人没有任何动身的欲望,只想睡在那里天荒地老。

付俞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呆愣地望着门外黑沉的天,眨眼间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好半晌付俞才有了动作,将不自觉攥住的毛毯松开,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褶皱。

他被困在梦里吓了一身冷汗,此时脖颈间一片湿冷,店里没有时钟付俞不清楚时间,看这大雨今天应是不用开店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抬手将脖颈间的汗拭去,拉着毛毯又缓缓躺了回去,侧身看着店外被雨幕遮住的世界,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屋外雷声一道道响起,闪电便如烟花般不断绽放又熄灭,付俞默默将头埋进毛毯里,但此时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在心里数着那雷声,一直数到二十一,雨声小了下来。

付俞静默地躺在躺椅上一直到肚子饿得叫了起来,才起身将东西收拾到角落,探身将放在桌上的外套穿上,在店内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将灯打开。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睡在店里了,没有谁会在饭馆睡觉,也没有人会一直没有住的地方。

他一边思索着找房子的事一边准备早饭,一时间多了一股生活的动力,可是找完房子之后呢,付俞想不出来之后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他仍是要在这里工作的……

约莫到了中午,那阵雨歇了下来,付俞看着天便将店门打开了,只是没想到还会有人过来吃饭,付俞站在桌前听着人点菜脑子嗡嗡响,着急又不好拒绝,没有那家店会将客人往外赶。

他硬着头皮去后厨准备,原本没想到这天会有人来一点准备都没有,所有一切都是先处理,紧赶慢赶付俞端着菜交了差。

幸好也只来了那一个人,付俞现在厨艺较之前好了一些,可能也是因为有时李建业忙不过来拉着他帮忙掌勺,镇上的人只要菜不是特别难吃都能接受,一次两次后付俞确实学到了些。

他有些开心地哼着不知名的调调,眼中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小得意,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徐不疾。

一直空闲到了下午付俞准备将门关上,外面小雨淅淅沥沥似是没完没了的,想着早点休息,他才将躺椅搬出就有人敲门。

指骨敲响玻璃门的闷响使得付俞猛地转头看了过去,这意料之外的声响确实吓到他了。

门外陈怀远拿着把黑伞垂眸看着地面,似乎见付俞没有动静便又抬手轻轻敲击着。

“我关门了。”

付俞朝门口走了几步,微微歪着脑袋瞧着门外的人,一时之间并没有要过去开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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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从沾着水珠的发梢移到那人的脸上,陈怀远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困倦和疲惫,听到付俞的话也没生气只是又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付俞抿着唇看了几秒才上前将门锁打开,玻璃门才将拉开外面潮湿的水汽瞬间扑面而来,夹杂着陈怀远身上清浅的香皂味。

付俞抬头看着陈怀远,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到店的时间总这么与众不同,下意识拉开距离转身便往店里走去,那把还未展开的躺椅还靠在一旁的餐桌上。

“一碗蛋炒饭,谢谢。”

陈怀远将伞放在门口,选着靠里的桌子坐下,至于那张躺椅早在他到店时就注意到了,他看着付俞搬着躺椅放下才抬手敲门。

这时到了店里,陈怀远才突然有种猜测——付俞可能一直都睡在这里。

中午阿姨提着东西到医院看老头,本来一直瞒着她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现了,拉着陈怀远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让人回家休息,说是那里有她照顾着。

事出突然,陈怀远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不想再睡那环境嘈杂的招待所,便乘着班车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回了镇上。

途中小雨下个没完,心烦的很。

本来他已经走到了家附近,但突然就想起付俞的蛋炒饭,不待他多想脚下的方向已然变了。

这时陈怀远看着付俞似是有些不情愿的小表情,心里那些烦闷散了许多。

付俞低低应了一声垂着眼进了后厨,心里想着这次放几勺盐比较好,但最后还是没捉弄他,端着正常的蛋炒饭放到陈怀远面前。

陈怀远又是一声道谢,付俞没应他,坐在对面撑着脑袋看着他吃饭,耳边只有咀嚼声,他看着看着眼皮便耷拉了下去,没过几秒又会睁开看着对面的人。

“头发似乎长了一些。”

付俞迷迷瞪瞪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轻声嗯了一声,手顺势往脑袋上摸了两把,他头发向来长得快,似是要将那没有补足身高的营养都堆积到头发上去。

他收回手,视线略过饭碗,发现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以前在山上砍柴划伤了。”

付俞手指上的伤痕深浅不一,其实大部分他已经记不得是因为什么弄伤的,总不是砍柴,做饭,被那破屋子里不知哪处的边角割伤。

那时候做饭都是拿着米煮粥喝,老男人不愿种田,时不时卖点柴从别人家买点米,吃不了饭,只能喝粥而落到付俞手里时就总剩下只有几颗米的米汤,要不是那些婶子不忍心时不时塞个馒头鸡蛋的,他早饿死了。

其实有时付俞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很了不起,他想着那些受饿受疼的过往眼中含着几分嘲讽。

“蛋炒饭很好吃。”陈怀远将碗往旁边推开,桌面发出摩擦的声响将付俞从回忆中拉出。

他抬头愣愣地对上陈怀远的目光,就如那日陈修带着他买衣服时看见的一样,似乎生活中没有苦楚,所有人都在阳光下。

“……作什么夸,这顿就当上次说好请你的。”

付俞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敛下,站起身收拾碗筷,不敢再看陈怀远的脸转身疾步离开。

“我就是觉得应该夸夸你,谢谢款待。”

身后陈怀远的声音响起,付俞步履未停,等收拾完出来时已不见人踪影。

那张饭桌上放着一颗糖果。

付俞拾起放在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剥开放进嘴里一股水果的味道,舌尖将糖果拨来拨去最后鼓起一边脸颊,好看的眉眼透出几分疑惑。

“太甜了。”

明明前一天打雷闪电那么大阵仗,可第二天仍然是个晴天,只能从潮湿的路砖和湿润的泥土中看出昨天的迹象。

李曦再次来了店里,比其他食客更早,付俞坐在外面跟着刘翠花扒蒜,后背仍能感受到时不时的视线停留,他皱着眉感到一阵无奈。

“昨天有人来吃饭了吗,我看你在桌上放着钱。”

刘翠花今日送了肖小莹去学校就来了店里,同时和李曦正好撞见,两人还聊了两句,此时刘翠花一边瞧着那坐在里面的姑娘一边询问着付俞,可眼中分明只有对当下人事的好奇。

付俞抬眼看着她点头,“您别看了,怪尴尬的。”

他说不出奇怪的点在哪儿,但此时他俨然成为了八卦的中心,刘姐看着他们的视线就差拉媒了。

“哎哟,小孩子面皮薄,姐给忘了,不看不看。”

刘翠花笑着哄付俞,又将话题扯到昨天他一个人给客人做饭的事儿上,话语中多了几分开心。

“昨儿我猜着应该没人就没来,还是你当事儿,真能干!”

付俞因这直白的夸奖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其实也当不得什么,但突然得了夸奖心里就是咕噜噜往外冒泡,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还没等付俞开心多久,就见坐在里间的李曦突然蹲在了旁边,伸出手帮着一起扒蒜。她穿着一件湖蓝的外套衬得她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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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黑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向付俞时又多了几分羞怯。

李曦知道自己还不得人喜欢,只一个劲儿和刘翠花闲聊,时不时给人逗得笑出声。

付俞不动声色移动着位置,将凳子用脚勾着往一旁挪。

那边欢声笑语,付俞一人埋头苦干。

即使付俞不愿听,那些声音还是传到了耳朵里,李曦在刘姐的询问下说着自己的经历。

一个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的姑娘,因为家里还有弟妹早早出了学校,在社会中打拼的辛酸变成一个个故事玩笑似的从李曦嘴里吐出。

付俞闻言看了一眼,那姑娘脸上满是对当时落魄的调侃,将其中的艰难掩埋。

“我还记得当时没钱吃饭,买了半斤馒头一瓶老干妈,想混一个星期过去,但没想着那破屋子老鼠多,一觉醒来就看见老鼠在跟我抢吃的,气得我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馒头,想着怎么都不能便宜那死老鼠。”

明明人是笑着说的,但听的人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刘翠花眼中满是心痛,叹息着拍了拍李曦的手,扯着唇换了话题。

付俞移回视线,盯着手里的蒜想起以前,山里夜间有时候会有野猪出现,老男人住的屋子离人远,冬天山里没吃的野猪跑进了家里寻食,老男人看见拿着刀,自不量力地想杀猪食肉。

后来野猪被惹怒向他撞去,付俞缩在墙角不敢出声原本想跑出去叫人,但门口被堵住根本走不出去,老男人见势晓得惹了麻烦,绕过桌子就往外跑,拉过一旁跟着想跑出去的付俞往后推去。

那天晚上付俞被野猪顶出了二里地,身上的骨头断了三根,躺了许久才能下床。

那头野猪最后还是被老男人喊着人一起杀了,人们说着笑着拿刀分肉,那时付俞还躺在低矮的土坡下疼得人事不清。

老男人煮了肉,连吃了三天,付俞昏迷在床只得到了几口肉汤。

“没什么苦不苦的,都是这么过来的,瞧我怎么又说回来了,惹婶子伤心了。”李曦嬉笑着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

她并没有待多久,似乎就是为了帮忙扒蒜来的,刘翠花跟她聊了一会儿,现在看人越发喜欢,觉得那孩子脾气好,同付俞很合适。

然而脸上的满意再瞥见付俞时瞬间隐去了。

“怎么这副苦样子。”

实在不是刘翠花惊讶,付俞皱着眉头眼中没有一点光彩,明明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总是沉默寡言。

她猜测着可能李曦的口述引得这孩子想起伤心事了,在心里叹气上前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放在付俞手里,那是一颗彩色包装的糖果,和昨天陈怀远给的一模一样。

付俞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糖,拆开放进嘴里,酸甜味。

“谢谢刘姐的糖。”

刘翠花从兜里又拿出一把,直接塞进付俞口袋里,“人陈老板给的,送孩子遇见被塞了一大把。喏,放口袋,别吃多小心长虫牙。”

付俞用舌尖拨着糖果在嘴里滚动,进店拿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自那以后李曦来得更加勤了,不再如以前一般只过来吃饭,反而没事在店里坐着和刘翠花聊天的时间多。

甚至和李建业混得也能说上几句话,其中肖小莹最喜欢她,觉得她每次穿的衣服都极好看,在李曦给她绑了几次头发后更是时不时在付俞面前夸她。

小孩子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目的,直白得很。

“姐姐那么好看,你不喜欢吗?”

付俞抬手指了指她,没吭声。

肖小莹因着他的动作猛地一下往后窜去,小脸上满是惊恐,“我不行!我还是个孩子!”

她似是当了真,像看怪人一般瞧着他,远远站着生怕付俞打她的主意。

“瞎嚷嚷什么呢,你哥哥跟你开玩笑呢!”

李建业从门口走进拍了拍小孩的脑袋,笑着戳了一下肖小莹脑门。

“总要相处看看,人姑娘天天过来转也不是办法。我长的也不差呀,怎么没见有人追我的。”

李建业似是在自说自话,慢悠悠又走进了后厨,肖小莹跑去了外面没再往跟前凑,付俞想着肖小莹的问题开始思考。

他不喜欢李曦,也不讨厌。

他只能做到不讨厌,再多的没有了。

但付俞确实要解决这件事,整个店里的人都知道李曦的心思,虽然从不会对付俞要求什么,但他知道那些人都有撮合的想法,李曦就像从土地里顽强生长出的小草,坚韧善良。

他不该这样回避别人的心思。

李曦再次来店的时候手里拿着本卡通绘本,坐在桌上和肖小莹一起看,付俞一直等到肖小莹看完跑出去玩才走上前。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转转。”

李曦先开了口,露着笑脸说地似乎格外轻松,视线轻移,付俞还是看见她紧张攥着绘本的手指,在那人笑容快消失时应了声好。

李曦的笑容很快又再次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眯起的眼角都带上了几分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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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唯一让两人轻松自在的点在于两人对镇子都不太熟悉,付俞极少出门只对极少数两条路熟悉,而李曦则是久不归家如今一切都陌生了。

两人走走停停,不过一会儿手里塞满了吃的喝的,有些是李曦出钱买的,有些是付俞看不过去买给她的。

一路上只有李曦间或说几句,付俞配合地应着,大多数聊的是李曦在外打工遇见的趣事,付俞没经历过也想象不出来,他本就不是善聊的人,李曦晓得便一个人说着没让气氛冷下去。

口中的零食味道或是太过甜腻,又或是过于辛辣,付俞吃着额头已经冒出了汗,他一边同李曦说着一边抬手抹了一把,随后将那些不合胃口的零食换到另一手上拿着背在身后。

只是让付俞丢掉又觉得可惜,便一直拿在手里。

“之前这家卖烤红薯、烤土豆,每次放学都缠着妈妈让她给我买,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香味,你懂不懂那种甜到流蜜的番薯,特别好吃!”

李曦的个子不高,走在付俞身旁才将将到他肩膀。

此时她微微仰起下巴看向付俞,披肩的长发在脑后轻轻扬起又落下。

付俞知道自己要扯出笑脸,心里对于李曦描述的烤红薯只感到一阵陌生,时间太久了,回忆被埋在灰烬里,一时翻不出味儿来。

“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付俞摩挲着手里的东西,这一路他知道李曦只是因为家事儿短暂回来一段时间,她迟早会再回到城里,那时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李曦的笑脸突然僵住了,她似是有些无措般低下头,手里的零食早早喂进肚子里。手掌缓缓摸了摸肚子,胃里那股复杂的味道便顺着食道冲了上去,一如她的情绪。

她察觉出付俞在婉拒,明明那么不善言谈,拒绝人的时候反而简单地像句问候。

“还有几天,付俞你要不要陪我去学校走走。”

李曦再抬头时眼底没有半分情绪,仍是嬉笑着询问付俞,就像那天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和他转转才开口的。

此时下午时间似是下课了,学生们都跑出教室在外面戏耍,欢声笑语。

付俞同李曦站在一墙之隔的校外,李曦的视线从一砖一瓦看向那一张张笑脸。

“变化蛮大,以前都破的墙皮一块一块的,快认不出来了。”

李曦笑着喃喃自语。

等闹铃突兀响起时,那些孩子一窝蜂又钻回了教室,两人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陈怀远的花店又开门了,付俞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人正在打扫门前的泥土,明明气温已经上升陈怀远依然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周围的花草将他簇拥在中间。

付俞一直都知道陈怀远长得不错,如今这个念头愈发强烈,他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即使陈怀远没有再如之前那般抱着花束,付俞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啊,那人还挺帅,跟你的风格不太一样呢。”

李曦见付俞一直盯着一个方向,顺着视线望过去就欣赏到了另一种美,不由啧啧赞叹。

付俞收回视线,侧身挡在李曦身前,“该回去了,店里只有一个人。”

李曦抬头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错愕,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帅哥,唇瓣轻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陪我去看看吗,你也很感兴趣啊!”

李曦憋不住话,瞧着付俞并没有露出急切的表情,知道他只是找借口回去,想着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有这种相处的机会了,手背在身后握着拳鼓着劲儿说了出来。

付俞的神色开始变得奇怪,他的眉眼没有发丝的遮盖清晰露在人前,人愣了两秒收起莫名的紧张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是一种默许。

李曦重又扬起笑脸,冲付俞招手走在了前面。

陈怀远看见付俞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早在人还没走近时他便看见了两人,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陈怀远猜想着应该是才认识不久,看向付俞眼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打趣,但很快又笑着收回眼神同李曦说话。

“老板这家店开了多久,这些花都养得好好。”

“开了三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付俞站在那些花草前看着,有时陈怀远的目光会短暂落在他身上,须臾又收回,轻飘飘地像蝴蝶一般,付俞没敢抬头回望过去。

耳边关于陈怀远花店的对话断断续续,里面总夹杂着李曦对人直白的夸赞,付俞听着悄悄侧过脸瞟了一眼,即使如此陈怀远脸上的笑容也没多几分变化,像一张牢固顽强的面具,嘴角的弧度没有一丝改变。

那人似是察觉到付俞的目光,视线飘来停留了两秒,付俞注意到陈怀远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店内还有许多,不如进去看看。”陈怀远侧过身子将李曦往里面引,这时付俞也不好一个人待在外面便随着走了几步。

在与陈怀远擦身而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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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约会吗?”

付俞扭头看过去,什么约会,不过就是散步而已。

他不解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眼神分出又很快收回去,扭过脑袋留给陈怀远一个后脑勺。

“哇,你快看这束花在城里得翻一倍价格。”

李曦指着放在水桶里的一束月季同付俞吐槽,淡粉色的花瓣,半开不开的花朵簇在一起。付俞看了一眼旁边的价格,算了算自己的工资对李曦的话表示了肯定。

陈怀远店里的东西价格都算得上实惠,原本只想看看的李曦见此认真挑了起来,一个人站在花桶前低声自言自语。

陈怀远站在门口时不时冒出两句话,为李曦讲解那些花带回去可以养多久,几天要换一次水。

可能是镇上买的人不算多,花桶中的种类并不算多,李曦看着看着蹲了下去最后小心抽出几支,抬起胳膊扬起笑着给付俞展示。

李曦的审美是在线的,搭配的花清醒活力,付俞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终是笑着夸了声好看。

最后两人分别时李曦从买的花中抽出一支递给付俞,“陪我压马路的谢礼。”

粉色的月季在付俞指间转动,花瓣在空气中抖了两下,付俞站在原地望着李曦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转身回到陈怀远的花店。

“你上次给的糖哪儿买的?”

付俞见陈怀远正拿着小喷壶喷水,站在门外敲了敲玻璃门。

那人闻声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对付俞去而复返的惊讶,但也没回答付俞的问题,拿着喷壶从一侧喷到另一侧也没见开口。

付俞不自觉用手指搓动着青绿的花梗,垂眸望着那些四萨的水滴,对陈怀远的缄默感到困惑。

“你为什么不说话。”

又站了一会儿,付俞才闷闷问出声,陈怀远将手中的喷壶放回角落,手指触碰着湿润的叶片,半晌才将视线移到付俞身上。

“那你为什么不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付俞茫然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否决才想起进门时陈怀远对于约会的疑问,原本不解的目光变为一种无奈,像是没想到这人如此幼稚。

“她只是想让我陪着走走。”

“那就是约会。”

陈怀远转过身再次拿起喷壶,语气十分平淡。

付俞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之前那些糖挺好吃想来问问在哪里买的,下次自己好也买一些。

“该你回答我了。”付俞的语气不自觉重了许多,夹杂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抱怨。

“城里买的,具体位置在市中心医院旁边的小卖部。”

陈怀远抽出一枝花拿起剪刀修剪着枝叶,最后那枝花又被塞进付俞怀里。

“算着我合该也送你一支。”

他笑着抚弄着花瓣,两人的距离只有怀里花枝隔开的空间,付俞甚至能听见陈怀远的鼻息,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胳膊。

“刚刚逗你的,想吃糖下次我帮你多买些。”骨节清晰的手指理了理花瓣,消失在付俞的视线里。

陈怀远再次恢复那副温柔言笑的模样,付俞怀疑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手里攥着两枝粗细不一的花梗,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

身姿清瘦的少年握着那两枝风格迥异的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陈怀远望着那被风吹拂的碎发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真。

看见付俞和那姑娘走在一起他确实有些惊讶,毕竟付俞在他看来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几乎不会主动和人交往,每当有人凑上去总会下意识皱眉,本人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

“现在小孩都这么早熟了吗?”

陈怀远喃喃着回了店里,约会这种事在他有限的认知中只出现过一次,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苦笑着摇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再次拿起喷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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