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坐在她一旁的麻醉师连忙道:“你别激动啊,不想活了?睡一会儿吧,已经没事了。”
纪晓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推出来的,直到她突然感觉到冷,很冷很冷的,尤其是自己头和脚,冷风一直往里被子里钻。
身边一个人就在一旁给自己掖被子,可被子太薄了,怎么掖都是冷的。
纪晓卉就听见有人道:“护士,她的手好冷,咱们快点推吧。”
纪晓卉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身影。之前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晓卉喃喃道:“凤霞。”
褚凤霞立刻走近了,站在纪晓卉身边,轻声问:“你醒了?”
“嗯。”纪晓卉道,“我妈和我姐呢?”
“我让婶子回去休息了,大姐家里有事,也先回去一趟。我在这里陪着你,放心。”褚凤霞坐下,双手握住纪晓卉的手,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能再见到你,我有多开心。”
“我也是。”纪晓卉十分虚弱。
她环顾了一圈病房,发现和她一个病房的产妇旁边都有一个小床,刚刚出生的宝宝就躺在小床里。
有的睡着了,有的扯着嗓子在哭。
纪晓卉又流泪了。
她侧过脸,不敢看向褚凤霞。
她也不敢问。
褚凤霞伸出手,手指从她的头发间滑过,褚凤霞道:“孩子很好,在监护室呢。现在还不让探视,不过我问过护士了,护士说状态挺好的。”
纪晓卉已经转过脸来,泪眼滂沱道:“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褚凤霞说,“你啊,赶紧恢复好了,到时候孩子也能让探视了,你就可以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了。”
纪晓卉用力点头,“好,好!”
“嗯,对了,你啊,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想一想,孩子叫什么名字。护士说,生下来一个月内要去办户口的,医院也要给开证明,你要把名字起好,才可以开证明。”
纪晓卉听了,眼睛看向了天花板。
慢慢地,就不能聚焦了。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模糊。
名字,她起过的,和范乐成一起。
可是如今,纪晓卉已经不想再叫那个名字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褚凤霞道:“凤霞,叫新生好吗?”
“新生?”
“对,新生。”纪晓卉说,“纪新生。纪念我和他的新生。”
*
沈继军从南方回来,王鹏就在家具厂等着了。
看见沈继军,王鹏便冲了过去,搭上沈继军的肩膀问:“怎么样,兄弟?”
沈继军挑了挑眉,意气风发,可是他实在又困又累,便对王鹏说:“鹏哥,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咱们再谈。”
“睡什么睡啊,你这一觉睡过去,万一有人已经开歌厅,你怎么办?”王鹏“挟持”沈继军到了办公室,按着他坐下,然后道:“我把水烧好,给你泡茶。你精神精神,咱们再谈。”
沈继军看着他,“谈什么?”
“谈歌厅啊。”王鹏道,“怎么,想自己单干,不让我入伙?”
沈继军瘫在沙发上,把外套脱掉,然后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摇头说:“我都没想干,怎么让你入伙?”
“啊?”王鹏不明白了,“你去之前不是就为了开歌厅吗,怎么一趟回来,不干了?”
沈继军便实话实说:“鹏哥,我觉得吧,正经生意我能做,这个生意,做不了。”
“为什么?”王鹏问。
“我去了这一趟,发现里面真的,什么人都有。尤其是晚上,半夜那一会儿,都是喝醉的,闹事的。而且我还见过学生,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的模样。”
王鹏唏嘘一阵,便说:“你这是又动恻隐之心了。咱们做生意的,不能想那么多啊。想那么多的话,钱也不要赚了,赚别人的钱,岂不是更不好意思?”
“那可不一样。”沈继军说:“就像咱们开公司,自己的劳动换来生意和利润,无可厚非。可是那个生意吧,首先我自己就不想干,还有一点就是,干不了。”
王鹏想了想,觉得沈继军说得也没错,歌厅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开起来的。那要在这方圆百里都能镇得住的人,才能赚得来这份钱。
“就像街口的游戏厅一样,多少闹事的。”沈继军继续道,“一旦有了问题,咱们摆不平啊。店还开不开?不开吧,成本在里面,开吧,恐怕人拦在门口,不让咱们开。”
王鹏舒了一口气,“也是。”
“所以,咱们还是安分守己做正经生意吧。”沈继军道。
水已经烧开了,王鹏还是把茶泡了,自己一杯,又给沈继军一杯,说:“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怪可惜的。”
沈继军接过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水,满不在乎道:“可惜什么?”
“这不是白跑了一趟?”王鹏道。
沈继军没有回话,垂着眼睛慢慢喝茶。
他很沉得住气,比一般人都稳,所以不管王鹏怎么在自己面前长吁短叹,他都没有跟着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