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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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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的日子逼近,年味越来越浓,公司里新年的彩灯仍挂着,李小墨和周谊已早做准备,从网上买了火红的窗花彩纸来贴。窗户受夕阳一照耀,年轻人脸上的绒毛和灰扑扑镜片,以及加班导致的沉重眼圈,也就都柔和了,应景了,到处都通红鲜活,为一整年的杂乱无章做个不引人注目的小标记。

【20xx,创业伊始,我们共担了破土萌芽的艰辛,走过高山,潜游深海,最终一起抵达彼岸,最感谢是你的陪伴。新的一年,我们依然会是彼此扶持的冒险者,你伴我飞翔,我载你成长!】

“怎么样?”顾夏天合上笔盖,“全写这句还是分开写?”

“……好长。”好假。

“你想一个。”

“新春快乐。”

“听着得发红包。”

我恍然:“也对。”

寄语写毕,夜色已如一滴浓墨坠入人间,远方的高楼也熄灭了,工作室好似唯一清醒的小艇,夜里格外冷,四周窗户都蒙着水雾,我嘱咐周谊明早提前来上班,要分贺卡、发礼物。

他尚未休息,回复一份往外送的礼品清单,说表上的东西已备好了,个别领导得亲自送上门,大都是些老头,活到现在这个岁数,逢年过节,拜访的能将门槛都踏烂几个,如遇上光发礼品不拜访的,他们宁愿东西烂在地上也不收。

我抱着大衣出门,回复他语音:【送礼我没时间,这周产检。】

【巧了季哥,我媳妇也过两天产检,要不他们一块儿去?得意那肚子还不大吧?我妈和我姐陪着去的,那怎么也能两位都照顾得上。】

我说算了吧,你媳妇产检还得陪我送礼去?这老板得坏成什么样了。

楼道口阴风阵阵,我脖颈一凉,想起围巾还落在衣架上,遂又折返。

天气冷,店里的顾客也不见多,零散接几个外卖单子,严彬来过一圈,上楼和我打个招呼就关店了,说放店员早点回去休息。

但当我走到楼下时,大厅里还留着一座取暖灯,光下尚趴着位小人,我过去叫:得意,醒醒。

他没动静,只熟睡着,黑发柔而亮,遮着眉眼,睫毛像把小刷子,往脸上抹下两道漆影。

我伫立须臾,用手背轻碰他脸颊,小人为之苏醒,慢慢抬起脑袋,脸上倦意浓浓,看清什么人站在身边,便一下有了精神:“季叔叔下班了?”

“干嘛在这睡?”

他看向窗外,忍不住拉高衣领:“外面太冷……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严彬不说了他要开车送你,怎么,他车上没暖气?”我捡起桌脚边的毛线帽,拍了灰递给他。

他惊讶抬眼,遭我眼神一碰,敲碎了似地窝回巢穴,其间曾在毛线帽上停留两秒,也快速离开了,好像那东西是枚伤人的暗刺。

我撑开暗刺,手指在朝眼前的圆脑袋压下去时不慎擦过脖颈,凉得小孩直缩脑袋,帽沿边零碎的发梢戳着他的眉毛。

“该剪头发了,”我拉开围巾,“脖子伸出来。”

“还好吧……”他扒拉着刘海,被我移开手:

“挡得眼睛都看不清,还‘还好’呢?”

“看得清,面前是季叔叔。”他反驳,但语气脆生生的,光听这一句倒不像反驳。

针织围巾裹着小孩的脖子没动,得意扑闪着睫毛,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分了一会儿神,意识到他脸上整整齐齐的印纹来自哪里,是袖口趁他打瞌睡时给戳上的。

“怎么了?”他摸了摸左脸,我之前一直在那里落眼,可惜那些印痕不是靠手指足以察觉到的。

我没回答,埋眼系着围巾,他下巴一收,尖尖小小正置于我手指上方,不禁叫我思索他为什么不发胖。

他忽然问:“良意今天戴着来的?”

什么戴着来的?还没低头看,手臂上倏地一闪,那截宽度不够、而属实长过头的毛线条已落入他手中。

得意脸上有了笑意:“今早你送我来的时候没有戴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没有,出门急,拿错了。”我否认。

他被我放纵惯了,不吃这套,抬高手敞开围巾,像也要给我系上。

我心中不屑,想这样的围巾白送到卖毛线的店里去,恐怕也不会有人多看。不过周谊或许看了,因为他开我的玩笑,说这是季哥找了一条小孩秋裤套着的。

我将毛线条接过来,左右看看,只有他手边放着个布袋,那是用来放保温餐盒的,前天炖的鲜鱼汤放在上层,他带来当零嘴的首饰藏在下层,得意怀有小孩,饭量大,饿得快,有时懒得上楼,躲在楼梯间啃手镯,被我发现过一回,也说过一回,他不再敢了,只是似乎也不愿来办公室找我,不知道最近又在哪儿加餐。

布袋着围巾打得下去,我收回手:“明天拿来店里,要你那个喜欢的顾客还来就送给他,太廉价了,戴出去不合适。”

他脸色凝固,僵硬地将围巾取出来叠好,收进布袋,若还多望了我一眼,那是没人知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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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转身拉门把去了。

推开大门,头顶迎客铃叮叮当当,寒风来去自如,透穿着人的骨头,我拉高衣摆走出两步,回头,不耐烦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挪窝?他尚停留原地,手在衣服里掏来掏去,倏地,羽绒服底下亮出个圆形电热水袋。

我没看明白,也没想过去接,而天冷风大,他怕水袋吹凉了,急着要送来,估计是贪睡时压麻了腿,忽地一脚从台阶上踩空了,才看他两腿一撅,人“哐当”地就跌坐下去,我吓得手脚乱套,飞似地跑回去拉人,一伸手,居然先碰到热水袋温热的布层。

“看,意意给爸爸焐的,暖和吧?”他顾着往我手上塞水袋,“本来要给你送上去的,结果在楼下不小心睡着了……要是你有这个,手就不会这么冰啦。”

我忙着关心他摔伤没有,水袋从手臂上滚下去,他急着捡起来往我怀里推:“可以在车里抱着的,你不是说方向盘太冷吗?没人看见的,不廉价!”

后来看气象播报,才知道那晚上是今年最冷的一夜,天空倒不是黑压压的,反而泛着一点微弱的白光。我背着得意往回走,脸上有小孩拿手套护着,盖住两面耳朵,也能适应冷风,一步一步,行得慢,好在很稳,两人都没话说,热水袋沉甸甸落在脊背上,抱在他怀里,使我感到格外沉重,肩上好像不止一个得意,还有其他许多虚晃的东西。

快到停车场,他突然拍拍我肩膀,叫我快看路灯。才刚抬头,恍惚有片冰凉的白屑落下来,直掉进眼窝里,我猛眨眨眼,白屑融化成一滴眼里的水珠。

“良意快看,下雪了!”他兴奋地大喊。

我心中巨骇,将身侧小孩双腿一抱紧,急忙地快走起来,路过平坦的地方,我甚至用了小跑。背上摇摇晃晃,我叫他抓紧,他没回,只用稍微显型的小腹抵着后背,我胸腔里害怕得仿佛在打炸雷,不停叫他:得意,听不听得见?

他说听得见,又说好美啊,良意,天上下来好多雪片儿。

我一上车就脱了他的衣服,检查他的头发,得意外套的整个背面都湿透了,我边换我的大衣到他身上,边焦急问冷不冷?他没回话,一个劲儿盯着窗外,好像这辈子没张开眼睛看过世界,忽然大叫:热水袋落外边儿了!

我忙不迭锁上车门,但车窗仍敞开着,得意收手回来,兴冲冲朝我张开五指,有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着说:“看,我接了片雪花。”

哪有什么雪花,他掌心里只有一点发亮的水渍,我气得打他手心:“你不要命了?!”

他猛地受这一下,有些委屈地揉揉手掌,但脑袋一转,还想去接,我赶紧解下围巾缠住他,“得意,看我,别看外面。”

“可是我从没看过雪,季叔叔,我就看……”

得意话还没完,忽然身子一歪,往窗户上一头靠下去。

我赶紧拽着他,“得意?”

“看……就看一小会儿……”

他仿佛很困了,眼皮上有睡意来袭,嘴唇嗫嚅着,迟钝地冒出几个音节。我担心他真的睡着——因为他一分钟前还根本不像要睡觉,不停晃他手臂,晃他肩膀,外力驱使下得意费力眨眨眼,有几分钟确实像是意识清醒,还能与我接话,直到我必须分神注意道路情况,去抓稳方向盘,再回头时得意已闭着眼,安静地靠着皮椅。

那晚上回家,我油门踩得比任何时候都急,路却没原因地漫长了很多。艾伦如常守在门垫上迎接他,跟在我脚跟后边儿,在得意被放进沙发时仍没发现主人的异样,高高晃着尾巴,凑近沙发脚,轻舔他垂落的手指。

艾伦的轻松没能带我带来多少宽慰,屋子里只预开着地暖,我到处乱走,开空调、搬取暖器,让得意的脸迎着出风口,又接来烫水,几次喂食都失败了,只有含在口中渡给他,堵着嘴唇逼他下咽。

当时也不感到有多烫嘴,我确保开水流入咽喉,紧张地摸着他喉咙,平日并不凸显的喉结在指下滚动了,心里才有些澄亮地想:太好了,得意还活着。那时他的四肢都已很冰凉。

得意的头发长了,一些柔软的、垂在脸侧的发丝于热风中轻微摇晃,我理开他的额发,露出干净年轻的面容,得意的表情总是如此,大部分时间没什么痛苦情绪,现在也只像是睡着了,有时会眉头紧锁,睫毛颤动,那也是正常的,人人都有过要与梦魇抗争的时刻。

但如果我没写下描述这种物种死亡的文字,不知道下雪天是能要火龙性命的,正如得意已亡故的父亲,我会认为他正将要醒来。

这座深居内陆的南方城市很少下雪,但窗外蜂拥的雪花一刻没停,我跪在沙发旁,脑子里簌簌飞过许多事,得意的手指不时会动一动,我没法知道他做了什么梦,只能紧握着,他掌心里的温度十分低,不见得比需要热水袋的我更温暖。

雪纳瑞在周围徘徊良久,平常这个时刻,得意该抱着它、哄它入睡,攥着它的爪子,焐暖上面的肉垫。它心急火燎地,像个小孩爬上沙发,踩着我的手背去拱了拱得意的手背,用它素来讨喜的潮湿鼻头和舌头与他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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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撒了一会儿娇,不解地向我求助。我抬起头,鼓足精神安慰它:“不怕,马上就醒了。”

它嘴里阵阵呜鸣,我又补充:“今晚不醒,明天也醒了。”

艾伦的气势也消退了,颓败地躺倒在我俩之间,我闻着小狗身上独有的气味,忍不住抱起它,使劲往狗毛里蹭脸,乱揉眼睛,发现艾伦身上毛线背心,与被扔在汽车后座那团“廉价的”毛线条,是同一种颜色。

怕得意沉入水中,我托着他在浴缸里取暖,被水汽坠着眼皮直到凌晨。

抱他到后半夜,我口干舌燥,脸上身上都是大汗,身体里却虚得发慌,昏昏欲睡的同时,闭上眼又无比惶恐,等一头猛冲,自己吓醒自己,第一件事是要看看怀里小孩如何了,好在他没掉下去,坏事是睫毛依然低垂着的,眉头茫然舒展着,脸上的水珠也纹丝不动。

我试喊:得意?

一滴水气从他鼻尖跳到水池里,得意没醒。

我只能又躺回去,拿毛巾给他擦汗,手心已浮肿得看不清掌纹,得意的身体没那么冰冷了,这是叫我欣喜的,想起前头安慰艾伦的那句话:今天没醒,明天也醒了。心里便更踏实了一些。

池子里有动静的时候,我正数着小孩胛骨下的几颗小痣,他猛地从水里弹起来,毫无预兆,又突然直直朝前躬下身体,仿佛有东西正把他的头往水里拽。

我又喜又惊,刚一碰他手臂,水池上猝然响起沉重的干呕声,一看正面,得意紧紧攥着自己的咽喉不松动,我连忙扳开他的胳膊,没想到他当时有多固执,倏地被抽手回去,指甲对着脖颈几下狠挠,锁骨位置一下出现五六道抓痕,我看得触目惊心,牢牢将他双手逮住,锁在身后。

得意没清醒,我看出来了,慢慢放低他的上半身,小心地将他沉入水中,那日益柔软的小腹也淹没下去,我忍不住频频将目光往那里安放,仿佛只要肚子上的那一点轻微的弧度还在,得意就不会出事。

但他睡这样死,想叫醒总不容易的,肩膀刚沉下去,喉咙一碰热水,身后的手臂就猛然挣脱了,我拦得及时,没让他打在瓷砖上,却反被一拳头挥过眼角,虽不经意,但我也不及防,只觉得他力气格外大,脸上顿时疼得要不是断了骨头,那也该碎了一小片脸骨,尤不敢分神,得意的动作愈来愈急,像是很怕热水,就算被我抬着头,他也像溺水者,盲目地挥舞着胳膊,两腿乱蹬,等我狠心一按,连他脑袋也埋进水中,浴缸里骤然宁静,池面浮出两大个水泡,我再捞人起来,他立刻倒在缸沿上剧烈咳嗽。

这个节骨眼上,我更不敢贸然抱他出水。被人托着,得意胸膛里的气压不断上涌,下巴撑张得近乎脱臼了,整个浴室里充斥着他气管受压发出的、异常尖锐的悲鸣。

他在我手臂上抽搐了不久,身上那股诡异的力量逐渐消失,我接住他,让他往毛巾里吐东西,移开后,毛巾表面铺满了暗红血水,举到光下仔细看,似有活物在其中蠕动,我立刻裹住毛巾按死了。

“……好冷……”

我没再管毛巾,抱他去出水口坐着,心里直打闷鼓:“现在怎么样?”

得意张着嘴,“啊”、“啊”地叫了几声,口水直流,脸上眼泪也有,鼻涕也有,眼睛和鼻头通红。

我试着展开手臂,怀里当即一沉,着两条手臂牢牢抱住后背,像是我永远也脱不开这个怀抱。

“好了,好了……没事了。”

怀里传来两声呜咽,他声音沙哑过了头,辨认片刻,才听清是喊我的姓名。

我心里皱成一团废纸,不停蹭他头发,“我在,我这不是正在呢吗?”

肩上的脑袋又拱了拱,本就很潮湿的肩膀,更加分不清有什么东西沾在其上了,受我抚摸着脊背,发出一小点流泪的声音。脸边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不是湿的,他的第三节脊椎骨往下,有两枚成斜线相连的微小黑痣,我的手正放在那里,颤抖最厉害的区域之一,整个手掌贴下去时,他惊慌的心脏就在掌中砰砰作响。

“不怕了,不怕,”我亲吻他耸动的黑发,“已经好了,得意,我一直都陪着你,你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睡了个觉。”

他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用不断颤动的睫毛和我对视,我们彼此让开鼻梁,我尝到他害怕、恐惧,独自沉眠时的孤苦,用嘴唇包裹,用舌尖感受到的,在他温暖的口腔里,甚至还残留一丝铁锈味。

这时刻好像很多东西都虚化了,升华成一种迷离的雾气萦绕在陆地表面,带动其他神经。他轻轻抬起腰肢,重新在我腿上坐好。

我挪开他,警告他现在不行。

得意的表情本已很难过,还嗓音嘶哑:我想要……

他的身体在一池热水里很快回温,身体内更是温暖至极,我虽然一整晚燥热难耐,但进入他后,内心的平静和欣喜无法形容。浴室的水声漫响了许久,他忽然抓住我的脸:“良意,弄在里面。”

我还没构思好言语,他急急吻我,眼睛里饱含泪光:求求你,弄在里面。

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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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精时,小孩企图将我的身体按进他的肋骨之中,失败了,他宁愿萎缩成我皮肤下的一截骨头,或永远长在我身前,他说:良意,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水蒸气自天花板坠落下来,砸中我的脑门,我通透而醒悟,环抱他,失而复得犹如药效过后的钝痛,很慢地过去了,浮上来阵阵酸楚。

结束后我们相偎休息,两人都疲惫不已,他注意到地板上颜色暗沉的毛巾,被我扳脸过来,只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都在热水里浸泡太久,没有谁打算开口说话,他不再朝那儿望了。

冰雪虫,一种成虫在雪花上产卵,进入龙体后迅速成长并寄生的物种,会释放麻醉神经的毒素,却耐受不了高温。很脆弱,脱离宿主就会死,但是没必要让得意看到它长什么样,所以我不会去捡那条脏毛巾的,我只会厉声给他一点教训:

“以后还敢接雪花?”

他飞快晃晃头,黑发里的水滴子四处飞射,他察觉了,愧疚地为我擦脸。

我垂下眼,按住脸侧的手背,“得意……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他神情一滞,好像在我身上定了型,那双明亮、时常带水光的眸子注视着我,目光坦诚又痛苦,心脏就在我怀中跳动,这样纯粹的心跳我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对不起。”

我握着他的手指亲吻。

“良意,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特别高兴,因为清醒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你今天差点死了!我强调。

不,不……他起身去吻我破败的眼角,“只要你还在等我,我保证不做这些让你担心的事,我保证你一叫我,我就立刻醒来在你身边,良意,我保证。”

额角的疼痛渐渐消逝,我问是不是真的?他说当然了,火龙一族从不骗人,其他种族也不骗。

我们都放下心,冰峰在热水浴里悄悄化解了,彼此不再介怀,至于今晚上其他的细节,谁也没提,谁也不问,我和他从此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只要还能在一起共度余生,那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再值得我们关心。

确定了产期,日子一下光明开朗起来,干什么都像奔着抚养小孩去的,我和得意在家看电视,两个大人不知不觉地瞧了半天的胎教故事;我去厨房给他炸爆米花,想起一直闲置的料理机正适合做辅食;傍晚两人收拾衣服,得意叮嘱我,不能乱丢纽扣,得锁在抽屉里防备意意误食。

我们抽空去置办家具和童衣,春节前夕的商场人潮汹涌,我想让他坐在推车里,因为这样没人撞得着他,小孩严词拒绝,却偷偷踩着购物车的置货架在过道间滑行,给我拦下来一顿呵斥,终究是极不情愿地被抱进车篮里坐下,腮帮子鼓得像某种河鱼,我找个橙子对着他比划,说你的脸比这颗水果还圆。

他气得抓过橙子放嘴里生啃,“现在不圆了吧?!”

称重时,拣货员的视线在破了皮的橙子和我,以及购物车里抱着胳膊的小孩之间来回打转。

若不是结帐的队伍太长,我恨不得一到二十岁的用品都买齐了,我给认识的装修公司老板打电话,一听说要改装婴儿房,二话不说就揽下了,并承诺年后准时开工。

但这些事都宜早不宜迟,我决定先挑墙纸和窗帘。到建材城了,得意没下车,我不让他下车,说万一那有的店里空气不流通,给你和意意吸了油漆味呢?他执拗不过,无奈接受了。

视频电话通到一半,得意突然指出我路过哪里哪里,好像有家卖鸭脖的,“你给我买三两黑鸭鸭脖,四个香辣鸭头,要中辣,不不,特辣,季叔叔,你来陪我吃了再去看下一家。”

但最好的时候还是产检,我和他坐在诊室里,看看仪器,看看医生往他微微凸起的肚皮上抹油,得意无聊出奇,从旁拿了柄钳子在手里把玩,被告知用途后吓得大惊失色,我从他手里接过来,也头皮发麻,小心地放回铁盘上,两人都没再碰过。

此外,两人全然没有生养小孩的经验,面对医生的问询如两张白纸,不是我们说医生填,反更像医生给我们做选择题,我暗地里泄气,想也看过不少照顾产妇的知识了,怎么坐在这儿却像参加大学考试,佛脚没抱好,复习的知识点一个也没用上,答题全凭抓瞎。

听到仪器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得意与我一脸淡然,尚不明了发生了什么,医生手里圆珠笔敲着显示屏,说这是你们宝宝的心跳啊!

我一时有些眩晕,问真的吗?是我家小孩吗?小孩真长这么大了吗?医生说是,得意适应得比我快,也跟着说是,我又趴到仪器前,看着显示屏上模糊的图像惊奇不已,问这是脚吗?这是手吗?能看出是男孩女孩吗?不是,不是,不能,才几个月呀?两人轮换着搪塞我,护士进来后听了一阵,调皮说到底谁是产妇?

给得意擦肚皮时候我故意弯腰,拿耳朵贴着他肚脐眼,得意问听着没?我坦言没什么动静。他老神在在:说不定意意午睡了,咱小声说话,别吵醒她。医生听了也觉得有趣,笑着问: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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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取好了呀?得意解释道只是小名,大名还没定。

护士在一旁录信息,称赞道:“妈妈长得真漂亮,小孩生出来肯定好看。”

得意不好意思接话,她翻开资料,又惊呼:“年纪真小!”

年长的医生瞪她一眼,小护士难堪地吐吐舌头,收起记录本,赔笑说我送你们出去吧。

临走前,她拉拉得意,嘴里透着股惋惜意味:“漂亮小妈妈,好好照顾自己呀,别吃亏。”

坐上车,得意问我她那话什么意思,他语气不解:“我没吃亏呀?”

我帮腔道:是啊,你这周可吃了不少东西,亏在哪儿,我没见着。

除夕夜是在黎子圆的庄园里度过的,他应严彬的要求领客人们参观酒窖,一圈下来,我心叹还好得意没跟着,顾夏天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差点把我的尊严从肉体里剥离,扔酒桶里插上匕首,永葬在黎子圆庄园的地下一层。

当时得意在后厨帮忙,晚上饺子上桌,急着指出哪几排是他包的,哪几排可能藏了惊喜,一面说,一面眼冒精光,举着筷子跃跃欲试。黎子圆斜瞟一眼,直接挑出个沉甸甸的饺子夹进他碗中,一戳开,筷尖上银光闪闪,果然是块钢镚儿。

我哭笑不得,说黎子圆真是惊喜毁灭者,严彬对得意宠爱有加,跟着小孩欢呼喝彩。李小墨的席位离我不远,也挨近顾夏天,悄声感慨:要包的是个求婚戒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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