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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覆着薄茧的手指带落一滴泪,黎冉没再回答,却突然爆发般大哭起来,所有之前压抑的情绪化为了嘶哑呜咽。
迟旭反握住他的手,顾忌到背上的伤,虚虚地从背后轻环着他,低声重复着“没什么”,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
太阳雨依旧在下,闷热潮湿的夏日黏糊糊地让彼此贴近。
那天情绪失控的事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闭口不谈,黎冉丢脸之余还是乖乖把送来的晚饭都吃了。之前呆在俱乐部混日子时每天浑浑噩噩也就这么过去了,如今他一周有一半时间都不想去。
说不清为什么,他似乎在出狱后这一年多第一次有了一种期待感——期待今晚迟旭会买什么菜回来,期待自己逗他又会得到怎样有趣的回应。
黎冉就在这种期待里睡着又醒来,原本觉得无聊的等待都变得有有意义起来。
去俱乐部的次数变少后熬夜的频率也低了,有时候甚至迟旭清早来就能看见黎冉坐在沙发上打游戏,颇为不习惯:“通宵了?”
闻言嘴角一抽,输掉后变灰的游戏界面更让黎冉火大:“你个结巴废话怎么还那么多!”
不料迟旭认真解释道:“我不是天生的结巴,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那样。以前小时候考试发高烧,不敢跟老师讲,烧过头了才送去镇上诊所输液,病好了就成这样了。”
黎冉看着他放松地择菜,没带一点情绪地讲出这件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默默地背过身狠拍自己嘴巴几下,嘟嚷自己嘴总那么欠呢…
迟旭还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沦为黎冉心中的“悲惨儿童”了,还乐呵呵地傻憨道:“我都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为什么?”
“烧那么狠,最后竟然只落了个说话结巴,还是紧张的时候才会显露。”迟旭在流水下哗啦啦地仔细清理食材,“其实我现在也时常觉得自己运气好。”
黎冉看他傻笑,也像被快乐因子传染似的跟着笑道:“你运气好怎么没买张彩票直接成富翁啊?”
迟旭嘿嘿地耸肩笑:“虽然没富翁那么多钱,但也碰见了你愿意给我借钱呀。”他转头问道,“这难道还不算运气好吗。”
黎冉盯着他笑弯起来的双眼,视线又忍不住落到他的眼角处,像是被什么烫着一样嗖地缩回沙发,不等迟旭疑惑就大声掩饰道:“好了!知道你是幸运人了,快做饭!“
热腾腾的早饭刚端上来,黎冉还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迟旭急匆匆地准备离开。
“有个重要客户的车子刚出了问题,我得马上去看看。你吃完了就放桌上,我中午一起洗。”
门轻关上,黎冉切了一声,不满地戳盘里的苹果块:“就你忙…起这么早跟平时直接睡到中午有什么区别……有急事就不用来啊,说一声不就好了,搞得我多压榨年轻劳动力似的。”
虽然嘴上话是这么说,但身体还是自觉早起了,结果就是迟旭不忙的时候拖他去跑步。黎冉气喘吁吁地跟在这头黑牛后面,晕乎乎地想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以前还只敢站在门边敲门等他醒,现在直接推着他出门晨练。
跑完小区两圈,迟旭只是黑亮的额头上覆盖薄汗,对比黎冉直接瘫倒在地简直显得过分。他笑着伸手去拉黎冉起来:“每天锻炼一下有助身体健康,你感觉怎么样?运动是不是很快乐?”
黎冉捂着心口喘道:“我今天喘的气…比我过去一年假装高潮喘的都多了。”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这会儿累得没闲心欣赏迟旭的大红脸,双腿打颤被扶回了家。
没想到迟旭接连好几天都带他去晨跑,还说大腿酸多运动习惯了就不会痛。
黎冉信了他的邪,不过跑了这么几天是感觉精神都好点了,搞得他有时候下午呆在家里午觉都不想睡。
周五中午吃完饭迟旭又准备收拾去上班,黎冉抓住他手:“诶,你总到我上班的地方去,礼尚往来也该带我去你工作的地方瞧瞧啊。”
说出这么无赖的要求黎冉脸都不红一下,迟旭手背蹭在他白嫩的掌心,反倒抿唇不好意思。
“嗯?说话啊,能不能带我去?”
汽修厂机油味重大,环境也不好,大家工作起来磕绊哪顾得上黎冉。
所以迟旭对此的答案当然是……
答应他。
带着人给门口警卫打招呼时,迟旭都还是忍不住怪自己,怎么就无法拒绝黎冉呢?都怪自己看到他那张脸上一点祈求可怜就立马放弃原则。
好在学校分配的暑期实习场并不严格,带着人登记一下外来名单就能进去。黎冉左看右看,对从接触过的工作环境好奇不已。
还没到敞开的单独车位间,迟旭就让他在这等一下,然后跑进正在修车的大平房里跟一个工友说了句话,再进去一会儿跑回来递给他一只口罩,挠挠头有些愧疚:“这儿味道刺激鼻子,你戴上吧。”
从大铁门一进来,黎冉就有点想打喷嚏,但他环顾四周跟迟旭打招呼的工人们都没戴口罩,显然早已习惯了刺鼻的机油味。
', ' ')('黎冉把手背在后面抗拒道:“算了吧。也没那么夸张。”
迟旭却不由分说直接给他戴上,还从兜里掏出纸巾塞给他,笑着为他解释:“你没在这里工作,受不了气味是很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
“我才没。”黎冉还是死鸭子嘴硬,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传出。迟旭给他拉了个小马扎,搬得离汽车有点远,让他坐在树荫下看。修车厂地没安空调,迟旭把自己那边的风扇牵出来要给黎冉吹。
周围的工友见状便看热闹挪揄:“迟工,这谁啊?你这么宝贝…”还拿手肘去戳他。
迟旭不理会他们的调笑,红着耳朵蹲下来查看车轮胎:“测、测下胎压!”
“哦哦,好,测胎压。”工友们递来道具,仍不打算放过迟旭,“所以…他到底是谁啊?”
迟旭憋着气干脆侧躺进车底继续检查,等他专心忙活一阵出来发现黎冉竟然坐到了他旁边来!
小电风扇垂着头呼呼地直对他吹,难不怪刚才感觉车缝钻来凉爽的风,他抬眼偷看黎冉,这人正蹙眉拉下口罩,嘴里嚷嚷道:“这天真热死人了!”
闻言迟旭立马站起来,把手上的机油往工作服上使劲擦,用小臂夹住风扇头掰正对着黎冉吹,正左看右看找纸巾时一个纸杯递到两人中间。
“喏,刚接的水。”
说话的就是刚才打趣迟旭最来劲的一名工友,结果现在迟旭就眼睁睁看着黎冉自然地接过纸杯,还哥俩好地点点头道谢。
他傻愣在那儿,两个人聊起面前车辆的性能排油量,相谈甚欢的样子让他莫名不爽,迟旭想这大热天可太容易惹人心烦了。
黎冉讲到兴起正想站起来拉着对方凑近去看自己说的驱动零件,肩头就被带着洗手液香味的双手轻轻按下。迟旭递给他纸巾,一脸正气:“动太多会更热。”说完在一旁蹲下,打开手里掉漆的保温壶递给黎冉:“我平时放厂里的杯子,里面是温水。”顿了下补充道,“冷水喝太多对胃不好。”
被晾在一边的工友夸张地抖肩:“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迟旭尴尬地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工友又突然自顾自道:“算了,兄弟理解你,毕竟是对象嘛。”
迟旭瞪大双眼。
“还是你这么远都要追来的对象,我就说这个实习厂离你老家忒远干嘛跑这儿!果然是对象先来打拼探路,你小子也屁颠颠地跟着啊!”工友豪放地大笑。
迟旭嘴角抽搐。
“听小黎说你们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对不对,两男的怎么说来着…哦!竹马竹马!”工友继续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同村的初恋。
迟旭扶额叹气,黎冉淡定喝着保温杯里的水。
等工友讲到口干才停下,黎冉笑眯眯道:“大哥你能理解就最好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迟旭特容易害羞,好几次我都说想来修车厂给他送饭都死活不同意,偏要回家跟我一起吃…所以您就当今天这个事是听了个玩笑……”
迟旭蹲在一旁在地上默默画圈,心想这本来就是个玩笑。
工友大哥一脸我懂的表情,还不忘替迟旭说好话:“哎呀,他这人我们都知道!死脑筋爱较真,但责任心可重了,人也勤快老实!之前他总被谢大春那群人抓着鬼混的时候我还担心会不会学坏,现在看来迟工也就是因为跟他们仅有一个共同点才勉强一起玩的。”
黎冉眯着眼抓住重点:“什么春呀,我好像没听旭宝给我讲过呢?”
迟旭听见这个雷人的昵称,盖保温杯的手都狠狠一抖,脸比外边的地板都烫。
工友一提到这人就来气:“害,就一关系户呗,仗着自己表叔当部门领导,每年都拐群和迟工差不多大的实习学生去市里那什么…什么会所吧?”
黎冉双眼微闪,突然想到那天:“我好像听说过,他带迟旭也去过?”
工友点了下头又连忙摆手:“你听我说啊,我知道的就一次,而且谢大春让他们这些学生跟去怎么可能好心带他们玩?根本就是骗去不知道做什么,反正那次回来后迟工除了工作再没跟他们说过话了!我讲的可都是真的啊!”
黎冉笑着点点头:“嗯,我相信您,也更相信我们旭宝。”他转头对上迟旭无语的表情,憋笑的样子让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生动鲜活。
迟旭看得晃神一瞬,把头埋到膝盖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在心里默默想,算了,黎冉开心就行。
工友舒口气,好歹没因为自己嘴把不住门拆掉姻缘,再解释道:“所以啊我这才明白,当初迟工跟他们玩在一起,估计是都喜欢男人,才盲目相信了那群人渣!”说完又多嘴地补充,“但是你放心!他在厂里可不怎么跟男的说,平常都是女孩找他!”
黎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长语调:“那我可真是放一百个心了。”
三个人在这儿闲聊这么会儿,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工友怕主任来巡视也溜回工作岗位。黎冉坐在马扎上看着迟旭撩起来的袖子——整只胳膊都裸露出来,手臂肌肉健壮有
', ' ')('力,黝黑的皮肤上覆了层汗水显得更光滑诱人,看得他忍不住想跟迟旭滚成一团在车底做些什么。
一边想着一边舔唇,全方位欣赏了一下他“竹马”的好身材后看看手机,伸个懒腰站起来捶捶背,随口道:“我去上个厕所,你忙完了给我发消息。”
迟旭嗯了声继续认真投入工作中,整台车的检修都完成后才大松一口气,满意地爬起来环顾一圈没看见黎冉,皱着眉翻手机也没收到任何消息,连打几个电话也没接。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往最近的厕所找去,沿路遇到其他下班的工友,有几个还是他经常会对接工作的女同事,不免停下来寒暄一下,但他此时真的没心情闲聊,急哄哄地问她们有没有看见黎冉。
可是他一急躁紧张说话就会结巴,磕磕绊绊比划着形容黎冉的身材样貌,额角流下的汗比刚刚工作时都多。
“哟——我来的可不是时候了?”黎冉那故意矫揉的怪腔此时落在迟旭耳里简直动听。
他松口气放下比划的手,撑着膝盖稳住呼吸,连同那颗跳太快的心脏一齐平静。
黎冉拍拍他的背顺气,不忘友好地跟这些女同事们交流起来。
迟旭缓了一会儿,见黎冉还聊得火热,小声道:“我去换个衣服,在车间等你。”黎冉摆摆手放他去,向女同事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套话,此时他的人设摇身一变又成了迟旭的远房表哥。
而他的表弟此刻在简陋的淋浴间慌忙冲澡,快用尽的肥皂胡乱抹一通。盛夏的天气短茬的寸头都不用吹,使劲擦擦换好备用衣服就跑了出来。
工友先看到他,大声笑道:“嘿!我就知道你小子又跑去洗澡了。之前可没见你这么讲究,就从上个月开始恨不得一天洗三遍!”侧头又捂嘴掩饰:“是不是为了去见你啊?”
黎冉耸肩:“不然呢。”
迟旭用毛巾捂着脸坐在一旁,感叹今天丢的脸比过往十几年都要多了。
晚上本来打算还是回去做的,但是路过工厂旁边一条街的大排档、烧烤摊时,黎冉当即挑了个人最多的小摊带着迟旭抢占塑料凳。
夏夜湿热的晚风混着烧烤摊的炭火烟气,熏得人睁不开眼,老板娘下手大方得跟调料不要钱似的。肉串上裹满了辣椒孜然,黎冉直接叫了一打啤酒,狭小的折叠桌上都堆不下他们喝空的酒瓶。
冰爽的啤酒和热辣的烧烤大部分都落进了黎冉肚子里,迟旭有些担心:“少喝点,你这样容易闹肚子。”
“不会…不会的…”黎冉还算有半分清醒,笑意盈盈地盯着迟旭,眼底像盛了一倾湖,再靠近一点就能把那汪心底的水给倒出来。
迟旭喉结滑动,对面人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撑着脑袋的手腕陡然一歪,吓得迟旭扑过去接住他,把人扶正了才慌乱道:“我、我去结账。”
埋在臂弯间的脑袋抬起来点,带着些许醉意的眼睛弯起来闪动着微光,复而又倒下,手指沾了酒在桌上胡乱画。
画了个点,又画了个不成形的爱心,黎冉痴痴地笑起来。
走出夜宵一条街,黎冉抱着还剩几罐的冰啤酒耍赖不想回家,偏要找个地方喝完。迟旭那他没办法,只好架着人往修车厂旁边的铁路走去。
工友们偶尔也跑来这边打牌偷懒,铁丝网被撕破好大一个洞,两个人都通得过去。
迟旭带着他坐到铁路旁边的石台下,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宁静,黎冉靠着柱子艰难地摸了几下才扒拉出来,一看到秦云鲲的名字就直接把手机丢远了。
迟旭下意识站起来想去帮他捡回来,结果旁边的疯子比他动作更快,怀里抱着几罐啤酒发狂般地往前面的铁路轨道跑,嘴里还哇哇大叫着。
“你等等我!别乱跑!”迟旭一边着急地在附近草丛找寻手机,一边还密切注意着黎冉的动向,“这条轨道没有废弃,随时可能有火车通过!你离远点!”
吼了半天黎冉反而越跑越远,迟旭叹口气想着等会儿再回来捡,便朝着黎冉追去。
他跑得快,伸手拉住黎冉衣服领口往后拽,两个人齐齐倒在轨道边。黎冉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把啤酒分好,仰躺在地下翘起二郎腿,拉开易拉罐,泡沫溢出洒到草尖上,他又开始自创调子唱歌数星星,给每颗瞎起名字。
“小迟...那边的是旭旭...它旁边的是旭宝。”
迟旭听他的醉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无奈道:“你怎么总爱乱讲,还爱乱跑。”
“下班的时候找不着你,打电话也不接,还好你回来得快......”
话还没说完,黎冉突然从裤兜掏出一个信封纸递给他。
“这什么?”迟旭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大叠钱,马上塞回给他,正色道,“我还欠你很多钱,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黎冉懒得跟他废话,把信封又扔回去,大灌一口酒。
“这本来就该是你的钱。我从谢大春那里拿回来的,他在俱乐部摆你一道,而你又在我家忙活这么久,当然是你应得的。”
迟旭盯着
', ' ')('散落在地上的一堆钱,沉默良久拢起来一张张捆平放回信封,涩声道,“那我先替你存着,等你酒醒了再说。”
黎冉嗤笑一声,枕着铁轨开始缓慢翻滚,骂道:“你真是个死脑筋啊,旭宝。”
迟旭却突然双手撑在他身侧两旁,紧紧注视着他,认真道:“你去找他干什么?他这个人心狠赖皮,有没有伤到你?”
黎冉好像没听懂一般皱起眉,迟旭还以为他受伤了很痛,担心地撑起身到处看,“哪里痛?”
右侧脸颊突然被柔软的手捧起,黎冉低声笑道:“这里...”
他点点自己的唇,月光倾泻在他的额头、发丝上,稍微一用力就翻身把迟旭压在身下。
被冰啤酒浸过的嘴唇微凉又透着醉意,黎冉双手捧着迟旭的脸轻轻地吻过他侧颈,舔湿了耳廓一路攀至眼尾,舌尖停留在那颗小点上打圈。
迟旭感觉耳膜被心脏的鼓点敲击得快要破掉,呼吸又刻意放慢,恍惚中听到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明晃晃的车灯扫射范围渐渐接近!
黎冉也听见了,但还是慢吞吞地像只小狗一样舔舐轻咬他的鼻尖,迟旭掐紧他的腰身,嗓眼发干刚想出声,嘴唇就被一根手指抵住。
“嘘——”
鸣笛声越来越响,黎冉却坐在他胯上就这么笑着盯着他,“你怕吗?”
他转头望向驶来的火车,还有一段距离时俯身捂住了迟旭的双眼,连同那颗黑痣也被遮掉。
嘴唇相接时,迟旭觉得这一刻自己才是真正喝醉了。
耳边鸣笛声盖过了心跳,刺耳得像尖叫一般!
黎冉抱住他,发狠似的啃咬迟旭的嘴唇,带着他一下子翻滚好几圈离开了铁轨边。
火车轰隆隆驶过他们身旁,一片嘈杂中他们用尽力气拥抱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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